温青筠千言万语，统统都无法言说。

纵使她重来一生，也不能将眼前少年的身份从头到尾与他说个清楚。

只能含糊言道：“你放心，并不是将你真的送与丹阳郡主作陪。”

清河公主问了玉镯又问了其他，莫寂然早已经猜到了，只怕清河公主已经认出了这枚玉镯，可是他不清楚，清河公主对他，到底是善意还是恶意。

“你让我保存的那枚玉镯，被清河公主认出。”温青筠欲将玉镯取下来，递与莫寂然，“清河公主与我言说，她与这枚玉镯的故主曾是旧交，若你真是故主的旧交，她定然不会亏待于你。”

莫寂然摇了摇头，制止了温青筠取下玉镯的动作，“若是如此，这枚玉镯定要仍存放在你这儿。”

“我？”温青筠抬头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莫寂然，此时他应当拿着这枚玉镯去认亲才是。

温青筠向来美得端庄大方，如今却被莫寂然的阻止惹得晃了一下神，她难得疑惑的模样让莫寂然扬了扬唇，露出了几丝宠溺的意味。

“若她对我不是善意呢？”莫寂然将玉镯退回了温青筠的手腕之中，“我不能将所有的身家性命都押宝在她的身上。”

温青筠有些愣忡，她似第一次认识这个少年，可仔细想想，他以后是将要成为名垂千古的帝王，自然也会筹谋的心思。

温青筠将玉镯收回了袖中，突然之间，抓着莫寂然的袖子道：“这次与你一起去往清河公主府的少年叫赵君，他是温家的家生子，从小便被培养着，性子机敏，身手也十分不错，若你有什么事，便让他传信出来。”

莫寂然穿着一席湛蓝色麻衣，温青筠十指如青葱一般，抓在了他的袖子上，又很快松开了，让他有一丝的恍然，这能不能说明，夫人也有一丝的在乎他？“夫人放心，我自然会小心。”

温青筠只记得上一世，莫寂然是靠清河公主认祖归宗，而如今提早如此，万一真的有什么意外该如何？

温青筠正起了身子，有些认真的与莫寂然说道：“如果你真的陷于危险之中，我便会传信与温家，让我父兄来朝堂前与你正名，若是再不行，我便击鼓上告。”

京城顺天府面前有一面鼓，敲响了它，挨上五十大板，便能上到天听，只是这五十大板的代价实在太大，若不是有天大的冤屈，很少有人愿意如此。

莫寂然没有想到，温青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肃穆了神色，与温青筠不赞许的摇了摇头，“夫人，千万不要如此。”

他算得上什么？温青筠连他的真实身份都不明白，便对他多加关照，十分坦然，甚至说出击鼓上告的话来，可若她对他不信任，再仔细想想，依她的机敏，定然会明白，他将这枚玉镯送与她，一则是为了保管，二则是为了被有心人认出来。

他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便要走上这条路，无论是刀山火海，他都要闯上一闯，若果他努力的话，又如何攀折心中那枝高岭之花？

可...莫寂然看向了温青筠，“还是夫人，只愿意为了我如此？”

莫寂然一双猫儿眼天然带着冷淡，而如今他却有些期盼的看向了自己，温青筠虽然觉得这话问得冒昧，确实，若不是他，她万万不会做到如此的地步，可她心间这么想，却不能与他轻易的说出口。

“夫人放心，我定然会好起来。”听了这话，莫寂然面上的肃穆被春风一扫而光，他面色温柔的与温青筠道：“夫人的这份关切，无论我身在何时，都不会忘。”

莫寂然的声音低沉而柔和，温青筠听出了其中如山高海深一般的承诺，她低下了头，嗯了一声。刚开始，她确实只想让他帮帮自己，可如今，她却有些羞愧，若是她要想和离，昂首挺胸放下和离书便好了，又何苦在宁国公府这个深渊挣扎？

吴嬷嬷在一旁看着温青筠与莫寂然说话，不由得咳了咳，又上前与温青筠道：“夫人，时间不早了，您叮嘱好了莫公子，我们便回吧。”

温青筠知道，若是下次再与莫寂然见面，只怕他便换了一个身份，她将一个红色的平安结放入了他的手中，“我拿了你的玉镯，你便收着这平安结吧，你定要平平安安。”

莫寂然接过了平安结，点了点头，“吴嬷嬷说的是，夫人你便先回吧。”

