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不止一次想要对别人说，我有一个很好的爱人。”宋冕坐在沙发上说。
他逆着光看到方然的脸，晦暗不明，表情、神色全部被模糊成一片。
方然默默走过来坐下，说：“还不到时候……其实你明白说出这话的后果。”
同性恋爱依然还是一个很敏感的话题，这是两人一早就明白的，虽然相比过去，很多人已经看得开了些，但是所有对于公众人物的评价都会被放大，无论是正面的称赞，还是负面的恶意诋毁。
宋冕：“知道了，这次分组不会选你的。”
方然点点头，向后靠在沙发上，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客厅里明明开着灯，宋冕却感觉自己在摸黑行路，路上坑坑洼洼的，不时还会出现一些深坑，掉下去就是万劫不复。
***
除去方然，其他三位嘉宾的履历他都有所了解。
导演，手上带出来的好片和烂片一样多，非常两极分化，属于观众们又爱又恨的一位导演，虽然每次都有看完这位导演的烂片的观众说着“自己再也不会看这个人的片”，但是往往在下一部剧开播的时候又骂骂咧咧地点开。
而且宋冕与这位导演也不能说没有关联。宋冕担任制作人的第二首歌，就是为这个导演的一部电视剧制作的。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部剧被骂得狗血淋头，全剧风评最好的竟然是一首插曲——对，甚至不是往常最吸引人注意力的主题曲、片头片尾曲，而是往日最缺少讨论度的插曲。
这就是宋冕的那首歌。
歌手，虽然是同行，但是宋冕同对方没什么交集或是交情。
演员，宋冕追过她几部剧。这是位影后，年轻时拿奖拿到手软的演员，现在接工作接得少了，也不知道节目组怎么把人家挖来当导师的，也不知道这位前辈为什么会接受这么一个邀请。
所以这么看下来，宋冕觉得选哪位好像都差不多，想着抽签解决算了。
***
导演看着宋冕，似乎有些犯难。
宋冕也任由对方打量，不慌不忙地端坐着。
导演看了半天，越发觉得不对劲：“不对啊，明明是我选择要不要留下他，为什么现在这架势好像是他在审我的样子？”
想到这一点他突然就镇定了，很刻意地咳嗽了两声，说：“是宋冕吧，我也不对寒暄了，就开门见山问了，为什么想到我这一组来？”
他一下子没忍住，又加了几句：“毕竟我在这个导师组里看起来还挺突兀的。”
他看宋冕一脸思索的样子，觉得对方也许能讲出些有趣的考量来。
宋冕：“我抽签选的。”
导演的表情空白了一瞬——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要特意说出来啊！
宋冕呵呵一笑，补充到：“刚刚是开玩笑的，虽然您说自己看起来突兀，但实际上据我了解，您早年参与过音乐制作，后来做导演的时候也很注意主题曲、插曲的质量。要是说起剧情与插曲的贴合，您可就是现场几位导师里做得最好的了。”
导演听了这么一串，勉强劝说自己刚刚那个抽签的说法真的只是一个并不那么好笑的玩笑。
导演：“所以你选我这一组是因为觉得能从我这学到影视插曲相关的东西吗？”
宋冕说：“可以这么说吧……”
导演打断了他接下来可能说的话：“好了好了，现在你就是我这一组的学员了，随便找个位置坐下吧。”
宋冕“哦”了一声，不声不响地坐到了离导演最远的位置。
导演一瞬间有点后悔，自己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宋冕坐在角落的原因非常简单，他现在有点困，所以想要在角落里面稍微打个瞌睡。虽然肯定瞒不过摄像机，但至少导演不至于看到宋冕在他眼皮子底下打盹。
其他人陆陆续续来，有的留下了，有的离开了，再经过节目组的协调，他们这一组四个人就齐了。
人来齐之后，宋冕终于悠悠转醒，小幅度打了个哈欠，然后就对上了导演的一个白眼。
宋冕装作无辜地笑了笑。
导演似乎也没有把他揪出来的想法，就开始和大家说接下来的一些安排。
宋冕稍稍看了一下自己边上的其他三个学员，有两个似乎是一个公司的，还有一个就是之前问他是不是没有抄袭的歌手。
他努力回想了一下，这位歌手好像是叫做秋遥。这个名字听起来不太像个真名，不过进了圈之后用艺名的也大有人在，毕竟人名只是一个代称，宋冕作为一个马甲众多的人，并不在意名字的真假。
