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上的，至少宋冕一直以来是这么认为的。

宋冕签约的时候还没有概念，上过的最大的舞台是校园十佳歌手的舞台，其他的时间主要在校内向学生开放的录音室里自己鼓捣作品。

那可能是他思路最不顺畅的时候，但是他乐在其中，即使一天只写出了一句自己满意的旋律，也依然能感到快乐。

他当时还不了解情况，没有认真了解过市场，随意参加了一档综艺，一个不慎就被合同里的一个坑绊住了。

只要是通过了海选的人，都必须在和这个公司签约，一般来说最后拿到的名次越好，签约时长越长。

宋冕当时勉勉强强进了个十六强，然后就被合同压着签了五年的约，彼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未来的这段时间会过得这么尴尬而狼狈。

回过神来，他不由自主地朝着这缕光走去，一步步走到自己开始演唱的位置，然后开始酝酿情绪。

他唱的这首歌有点消沉，其实这并不是他当下的心境，而是他在为自己的创作找灵感时一个夭折了的想法。

他把自己的这种想法、这种情绪表达放到了这个综艺的一个翻唱舞台之中。这会儿需要最快地让自己沉浸到这种情绪中去。

他随着乐队的演奏唱起来，宛若在深海中呼吸。和声在现场起起伏伏，和宋冕的主旋律交织着，缠绕着。

伤感的情绪蔓延开来，此时负责拍摄的人捕捉到了若干含泪的面孔，不知怎么的，他感觉眼前有点模糊，他才意识到自己也不禁有了点泪花，他赶紧把自己那一点点伤感扼杀掉，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去。

情绪的传达是一件相当玄学的事情，有时候嘶声力竭的呐喊会换来旁人看疯子的眼神，痛彻心扉的沉默只换得无缘人的一个背影，充满喜悦的笑容未必能感染到身边的人。

宋冕第一次得知舞台的魅力，就是因为感觉到了它对于情绪的放大。如果整个演出的情绪表达足够到位，那么舞台将会把这种情绪在观众身上放大，台上的人心中酸涩，台下的人恸哭出声；台上的人欢欣，台下的人纵情呐喊。

所以这次的舞台，会带给大家什么？宋冕不知道第几次这样好奇着，

他唱完的那一刻，全场被一种奇异的沉默笼罩了，灯光渐暗，宋冕朝着各位观众鞠躬致谢，然后缓缓被黑暗吞没。

而在他转身迈步离开舞台时，背后突然响起了后知后觉的掌声。

宋冕沉浸在演唱情绪中的心缓缓颤动了一下。

但是他步履不停，一直走下了舞台。

***

投票情况是节目组那边在统计，现在统计投票信息已经全部使用电子设备，而不需要额外组织纸质的投票和唱票，所以出结果的时间很快。

尽管如此，为了一些录制上的节目效果，节目组的工作人员并没有马上把结果告诉各位学员。

宋冕对此接受良好，很悠闲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听其他三个人讨论能不能获得一公演出的资格。

宋冕无意参与讨论，因为他自己心里有数，按照节目完成度来说，他应该是可以稳稳当当，甚至高位进入一公名单的，但是实际上的节目名单还是难免受到一些黑箱操作的影响，虽然这个节目组到现在为止都显得挺正派的，但是他知道这个综艺依然有剧本，依然有一些需要完成的热度上、话题上的指标。

而且他已经上过一次台了，至少节目组出于对节目总体质量的考虑，不至于连他的这个舞台都不播，所以能上一公舞台自然好，但是即便没上，他也已经无愧于这个节目，无愧于这么多为了这个舞台付出心血和期待的人了。

结果是每个小组单独公布的，导演带着名单来到了演播室。

他看上去神色有些凝重，看了看手上的名单，又抬眼扫过眼前几人。

宋冕本来挺轻松的，被这么一看也有点不自在，稍稍坐正了一些。

“我们组的结果……”然后导演缓缓开口，“你们觉得会怎么样？”

大家本来紧张地等着他宣布结果，而且因为导演的看上去一脸僵硬，已经暗暗开始不指望自己进入一公了。

宋冕：“老师啊，就别卖关子了，赶紧说吧。”

导演表情一变，痛心疾首状：“你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四个人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导演把名单递给他们：“好啦好啦，不开玩笑了，你们四个都进入一公了，恭喜。”

