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碰面的地方是工作室附近的一家私房菜。
宋冕站在家中的玄关，看着方然换上鞋子。
“我们真的要分开过去吗？”宋冕眼巴巴看着方然，用一种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他。
方然坦然回望，说：“我觉得我们还是小心为上，你也不想明天就传出什么同性绯闻吧？”
“可是我都准备转幕后了！”
“这个我们回来再讨论吧，在耽搁下去我们可就要迟到了，”方然看了看手表，又加了一句，“我们工作室还是有几位前辈的，最好不要第一次见面就迟到。”
“知道了……”宋冕看着方然开门出去，然后自己也很快换好鞋子出门了。
实际上方然不是危言耸听，这会儿是晚高峰，不少打工人都在回家的路上，所以路上很容易堵车，稍微一堵，就是好长的时间。
宋冕打了一辆网约车，上车之后打开手机看了看消息。
“唉，今天晚上也是一样地堵啊……”司机师傅看上去也有点烦躁。这会儿他们已经到了市区，陷在车水马龙之中，半天才能挪动一会儿。
他们约的私房菜不算远，只是中间要经过一段容易堵车的路段，所以他们提早了不少出门。
到的时候方然已经在了，还有一位词作老师已经坐在那里了。
两个人正在聊最近一部热播电视剧里面的配乐。
虽然这位词作老师非常不喜欢出镜，但是早年的一些照片还是流传在网上，加上方然早先已经带他把工作室成员们的脸和姓名对上了。
所以宋冕一进来就先打了招呼：“周老师好，我是宋冕。”
周遥虽然虽然比二人都年长不少，但是气质特别活泼，看见宋冕进来很热情地打招呼：“终于见到本人啦！虽然大家都在一个圈子里，但是之前确实都没有碰见过你呀！”
方然拍拍自己右手边的位置：“要不就坐在我旁边吧？”
宋冕乖乖走过去坐下了。
方然的左手边坐着周遥，宋冕坐下之后很丝滑地加入了他们的话题。
“其实那个电视剧的剧情我也很喜欢！”
“对啊对啊，男主角跳崖的时候我感觉心里咯噔一下，然后插曲就进来了，那种感觉真是绝了。”宋冕也是看过那部电视剧的，所以也能唠上两句。
周遥马上隔着方然和宋冕开心地聊了起来：“你也喜欢哪个场景？！我就说是方然不识货，他竟然觉得那个剧情老土。”
宋冕笑眯眯地同周遥统一战线。
方然背对着周遥，朝宋冕翻了个白眼。
***
工作室的大家都陆陆续续地来了。
说来也是赶巧，大家虽然都常驻在这个城市，但是时不时也有出差的需求。今天难得能聚得这么齐整。
大家年龄都差得不远，没有什么饭桌上的规矩，菜一上，话匣子一开，就热闹起来了。
“这也算是我们工作室第一次团建吧？”方然说。
“这不是有新人来了嘛！宋老师为什么愿意来咱们工作室啊？”
宋冕正在嚼着一块有点难啃的肉，一时间腾不开嘴。
“吃完说，吃完说，不着急。”
大家的眼神汇聚在他身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宋冕诡异地感觉到了一丝慈爱。
这个想法让他一下子起了鸡皮疙瘩，正好他把嘴里的肉给吞下去了，开口说：“因为方老师很有诚意啊。”
方然面上不动声色，开始用特别官方的语气说着：“因为宋冕老师的能力确实很强，而且可塑性很强，我非常期待他以后的发展，也希望他能为我们工作室的发展带来一些助力。”
周遥哈哈笑了起来，幸好她这会儿没有在喝饮料，不然可能会笑喷。
不过方然这么一说，大家的话题很自然地转移到了宋冕过往的作品上。
“之前宋老师一直是用马甲在发作品诶，为什么不直接用自己的名字发呢？”
“因为我之前还有合约在身上啊，我和之前经纪公司的关系不是很好，所以干脆就自己用马甲发了，”宋冕记得自己整理作品集的时候只用了两个马甲的作品，所以大家应该不知道他热爱开马甲的性子，“而且这样很有意思啊，如果直接以歌手的身份发，也不知道该不该自己唱，如果是自己唱，难免会被冠以‘唱作人’的名头，如果交给别的歌手唱，又怕出现什么纷争。不过按照我前几年做歌手的热度，大概根本都吵不起来吧。”
“看来宋老师不是很喜欢‘唱作人’的身份啊。”
“其实我觉得要是能好好做音乐，扎扎实实出好作品，也是不错的。但是现在有不少人为了蹭这么一个名头，拼拼凑凑或者找人代笔也要出所谓自己原创的音乐，也不知道是谁带起来的风气。”在座的一个作曲老师说着。看他那不爽的表情，大概以前还因为这种事情受过气。