导演：“虽然我在音乐方面确实不专业，但是接下来我还是会把自己了解的影视插曲相关的经验分享给大家……”
导演眼见着宋冕又打了个哈欠，一时间有点生气，但是又不好当众发作。
他吞下一口气，接着说：“然后我们还要准备一下接下来的舞台，节目是有淘汰机制的，所以还希望大家多多努力，有不懂的地方也可以积极同我们这边的声乐老师交流。”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宋冕，对方依然一副很困的样子，似乎没有什么多余的注意力分给他。
他恨恨地想：“我倒要看看这个宋冕有几斤几两，可别第一轮就淘汰了。”
宋冕并不知道导演丰富的心理活动，只是开始看节目组工作人员发给他们的接下来的第一次公演的相关信息。
第一次公演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的，十六个人中，有十二个人可以参加公演。宋冕思考了一瞬是不是要明目张胆的摸鱼……
宋冕想：“不过既然都来参加综艺了，还是留下几个节目吧。”
虽然没法摸鱼了，但是想想在舞台上唱歌的感觉，还是有动力去争取一下的。
***
方然没有等到宋冕来他的组，松了一口气。
其实他们很早就讨论过在人前如何相处，他能看出宋冕其实对于无法公开有些微妙的懊恼。
这种负面情绪不是冲着方然的，而是对于他自己。他知道自己需要继续在公众的视野内活动，他人的关注、网络的流量对于一个在娱乐圈内从事演艺工作的人来说，真的很重要。
名利也是人身上的枷锁，宋冕自己出现在舞台上的时候会下意识地呈现出自己最好的状态，谨言慎行。他知道自己没有去刻意向某种人设靠齐，但是他明白，自己在舞台上和在生活中的样子真的有些不一样。
方然很多次安慰他，这只是一个人不同的侧面，但是他似乎把不能公开全部归结为自己的问题。
所以，即使现在宋冕已经因为多年来和公司的摩擦变得越来越佛系，越来越无所谓节目上的种种，除了在演唱的时候拿出最好的状态，其他的时候都是节能减排的精简模式。
来方然这边的学员一共有六个，他按照当时大家初舞台的情况做出了选择，留下了四个学员。
这四个学员和他共处一室的时候看上去都有些不自在，但是在他讲完一节小课之后，大家已经可以大着胆子拿音乐制作上的问题同他交流了。
方然一边回答他们的交流，一边好奇宋冕究竟去了哪一组。
***
“你去了导演那一组？”方然有些惊讶。
经过电话话筒传过来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是对于方然惊讶情绪的传递倒是十分到位。
“是啊，我抽签选的，不过这个理由有点太敷衍了，所以又动脑想了点靠谱的理由。”
方然：“说起来你和他还算是有过合作，上次那首歌他应该很喜欢。”
宋冕：“不过他大概对这首歌又爱又恨吧……”
方然噗嗤一笑，马上听出了宋冕指的是什么。
这位导演执导的作品常常是好一部，坏一部，这次这部就很不行，风评不咋地。
点开某瓣，一半都在骂，另一半不骂的还有好些人是看在其中一首插曲不错的份上。这首插曲就是宋冕给到这首电视剧的，同时他也担任了制作，不过演唱倒不是他。
说起来这首歌也很神奇，原先只是因为电视剧刚好缺一首插曲，所以这首歌在最后关头紧急制作出来补空当的，但是最后却因为超高的质量、极强的画面感和非常贴合剧情的插入出圈。
所以导演对这首歌又爱又恨的情感非常容易理解。
方然：“不过他应该不知道你的这一重身份。”
宋冕：“还好他不知道，不然我怎么可能敢选他这一组啊，不得被针对吗。”
方然无语了片刻，说：“其实即使他不知道你的这重身份，你距离被针对也只有一点点的距离了。”
宋冕：“啊，为什么？”
方然：“我们几个导师今天一起吃饭的时候他说你刚加入这个组就找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宋冕：“……”
方然：“哦，还有在他讲事情的时候你快要睡着了。”
宋冕：“……”
宋冕：“没事没事，应该问题不大……吧？”
方然：“不过他也说了，很喜欢你的初舞台，好好表现吧。早点休息！”
宋冕：“好，晚安。”
两人睡前的电话挂断了。
“很喜欢我的初舞台吗？”宋冕想着。他透过玻璃看向外面漆黑的夜色，一个浅浅的微笑倒映在窗户的玻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