温青筠看了一眼箱笼，转身带着丫鬟婆子离去。

吴嬷嬷将温青筠从小伺候到大，对温青筠的情绪自然十分敏锐，她读到了温青筠情绪中的低落，有些不解，明明夫人是看重莫公子的，又为何让他去与丹阳郡主作陪？

只不过夫人自从嫁入宁国公府后，情绪便难懂了许多，她这个老婆子，也要慢慢揣摩啦。

一辆宁国公府的马车低调的将莫寂然与赵君送入了清河公主府。

赵君来之前，已经被温青筠嘱咐过，定然不敢在莫寂然面前拿乔，他只在车中与莫寂然行了一礼道：“还请莫公子包含。”

莫寂然本就是冷淡的性子，他只与赵君点了点头。

宁国公府的马车刚到，清河公主早已在大堂上候着了。

她穿得颇为家常。但身边并没有带丹阳郡主，她要推举莫寂然，便自然不会真的让一些小事辱了他。

若他真的坐上了那个位置，帝王要记得的是清河公主府的好，而不是名头上的难堪。

赵君跟在莫寂然身后，刚入大堂的院中，他便放缓了步伐，落在了莫寂然的身后。

贵人要与莫公子说话，他可不能没眼色的跟上去。

莫寂然走入了大堂，与清河公主行了一礼。

清河公主早已屏退了众人，在莫寂然面前，她并无凛然夺目的公主派头，只有一派慈和的长辈模样。

虽然莫寂然的身份未定，但她心中却对莫寂然有了肯定，原因无他，这世上，不可能还有一双与自己母亲一模一样猫儿眼，另外，她瞧着莫寂然，再照照镜子，便能知道，这一双猫儿眼还像极了谁。

倒也没想到，程妹妹居然这么会生。看着双眼已经自己相似的少年，清河公主柔和了几分，“我既然认识你的母亲，便是你的长辈，你在我面前，不必太过于拘谨。”

说完，清河公主拍了拍手，一个小丫鬟不知从何出来，将圆凳摆在了莫寂然的身后。

“坐。”清河公主言道。

莫寂然听闻了清河公主的话，毫不犹豫的坐在圆凳之上。

清河公主见他的模样，心中有些赞叹，到底身上是有着皇家血脉的孩子，她原本以为，他会小心胆怯，起码她要花一阵子时间来训练他的胆识与仪态。

可如今见着，他除了天生的好相貌，兰枝玉树一般，还仪态端庄，并无畏缩之色，坐在那儿，便似有令人臣服的贵人之气。

“你在江南出自何家？”清河公主早已经打探过他的出身，但不由得又问了一遍，她要听他自己说。

“我出自江南莫家。”莫寂然一双眼睛平静无波，一五一十的与清河公主道。

难怪，江南莫家在江南算得上是地下王国的老大，谁能想得到，当年那个遗失的孩子，被他们捡了去养着？

也只有江南莫家，才能养出如此镇定自若的孩子。

“那你....”清河公主想问问莫寂然过得好不好，可却不敢开口。

“我之前的日子不错，我养母因着刚出生的孩儿去世了，便将我充作亲生儿养着。”莫寂然声音清淡，“后来不知怎的，被我祖父发现了，我养母便被灌了毒药，我便这般顶着头衔活着。”

老头子不弄死他的原因，他也明白，他想让他充作儿孙的敌人，刺激儿孙进步，可哪里知道，他这个什么的没有的，给他们莫家来了个颠覆。

想到那些在地牢中莫家人的哭天喊地，莫寂然有些愉悦的笑了笑。

莫寂然的笑容如昙花一现，让清河公主想起了当年的诚贵妃，她性子冷淡，很少露出笑颜，莫寂然的笑，倒是像极了她的。

“你想不想知道你母亲是谁？”见着故人之姿在眼前这个少年面前绽开，清河公主不由得开了口，只要他问，她便将一切都告诉他。

“知不知道无所谓。”莫寂然摇了摇头，“总归是她放下了我。”

“你刚出生时，她也将你如珠似玉的看着。”清河公主忍不住，反驳莫寂然道，“你不能如此想她。”

这番话说出口，清河公主才惶然发现，她贵为公主，但却被一个少年牵着鼻子走，他明明是想知道，但却敏感的牵制住了她的情绪。

他不如面上看着的这般纯净无暇。

可在皇宫之中，最让人唾弃的，便也是这无用的纯净无暇。

江南莫家，养出来的孩子，怎么会是没心眼的？

“那枚玉镯，是你故意送与宁国公世子夫人的。”清河公主一锤定音道，“你知道你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