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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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来暑气渐重，便是扬州这样的避暑胜地也是酷暑难耐，七月本是江南梅雨季节，可偏偏今年的雨下得稀稀疏疏，酷暑来势汹汹。

寻芳阁雕梁画栋，一位穿着黛青色衣裙的婢女穿过朱红色的长廊走了出来，她右手中拿着一面团扇，边走边扇着风，等到了楼下寻芳阁门口的时候，便见有奴仆早早就准备好了花枝。

颇为挑剔地察看了一番花枝后，菱角才用左手解下了腰间的荷包，从中掏出银子给了那奴仆，道：“最近天气愈发热了，以后这些花枝还要早些送来。”

说到这里，菱角语气微微一顿，白净俊俏的面容上浮现一丝打量，她递出银子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似笑非笑看向那奴仆，“我家姑娘平日里可不曾亏待了你，若是让她知道你干了吃里扒外的事情，仔细着你的皮。”

闻言，春生伸手扯着衣袖擦了擦汗，赔笑道：“菱角姑娘这话就见外了，每次寻芳阁有了好东西都是先紧着顾姑娘，等顾姑娘挑剩下了才有旁人的份，况且这些年姑娘的大恩大德，奴才铭记在心，又岂会做出吃里扒外的事情。”

细细敲打了一番，菱角这才将银子给了春生，随后将花枝一根根仔细包好抱在怀中，随后行色匆匆朝着寻芳阁内走去。

晨雾漫漫散去，一只白如霜雪的手推开了木窗，湖风阵阵吹来、裹挟着湿润的水汽，顾清微视线落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但见满池荷花开得如火如荼，粉白相间的颜色远远望去煞是赏心悦目。

清风拂在面容上，倒是让人少了些醒来的疲乏，只是刚刚洗漱过、还未来得及梳妆，鸦青色的长发宛如绸缎一般披在身后，轻柔的湖风吹动了她脸颊旁的乱发，鸦青色的发丝轻轻随风而动，衬得顾清微的面容越发白皙清透，仿佛是一块儿上好的温润白玉，品相高洁、玉质细腻。

美人如花隔云端①，皎皎出尘云梦间。

一阵清风吹过，湖面上盛开得如火如荼的荷花就开始微微摇曳，一眼望去粉白相间，青翠碧绿间蕴藏着点点春色，当真是煞是好看。

顾清微视线从远方收回，在心中默默算了一下时间，随后伸手阖上了木窗，白莹莹的指尖搭在棕褐色的木窗上，衬得那只手越发修长白皙，仿佛是霜雪凝结而成，集天地钟灵秀玉于一身，任是无情也动人。

收回手后不久，她便转身走向了圆桌边，伸手倒了一盏茶水，静静等着菱角回来，想到那封从京城传回来的书信，她明艳清丽的眉眼间浮现一丝若有所思，眸底的神色也黯淡了一些。

最近寻芳阁中的妈妈也催促地越发紧了。

有些事情也需要当机立断了。

那厢菱角抱着怀中的花枝匆匆朝着楼里面走去，寻芳阁是扬州出了名的寻欢场所，并非是做下三滥的皮|肉|生意，而是吟诗作对的风雅场所，江南多风雅侍人，多的是文人骚客愿意来这里寻找红颜知己。

来的有名气的文人多了，也不乏一些附庸风雅之辈前来。

是以，美名和钱财寻芳阁都不缺，在文人骚客和世家权贵的追捧下，寻芳阁也便更加声名鹊起，倒成了扬州的一所必去之地。

世人都道扬州出美人，而寻芳阁中更是美人无数，其中的花魁顾清微美名远扬，有月下仙子之名，一颦一笑都足以倾国倾城。

想到这里，菱角清秀的面容上浮现一抹笑意，她当真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气才能跟在顾姑娘身边伺候，她从小命苦父母双亡，辗转被家中亲人卖到了扬州做瘦马，可惜人不够漂亮、也不够聪明，不得府中负责教导的老|鸨欢心，那老|鸨就准备把她卖了。

