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程为什么会流鼻血呢？

他也不知道。

可能是天气太干燥了，可能是他笑得太欢，遭报应了。

但是流鼻血有一个好处，就是把刘颖吓了一跳，让他整个下午都可以坐在旁边休息。

因为可以舒服地坐在树荫下，丁程很开心。

比他更开心的是江雨和林一一，因为来了新朋友。

“要是咱手里有扑克牌就好了，”江雨遗憾地说，“那咱仨还能斗个地主。”

“也可以玩点别的啊！”林一一比昨天开朗了许多，“还有好多游戏可以玩。”

江雨挠挠头，“有啥好玩的游戏。”

林一一想了想，“【翻绳】你们会不会？”

“什么是【翻绳】？”丁程的血还没流干净，捂着鼻子，闷声闷气地问。

林一一认真解释道：“就是一个绳圈，在手里套上几个圈，弄出一个花纹，另一个人要从她手里套出一个新的花纹，绳圈不能打开。”

丁程：“……”

江雨：“……”

林一一：“难道你们没听明白吗？”

两人一齐摇头。

“要是能演示一下就好了，”林一一叹了口气，“可惜咱们没有绳子。”

“有啊！”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丁程，“我们可以用鞋带。”

于是这几个人把鞋带解开，系成了一个足够长度的绳圈。

在林一一两手套上绳圈，鸽子翻飞似的演示了【翻绳】的操作之后，几个人终于开始了愉快的游戏生活。

“嘿，你看，”陆川在队伍里溜号，示意张中华看看树荫下的丁程，“他们得是有多无聊，还玩鞋带。”

张中华看了他们一眼，笑嘻嘻地说：“智障儿童欢乐多。”

“张中华！陆川！”

刘颖的声音永远那么及时。

“你俩嘀咕什么呢？陆川，你正步走成那熊样儿，还好意思笑？张中华，你裤子缝好了就没皮没脸了，是吧？”

玩了一会儿游戏，几个人又靠在台阶上休息、聊天。

阳光很强，温度像是从地面反上来的，连树荫下的几个人也跟着汗流浃背。

“秋老虎太可怕了，简直比夏天还热，”林一一用手提了提衣服，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包湿巾，递给他们，“给，擦汗的。”

“谢了。”丁程抽出一张湿巾擦了擦脸，柠檬的清香混合着一丝清凉直透进皮肤，再加上微风吹过，果真凉快了不少。

一一很细致地擦了擦脖子上的汗珠，胳膊，最后是脚踝，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喷雾，对着脸上喷了喷。

见两个男生一脸好奇地盯着自己，她有些尴尬，“这是补水喷雾，你们……要不要来一点？”

江雨连忙摆手，“我反正用不上了，别浪费化妆品。”

“我也不用了。”丁程笑了笑，又说：“这个瓶子也太小了。”

“这个是便携装，”一一把小瓶子揣回兜里，又掏出几块儿橘子糖，分给他们。

发完糖果，一一又从兜里掏出了一个小木梳，还有几个黑色的发夹。

“你们女生口袋里能装这么多东西啊！”江雨惊讶地看着她，“就跟哆啦A梦似的。”

“你才是哆啦A梦呢！”林一一白了他一眼。

丁程一边吃糖一边嘿嘿笑，“我小时候还挺喜欢他的，蓝胖子。”

“《哆啦A梦》是我童年阴影，”林一一把头发帘撩到头顶，露出前额，“我后来才知道它是个悲剧。”

“啊？”江雨问，“《哆啦A梦》是悲剧？”

林一一点头，“大雄是个神经病，哆啦A梦不存在。”

“哆啦A梦没有确定的结局，”丁程说，“我听说过有两种结局，一种是哆啦A梦是幻想出来的，一种是哆啦A梦没电了，大雄好多年后才成功唤醒他。”

“那我果断选第二种啊，”江雨说，“要不然心态炸了。”

