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汇演在军训的倒数第三个晚上举行，不算特别正式，每个班只有一个节目，就是为了给同学们放松一下。

虽然演出比较随意，但是二百多个学生老师和教官坐在礼堂下面，还是显得很隆重。

演出开始之前总会有领导讲话，趁着西装革履的老头在台上说个不停，下面的同学们也在小声地议论。

陆川偷偷摘下帽子挠了挠头，“哎，咱班表演的人是谁啊？”

“不知道，”张中华四处张望了几眼，终于隔着一排学生看见了赵芷玉，“应该不是男生。”

“肯定不是男生啊，”江雨说，“当时刘颖是挨个寝室问的，咱们寝没有，你们寝室也没有，那可不就是女生！”

陆川赶紧问道：“那到底是哪个女生演节目啊？”

江雨摇摇头，“这演出太低调了，要不是教官下午通知有演出，我都忘了。”

“没准儿是赵芷玉。”张中华憨笑了一下，“她以前学过跳舞。”

陆川白了他一眼，“啧啧啧，满脑袋都是赵芷玉。”

江雨见这几个人都不知道，就转头求助丁程。

“哎，你知道咱班谁演出么？”

“马佳妮。”丁程把脑袋舒服地靠在椅背上，自从军训开始直到现在，他还是第一回坐上有软垫的椅子。

“你咋知道的？”江雨问。

“刚才外面贴了一张海报啊，”丁程懒洋洋地回答，又忍不住吐槽，“你们观察力太差了吧。”

江雨想了想，似乎在脑海中努力搜索有关于马佳妮的记忆，“那她演的啥节目？”

“好像是笛子吧，”丁程说，“曲名叫——”

他刚想接着说下去，就被梁一诺用手肘轻轻捅了一下——刘颖正在斜前方回过头查看有没有人说话。

丁程赶紧噤声，迅速恢复认真听讲的坐姿。

所有人都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嘴巴。

演出开始之后，台下的灯光暗了，大家才重新开始小声嘀咕。

江雨开始传递消息，“咱班表演的是马佳妮，吹笛子。”

张中华似乎对这个表演者和节目都不满意，“我连马佳妮是谁都没记住。”

“就是那个，长得挺高的，”陆川说，“戴个眼镜，眼睛细长的。”

张中华哦了一声，表示不感兴趣，又继续观看节目了。

二班的表演是个相声，俩人表演得很卖力，但是包袱太旧，并不搞笑，可大家还是机械地鼓着掌。

三班是几个女生跳了一段儿街舞，算是比前两个欢快一点，掌声也更热烈了一些。

主持人讲完一段介绍词之后，那个叫马佳妮的女生就拿着一支笛子大步走上了舞台。

因为是自己班同学的演出，大家都看得比较认真。

马佳妮走到舞台正中央的话筒前，平端起笛子开始演奏，但声音非常小——因为话筒坏了。

她放下竹笛，转头望了一下台侧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小跑着换了一个话筒。

马佳妮再一次平端笛子，吹了一下，但话筒还是坏的。

......

整个剧场陷入一片令人尴尬的局面，其他班的一些学生已经开始小声说话了。

马佳妮又看了看台侧，开始耐心等待，一点儿紧张和尴尬的神色也没有。

她面无表情地等了两分钟，可那个工作人员却迟迟没有上来。

于是，她在众目睽睽之下，走了。

非常淡定。

非常潇洒。

就在大家茫然地望着空荡荡的舞台时。

她又自己上来了。

自己拿了一个话筒，自己装上，还用手拍了拍，看看好不好用。

然后，她默默开始了自己的笛子表演。

……

“这，这是个神仙吧？”表演结束时，陆川忍不住感慨了一句。

“不简单、不简单。”张中华慢慢拍着巴掌，“果然人不可貌相。”

.

还有一天就要参加检阅，刘教官提高了训练的标准，刘颖更是紧张地站在一旁，盯着同学们走来走去，时不时地提醒某个人犯了什么错。

“张中华，你的手是有毛病吗，为什么总比别人举得高？”

“夏天，你转头的时候比别人慢半拍自己看不出来么？”

“倒数第一排那四个人，你们能不能踢高一点儿？”

最后一排的江雨忍不住反驳了一句，“老师，我们本来就腿短，踢得太高就跟不上了。”

“那你就不能快点儿踢？”刘颖不接受任何借口，“小腿上升的速度快一点儿不就行了！”

说完，她又转向了队首，“梁一诺、丁程，你们俩控制点儿步幅，别仗着大长腿就不管不顾！”

……

因为陆川崴了脚，原本在一排二列的丁程挪到了第一列，俩人要走在队伍的最前面，所以需要注意的问题也特别多。

即使到了休息的时候，他们也被刘颖揪了出来，单独训练。

“你们俩是排头，排头的正步都不能一致，后面的人就完了。”刘颖说，“你们俩单独练一下，抬腿的高度，手臂，还有节奏。”