周子默接过了纸，看到了自己排在第十六名的位置，高兴极了，就好像期末考试刚好考了六十分一样高兴。

宋冕敲了一下他的头：“能不能有点出息。”

吴行排在第十名，于思源排在第五名，而宋冕……

“你的名字在哪里啊？”周子默一路从上往下看又从下往上看，才在最上边看到了他。

宋冕排在第一位。

导演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现场只有两个人并没有因为这个结果高兴，一个是导演，另一个就是宋冕本人。

真的，他甚至预料到了自己被黑掉这场名额的准备，但是没有想到节目组很可能直接按照真实的评分把他放在了最上面。

现在不太确定这个具体的排名会不会在节目播出的时候呈现出来，如果没有的话还好，万一公布出去了，估计能有一定的话题度。

宋冕罕见地皱了皱眉。与其这样，还不如让这个节目止步于公演之前，他宁愿看到这个舞台的人没有这么多，也不希望将来这个舞台会和一场闹剧连在一起。

公布完结果之后，还有简单的后采，这次的采访顺序干脆按照排名来安排，所以宋冕马上就被工作人员叫走了。

后采结束以后，他回到自己的房间，看到了方然发来的消息。

方然：拿了第一，其实不开心对吗？

宋冕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复，其实这一路走来，他所遇到的事情，方然是最清楚的，而且虽然具体职业不同，但是毕竟身处同一个圈子之中，宋冕所有的忧虑、难处，方然都能理解。

所以他此时才会有这样深深的无力感，所有他在承受的压力，方然身上也压着相同的一份。

他回了消息，稍稍洗漱就歇下了。

屏幕上显示着他刚刚发回去的消息。

宋冕：我没事的

过了一会儿，宋冕已经用被子蒙住头之后，方然回复了，言简意慨的一句。

方然：我信你个鬼

***

宋冕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看到了这条消息，感觉回或者不回，现在回或者迟些回都很奇怪，就直接发了个早安，丝毫不提昨天的事情。

方然似乎也没有就着昨天那个话题深聊的意思，也回了个“早安”。

今天两人都还有各自的事情要忙，所以聊天记录就停留在了这里。

一公的安排十分紧凑，彩排都是赶着来的，然后彩排结束之后马上就开始正式的演出，宋冕还好，但是工作人员们几乎就没有什么喘息的时间了。

宋冕坐在后台吃外卖的时候也听到边上的灯光师在抱怨：“明明灯光设计早就订好了，而且都已经有过正式演出了，为什么还非得在一公之前还改一版啊。”

宋冕心想：“说的肯定不是我……”

他吃完饭之后，回到了现场，发现现场的设备调试已经快要完成了。

“大家的效率真高啊。”他不禁感慨。

实际上今天的一公在他眼里几乎拉了快进，观众的呼喊，挥舞着的荧光棒，还有震天响的音乐声都让他的感官有些模糊。

这种恍惚的感觉一直到他快要上台了才稍微消退一些。他依然贡献了一个很完美的舞台，作为一个现场来说，音准到位，演唱有层次感，情绪从许许多多细节中肆意流露。

宋冕下台之后，没有再多逗留。在确认当晚他没有其他录制工作了之后，宋冕换下了演出的服装，顶着脸上的妆容往自己的房间走去。

回去之后，他突然想起这个节目应该已经开始播出了，于是就简单看了看网上的消息。

宋冕作为一个在公司没人疼没人爱的艺人，也不能指望有谁帮他看着点舆论走向，只要公司没有专程给他添乱，他都想给这群人点柱香。

所以宋冕成为了一个对于各个追星群体聚集的社交平台了如指掌的人，虽然他自己日常几乎完全不看，但是搜集消息能力一流。

初舞台的部分已经播出了。由于这个节目的前期宣传没有投入多少经费，所以现在的热度不太好，但是评论区已经有一些骂他的高赞评论了。

他扫了一眼，看到的都是些没什么新意的辱骂言论，实在是没有什么意思。

节目组已经开始在官方微博宣传一公之前的那场汇演，宋冕看着上面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宣传图片，并不感到意外。

网络上的浮浮沉沉，他暂时不想继续看了。

于是他把手机放到一边，打开电脑继续记录那些新生的旋律，毕竟，他兼着好几份工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