“我倒觉得第一种结局很真实，”林一一拿着小石子，在台阶上画了一个小人儿，“哆啦A梦就是不存在的。”

“太悲剧了，”丁程盯着列队的同学们，嚼碎了嘴里的糖，“不过现实就是悲剧。”

“哎丁程，”江雨忽然拍了他一下，指着正向他们跑来的男生，“那不是你朋友么？”

丁程还没抬眼就听见了大鱼的叫喊。

“儿砸！”

“儿砸！”

全班同学包括教官，都听见了这两声老父亲的呼唤。

丁程：“……”

“儿砸，你为啥坐在这儿啊？”大鱼气喘吁吁地坐到他身边，捏捏他的胳膊和腿，“哪儿残废了？”

林一一：“……”

江雨：“……”

大鱼永远可以一句话得罪在场所有人。

丁程斜眼看着他。

“莫生气，生气遭雷劈。”大鱼龇牙一笑，拍拍他的脑袋，“你到底咋了？”

“我鼻子出血了。”丁程歪头躲开他的爪子，“你过来干嘛，不用训练啊？”

“我说我肚子疼。”大鱼笑了笑，故意捂着肚子，“教官批准我上厕所去，我就出来溜达一圈。”

真正肚子疼的林一一默不作声地看着他，表情复杂。

丁程哼了一声，“你们教官真单纯，连这鬼话也能信。”

“为啥不能信？”大鱼一脸欠打的表情，“这谎话又不是女生专属的。”

“……”林一一的脸色已经非常难看了。

这男生真的。

绝了。

大鱼看见丁程手里攥着的糖，“你有糖咋不知道孝敬父亲呢！”他连忙抢了一颗，撕开包装，“靠，你他妈是女生啊，还吃果汁夹心的。”

糖主人林一一再也无法保持沉默了，“就是女生买的，”她盯着他，“我买的。”

大鱼刚把糖扔进嘴里，有点儿尴尬地看着林一一，“那，谢谢你啊……”

林一一出于礼貌，机械第说了一句不客气。

大鱼含着糖块儿，口齿不清地自我介绍道：“我叫周若愚，1班的，你叫什么啊？”

林一一敷衍地回答：“林一一。”

“这名儿挺有趣啊！”大鱼丝毫没有感觉到对方的嫌弃，笑得很灿烂，“哪个一一。”

“就是一个两个的【一】。”

“两个都是数字一，”大鱼笑得更欢，“ 那不就是十一嘛！”

林一一觉得他抖机灵抖得一点儿也不好笑。

大鱼见她不爱说话，又用胳膊杵了杵丁程，“哎，发啥呆呢？”

丁程懒得理他，继续出神看着班级队伍。

“你看谁呢？”大鱼顺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问道：“那个人叫啥名儿来着？”

丁程先是无语，然后说：“那儿有二十多个人，你要问哪个，报一下坐标行么？”

“（1，1），”大鱼说，“就咱俩之前一起吃饭那个，挺装的。”

“他叫梁一诺，”丁程看着队首站得笔直的木头人，又补充了一句，“他人挺好的。”

大鱼继续朝队伍张望，瞧见了赵芷玉，赶忙问道：“差点儿忘了，你班赵芷玉到底有没有对象啊？”

丁程把手里还剩下的两块儿糖揣进兜里，“没有。”

大鱼又问：“那另一个呢？叫苏杨的？”

“不知道，”丁程说，“没法问。”

“这都能难倒你？”大鱼知道这家伙是不愿意问了，只好自己想办法，他是如此的聪明伶俐，迅速想到了新认识的“朋友”——林11。

“11，”大鱼叫得很亲切，“问你个事儿呗？”

“说吧。”林11有点儿冷漠地回答。

“我有个同学，想问问你班苏扬有没有男朋友。”

林11讽刺地看着他：“你这个‘同学’就是你吧？”

“不是，”大鱼忙不迭摇头，“真不是我。”