“不过宋冕老师这个演唱和创作的水平，做唱作人，我是没有意见的。”
“我只给他开了制作人的那一份薪水啊，要是还要他本人唱，估计得加钱……”方然幽幽说了句。
大家又笑了起来，房间里弥漫着快乐的气息。
宋冕看着大家，开始觉得自己选择离开台前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不知道是什么奇妙的缘分，整个工作室都没有喝酒的习惯，方然问起来都觉得奇怪，他们工作室的成员好像都喜欢各种各样的饮料，有几个人直接因为“喝可口可乐还是百事可乐”吵了起来，最终以方然找服务员各要了一大瓶告一段落了。
虽然方然有预感，这两伙人迟早还会因为这件事情吵起来……
其他人也有各自喜欢的饮料，基本也都能在店里直接点。
方然和宋冕面前都放着椰汁，两人在这方面口味相当一致。
所以现场不存在什么喝大了耍酒疯的情况，顶多是聊得太嗨……好吧，方然觉得这群人疯起来和喝了酒也差不了多少了。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聊得也很开心，宋冕感觉自己真的被接纳进了一个团体，也暗自感叹方然工作室的团队氛围。
吃得差不多，大家也就准备散场了。
“之后有时间大家可以一起团建啊！”
“如果大家能把时间凑到一块，当然可以。”方然回答道。
离开之前大家一起合了一张全员出镜的照片。然后方然说：“接下来我们再拍一张照片，可能之后会用在我们工作室的宣传上，所以不想露脸的朋友可以只露一只手，我们后期把名字P到手上！”
大家嘻嘻哈哈地换了一个队形，又拍了一张照片。
不想露脸的人用露出来的手比了一个看起来就很欢快的耶。
还有人用手和在镜头里的人的手比了个心。
***
宋冕和方然依然是各自回家，回来的路上，宋冕看到雨点打在车窗上。这个城市总是很突然地下一场雨，往往天气预报预测不到，城市中的人们也预测不到。
宋冕掏出手机，一点也不意外地看见天气预报上显示阴天而非小雨。
他略微早一些到家，本来想把客厅的灯先打开，但是想了想还是没有开，只是把玄关的灯给方然留着。
同大家聊天的兴奋感还有所残留。
宋冕对家中的陈设已经很熟悉，借着玄关微弱的灯光，他依然能够很顺利地走到沙发前，然后稳当地坐下来。
在昏暗的客厅里，视觉能够获取到的信息极速减少，他将注意力集中在了自己漫无目的的思绪上。
出门前他们好像有什么事情还没讲完。宋冕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关于他转幕后的。
这一点应该没什么好讨论的吧？他想，毕竟他已经觉得彻彻底底地转幕后了。
虽然在外面肯定还是得注意两人的关系，但是他觉得也没必要像他还是歌手一样的时候那么紧绷了。
明明他很快就把自己的想法梳理清楚了，但是他还是感觉被一股说不出的烦躁感萦绕着。
门口传来咔嚓一声，方然开门进来，在玄关换好了拖鞋，走了进来。
“怎么不开灯？”方然看到客厅里的宋冕，似乎并不惊讶。他并没有直接把灯开起来，反而直接走过来和宋冕并排坐着。
“感觉在黑暗中更适合思考。”宋冕干巴巴地回答。
“你是不是在想我们出门之前还没有讨论完的事情？”
宋冕叹了一口气，说着：“是啊……我本来以为这件事情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讨论的了，我是真的这么认为。可是到了现在，我又不是那么确定了。”
方然摸索着拉过宋冕的手，轻声说：“转型期嘛，总会有些犹疑，更何况你正打算放弃的东西并非你厌恶或者厌倦的东西，所以我觉得你可以更加慎重一点。”
宋冕还记得自己青春期的时候，有几个晚上因为生长痛从梦中惊醒。
他回想的时候，那个记忆里是带着滴滴答答的雨声的，虽然那几个晚上并不都是雨夜。
潮湿，昏暗，迷蒙。他需要这么一个夜晚来从自己以为已经坚定的念想里，找到一丝丝不寻常的罅隙，然后一点点凿开，最终看到那些潜藏在心底的真实想法。
还好有一个人陪着他。
还好这一次他挣扎着醒来时，身边有一个人能给他肩膀，让他稍微靠一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