若不是姑娘心善买下了她，只怕她早就落入旁人手中被磋磨死了。

怀中的紫薇花随着菱角的走动微微摇曳，紫色的花瓣簌簌摇曳煞是好看，馥郁的芳香蔓延开来，菱角的心情也轻畅了许多，连带着步伐都不由自主变得轻快了一些，想要快一些回房中去伺候姑娘。

寻芳阁堂前是雕梁画栋、美轮美奂的阁楼，堂后则连入了一座宅子，宅子修建的阔气敞亮，便是寻常大户人家的住所也不一定会有如此气派。

菱角抱着花束穿过朱红色的长廊，黛青色的衣裙与朱红色的主子交相辉映，衬得她面容也多了些绮丽绚烂的意味。

随着天光大亮，金光破开云层洋洋洒洒照在湖面上，湖面上的雾气散去了许多，也衬得粉白相间的荷花越发清丽雅致，只是随着晨雾的散去，天气也逐渐变得有些闷热了。

可菱角一心想着要早点将紫薇花给姑娘送回去，哪怕是白皙的额角已经沁出了些许汗珠，她也没有放慢步伐，甚至还加快了步伐，急匆匆朝着房中走去，哪怕是握在手中的团扇也从来没有扇过。

半刻钟以后，菱角总算是到了屋前，姑娘是寻芳阁的花魁，是以住的地方也是最好的，房间正对着湖面，推开窗就能望见美如画的景色，她是姑娘身边的侍女，虽说同为奴仆，可单论身份，也比旁的丫鬟要高一些。

站在房屋门口，她深吸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自己略带急促的呼吸，随后这才伸手推开了房门，一进屋顿时就清凉了许多，抬眼隔着花鸟屏风便看见了坐在圆桌旁的姑娘，身姿娉婷袅袅、美艳风流，隔着屏风也挡不住的貌美如花，只是一道朦胧的身影也足够勾人魂魄了。

“姑娘，奴婢回来了。”

说完这话，菱角转身阖上了房门，随后走到了屏风后面，动作轻盈熟练地将怀中的紫薇花放进了窄口花瓶中，青枝缠花的花瓶衬得紫薇花颜色淡雅、清丽无双，她虽然没什么学识，可看着也觉得极为好看、赏心悦目。

做完这些事情后，菱角先是拿着团扇扇了扇风，等到热意稍微散去一些的时候，她先是走到了屏风外弯腰净了净手，用帕子擦干双手以后，她便拿着团扇走到了顾清微旁边在替她扇风，笑道：“姑娘，今天送来的紫薇花还真是好看，春生倒是没有辜负姑娘平日里对他的关照。”

闻言，顾清微侧首看了她一眼，抬手动作行云流水一般倒了一盏茶，“先喝点水润润嗓子吧，最近天气倒是越发闷热了。”

菱角笑了笑，接过茶水一饮而尽，“姑娘真好。”

团扇摇啊摇，阵阵凉风吹来，无奈的闷热顿时就散去了许多，扇了一会儿的风，顾清微就从凳子上起身站了起来，走到衣柜旁挑选了一件衣衫，其实也没什么可挑选的，衣柜中的衣衫都是清一色的粉色和水红色。

寻芳阁的名声再好，也还是供文人骚客和世家权贵寻欢作乐的地方，里面的姑娘自然应该穿的艳丽一些。

见状，菱角便将团扇放到了桌子上，走到了姑娘身边伺候她穿衣，望着姑娘窈窕的身段，纵然每天都在姑娘身边伺候，已经习惯了姑娘的美貌，可是每每看见姑娘，她的目光中还是会下意识流露出几分惊艳。

不多时便穿穿衣完毕了，顾清微端坐在梳妆台前眉眼低垂、任由菱角替她挽发，菱角弯腰从梳妆台拿起了黑檀木梳替她梳发，随后用金步摇挽起来三千青丝，剩下的头发松松散散蔓延在身后。

一直等到菱角道了声“好了”以后，顾清微才抬眸看向了雕花铜镜中的容颜，只见略微模糊泛黄的铜镜中映照出一张芙蓉美人面，眉眼如画、顾盼生辉，她垂眸从首饰匣中找到了一对珍珠耳坠。