林11用淡定的脸色表示——我不信。

“真不是我，”大鱼最怕被人误解，一个劲儿地澄清，“我真是帮同学问的。”

“哦。”林11看戏似的点点头。

大鱼松了口气，“那你帮我——帮他问一下呗？”

林11觉得配合演出也挺有意思的，就问道：“报酬是什么？”

大鱼脱下帽子，用胳膊挥到胸前，轻轻俯身，“我真挚的友谊。”

林11：“……”

正式军训的第一晚要队列展示，本来没什么值得准备的，可摊上刘颖这种好胜心强的女老师，所有人都不得不打起精神，打赢这所谓的【第一场战役】。

“今晚是每个每个班级第一次在校领导面前亮相，这是第一印象，非常重要，是我们班级未来三年的形象基础。”

吃过晚饭后，刘颖就让他们集合列队，进行训话，“我希望每个人都能一丝不苟地完成这次队列展示，谁要是犯了错，影响了班级的荣誉，晚上就不用睡觉了！”

她这种晓之以理加上威胁的手段搞得人心惶惶，连陆川和张中华都没心思闲聊了，默不作声地坐在地上休息。

丁程生怕自己会弄错，很有自知之明地和老师请假，本以为刘颖会巴不得让自己赶紧离开队伍，可刘颖却问他：“你就这么喜欢逃避么？”

丁程摇头，“但我确实，怕出错。”

“怕出错就要逃避么？”刘颖脸色铁青地看着他，“你要是一直这样畏畏缩缩的，这样喜欢逃避问题的话，那你不应该念高中，应该回去种地，不对，你连地都种不了，因为你会担心收成不好。”

丁程被她怼的哑口无言。

刘颖接着说：“你回去自己考虑吧，如果今晚不参加队列展示，你也不会参加最后的检阅，那军训对你来说毫无意义，你也就不用在这吃苦受罪好几天了，我会给你家长打电话，让她接你回家。”

丁程默默地回到了队伍里，坐在地上，反复回想刘颖的话。

正是夕阳西下的时候，天空变成了柔和的粉蓝色，玫瑰一样的晚霞在天际漂浮。

他纠结了很久，自尊心和厌倦的情绪对抗着。

这算是刘颖送给他的第一课——不退缩，不放弃自己，遇到挫折要迎难而上。

一个烂大街的道理，可偏偏好多人都不懂。

在全班起身准备展示的时候，刘颖站在一旁，盯着他，她在等。

丁程给了她回答，他站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很满意地笑了笑，算是鼓励。

他第一次觉得，这老师好像没那么不近人情。

“丁程，”梁一诺忽然的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记着，左右手。”

“拉倒吧，这办法行不通。” 丁程瞥了他一眼，意外地发现梁一诺没有目视前方，而是正在看着自己。

“那你怎么办？”

“等死，”丁程朝他咧嘴一笑，“死猪不怕开水烫。”

梁一诺并没有被他的乐观情绪感染，而是有些焦虑地看着他，把他看得直发毛。

丁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想什么呢？”

“没……没什么。”梁一诺把头转了回去，夕阳在少年的鼻梁在半边脸上投下一道侧影，看不清表情。

这人太怪了，丁程耸耸肩，却依旧把右拳紧紧攥了一遍。

不能错。

绝对不能错。

丁程确实没做错，到了四班列队展示，高一年级的班主任一齐站在看台上，他的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在教官喊“向右转”的时候，他应激反应一样地转向了右边。

然而，他看见了梁一诺的脸。

一张惊慌失措的脸。

带着对梁一诺同学百分之二百的信任，丁程毫不犹豫地相信自己错了，嗖地一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转身。

他又看见了张中华的脸。

......

张中华望着他，没有嘲笑，只有同情。

教官极不自然地停顿了两秒。

梁一诺的声音从耳后传来，很轻，“我错了。”

丁程心想：完了。

这次彻底完了。

刘颖：

为什么天气这么晴？

因为我真的很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