说完，她又去纠正其他人了。

他们练了一遍又一遍，原地踏步、齐步走、然后是正步走——丁程的头要转向梁一诺的方向，四十五度，梁一诺要目视前方，要控制步幅。

这是个无风的下午，天气像烤箱一样燥热，两个人都出了不少汗，丁程甚至能看见梁一诺脸上的汗珠从下巴滴落。

他们练得很认真，甚至没看见林11正站在不远处给自己拍照。

林11带照相机的事情是在第五天抽查寝室的时候被刘颖发现的，当时正是午休，女生们正对着镜头嘻嘻笑。

林11以为刘颖会大骂自己一通并把相机没收，但她只是冷着脸提醒她们趁早午睡，后来又对林11添了一句，“你要是想拿出去照也可以，但是要看管好，还有，正式开学之后就不允许带相机了。”

于是，之后的几天里，林11就带着自己的小相机和队伍一起训练，顺便拍拍同学们军训的照片。特别是学校还提出在军训结束后要征集照片评奖，林11就光明正大地成了班级的摄影师。

.

吃过晚饭，每个班级都要去操场彩排，傍晚的天气凉爽了许多，太阳还未下山，但已经没有了下午的酷热。上场彩排之前，同学们都坐在操场中间的草地上等候。

张中华看着排练升国|旗的三个人，心里一阵酸意。

旗手是六班的一个男生，比梁一诺还要高上十厘米，和赵芷玉站在一起显得格外登对，特别是这些天，当他和赵芷玉搭讪的时候，她的嘴里多半是在夸奖那个高个子的男生。

“长得太高有什么好的，跟面条儿似的。”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

大家被他没由来的一句话弄得发懵，又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懒得理他。

陆川虽然不用参加队列展示，可还是和大家一起过来彩排，刚好可以帮忙看东西。他偷偷瞄了一眼刘颖，见她正和几个老师说话，就放心大胆地开口，“哎，你们觉不觉得她像个疯猫？”

丁程被他说得直乐，看了刘颖一眼。

她个子挺矮，在几个老师里显得格外娇小，但身上的气场足足让她比任何老师都要“高出一截”，特别是和大鱼的班主任相比，那个很高的男老师，他和她说话的时候要微微低下头，简直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

江雨忍不住抱怨道：“她下午要折|磨死我们最后一排了，这也嫌弃，那也嫌弃，就差把我们剔掉了。”然后，他又拍了一下丁程，“你俩一会儿一定别迈大步，后面真的跟不上。”

丁程点点头，“咱下午练得差不多了，就那个节奏，我们尽量迈小一点。”

“千万别放飞自我，千万别。”江雨苦笑着，他是真的被刘颖骂怕了。

丁程瞥了瞥梁一诺，毕竟他才是真正控制步幅的人，和江雨笑道：“你看他像是会放飞自我的人么？”

“寝室长最靠谱了。”江雨嘿嘿一笑，故意提高了音量，让背对着他们的梁一诺听见。

梁一诺没回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丁程转过身去，坐到梁一诺身旁。

“梁一诺，你紧张么？”

“还行。”

“没问题的，”丁程笑，“千万别溜号就行了。”

梁一诺没说什么，眼神飘向远处，此刻的太阳已经隐没了一大半，绯红的霞光穿破云层，映在帽沿下的一张脸。

梁一诺的侧脸很立体，鼻梁挺直，下颌棱角分明。

丁程望着他，忽然生出一个念头——想跟林11借下相机，拍个照片。

他不明白11说的那些构图和角度，只是很简单地觉得，眼前的景象很好看。

或者说，是景象里的人，很好看。

丁程开始想象，11拿着梁一诺的照片去参赛，拿到了特等奖。

林11告诉过他，特等奖是一大堆零食还有全班每人一张电影票。

虽然不是很贵重的奖品，但想想就觉得挺有意思的。

他甚至可以想象到11领到奖品的样子：11抱着零食，手里攥着一大堆电影券，整整25张电影券……

他甚至还想到全班同学浩浩荡荡走进电影院，像包|场一样，那画面简直不要太壮观......

梁一诺偏过头，看见丁程正盯着自己，傻乎乎地咧着嘴，像是在微笑。

“你……”梁一诺的脸色有点儿红。

“我……”丁程怔了怔，“我想看电影。”

靠，这是什么狗屁回答。

梁一诺脸色更红了，或许是夕阳的缘故。

“你想，哪天……看电影？”

丁程皱了皱眉。学校给的奖品，鬼知道电影票是哪一天？

他决定老实回答，“我也不知道。”

梁一诺看着他：“那你……”

丁程不想在奖品这件事上纠|缠不清，笑着摆摆手，转向别处，敷衍道：“哎呀我随便乱想的，随口一说，还不一定的事儿呢！”

梁一诺：“……”

梁一诺：谁懂我的无语？谁懂我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