饱满莹润的珍珠挂在耳垂上，衬得她面容白皙若玉。

她侧首正准备同菱角说两句话，没想到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道敲门声，菱角便走过去开了门，只见门外是穿着一袭深紫色衣衫的夏妈妈，菱角微微一愣，随后扭头朝着屋内扬声道：“姑娘，是夏妈妈来了。”

夏妈妈此人是寻芳阁的老|鸨，名为夏桑，今年不过是三十岁左右，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当年也是名动扬州的美人，十六年前风头正盛，一时间风头无出其二，正应了那句“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②”

当年夏桑心高气傲，便是黄金百两也难买美人一笑，偏偏她越是冷淡，那些达官贵人便越是趋之若鹜、出手阔绰，当年也不乏有些世家想要纳她为妾，可惜她都不愿意。

十七岁的时候，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她嫁给了一位出身寒门的进士为妻，那进士倒也算是一表人才，人人都以为夏娘子能过上美满如意的日子，毕竟当时她从青楼赎身的时候，可是带走了许多钱银。

可惜，哪料后来那进士居然为了升官往上爬，亲自将夏娘子送到了高官的床榻之上。

夏娘子终究还是没有想到，千算万算，自己千挑万选的良人，居然会为了一己私欲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他枉读圣贤书、枉为人。

后来夏娘子终究还是回到了她做梦都想要离开的青楼，攒够钱银以后开了寻芳阁。

六年前，夏娘子北上京城游玩，遇见了顾清微，当时年仅十岁的顾清微已经是出落得亭亭玉立了，不难能够看出将来倾国倾城的美貌，是以夏娘子便把她带了回来。

这些年来，顾清微也确实没有辜负她的期望，出落得亭亭玉立，风头比之她当年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到这里，夏娘子面容上的笑意便愈发明显了一些。

听见菱角方才的话语，顾清微便从凳子上起身了，走到了门口亲自迎着夏娘子进了屋，见夏娘子似乎有些旁的话想要说，她便先让菱角退下了。

菱角依照姑娘的吩咐退下，临走前还阖上了门，顿时屋内就剩下了顾清微与夏娘子两个人。

顾清微替夏娘子倒了一盏茶，茶香味在青瓷盏中蔓延开来，姚娘子接过茶盏，并未立刻喝茶，而是笑道：“清微，过几日就是出阁的日子了，你可选好人家了？”

闻言，顾清微愣了一愣，睫毛如同蝴蝶翅膀一般轻轻颤动了两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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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明月是个普普通通的渔家女，她日复一日过着平凡的日子，直到有一日，她在退潮的海边救了一个人，那人面容清俊、貌若谪仙，但却身受重伤、记忆全无。

柳明月给他取名柳鹤归，见鹤归时、与君相逢。

她救了他，等他伤好以后就让他离开，却不想那人一定要报答她。

他们二人便结为夫妻，那时候柳明月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快活的姑娘。

可惜有一日，他为了救她而死，临死前留给她一块玉佩。

柳明月拿着玉佩，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找到了传说中的仙门，可惜也就是那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夫婿并没有死，人间死的只是一缕幽魂。

那人是仙门的大弟子谢扶危，天资过人、容貌俊美，修为更是高深，只差渡过情劫便能飞升成仙，他便封存记忆下凡渡情劫。

说来可笑，她所谓的爱情只是他的一场情劫，可是柳明月还是想要见他一面，她想要再看一眼那个为她而死的傻子，可惜谢扶危不愿意，爱她的人只是他的一缕残魂，与他何干？

柳明月也曾是无数少年心心念念的姑娘，却在谢扶危这里低贱成尘埃。

很久以后，柳明月魂飞魄散于望春山，她死前总算是看见了柳鹤归的幻影，她真的很想他，她总算能与他永不分离了。

也就是在那一日，清冷镇定的谢扶危发疯了。

什么残魂，自始至终，爱她的都是他。

可惜，晚了。

世上再无柳鹤归，也再无柳明月。

有的只是为爱疯魔的堕仙谢扶危。

①美人如花隔云端。「——出自李白《长相思·其一》」

②“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出自唐·白居易《琵琶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