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凑在一起的确十分热闹，家家酒、缝衣服、跳皮筋…伯妮丝第一次知道女孩之间还能玩出这么多的花样来。
但不得不说的是，这几个女孩到底给她带来了一些困扰。
“刚刚我有去听龙城帮那群马仔讲小话，说二妹死的那晚，有人瞧见独眼仔偷偷去了后街。”在一群家家酒的童趣氛围中，陈占正从墙边露着半个身子，漫不经心对着伯妮丝道。
伯妮丝正伸着胳膊，任由静仪在自己袖子上绣花，听到陈占的话，眉头缓缓皱了起来。
她想问独眼仔是谁，却碍于这群女孩而无法开口。
不过好在，陈占再次开口:“那群扑街仔也不说清楚究竟是哪个独眼仔，害得我把整个城寨都翻了一遍。”
他伸着手冲着西边遥遥一指，看上去像是个死不瞑目的树杈子:“就万安楼和万昌楼这两个地方住着独眼仔，一个是泥水佬，在城寨住了五六年，平常干活很利落。”
伯妮丝低头看着袖子上绣了一半的小白花，若无其事的接了一句:“另外的呢？”
“快喇快喇，你不要催哇。”正埋头苦干的静仪伸出手，头也不抬又刺进去一针，看上去很有她妈妈的风范——如果不是那朵白花抽象的像个大鹅的话。
陈占扯着嘴乐了一下，随即又在伯妮丝的目光中正色起来，他清了清嗓子:“另外的那个独眼仔是新来的，我看他缺了根手指，十有八九是个赌鬼。”
一个住了很久，干活利落的泥水佬，和一个新来的，缺了根手指的赌鬼…伯妮丝半阖双眼，平等的认为两者之间都有嫌疑。
不过既然他们有了头绪，那自然也不用她来操心，伯妮丝想。最好快点抓住凶手，然后让一切恢复正常。
起码不要让她每天做陈家祖父，或者在她的袖口上锈大鹅。
她的衣服已经经不起这些磨难了，陈占的精神也是。
………
之后的事情伯妮丝没有过于关注，但在不久后的某个夜里，她久违的听到了一丝吵闹。
“要起来看吗，阿妹。”陈占百忙之中还不忘过来喊她:“那个扑街独眼仔尾随个阿婶，让人当场逮个正着。”
伯妮丝揉着眼睛，在床上翻了个身子，毫不意外的没有看见龙卷风:“是哪个独眼？”
“是那个泥水佬喇，冚家铲、我还以为会是那个赌鬼。”陈占凌厉的将视线投向窗外，听上去像是冷笑了一声:“这次真是该到他了。”
“人怎么处理的？”伯妮丝轻轻应了一声，侧身半坐起来，指尖燃起豆粒大小的火焰。
她在陈占的目光里笑了笑，橙黄色的火焰平白又涨大一分，于是深灰色的眸子像一道燃烧起来似得，在无穷的黑暗中，那如同琉璃般的眼珠与火焰一并散发着光亮。
“别这么看我。”她晃动指节，似笑非笑道:“我可没打算做什么，只是太暗了，照个明而已。”
陈占沉默片刻，这才扭过头去，声音中像是带着叹息:“打了半死，应该要让差佬带走。
昏暗的环境中似乎有谁嗯了一声，好似又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半晌，当陈占再次看过去的时候，只能看到女孩瘦削的脊背和满床的黑发。
伯妮丝不知何时灭了火光，又转身沉沉睡了过去。
她看来对独眼仔的下场颇为满意，陈占离开时不知是庆幸还是遗憾，但总归是松了一口气——以城寨的建筑结构来说，伯妮丝的这一把火下去很可能会送走一半的人，当然，这只是个比方。
毕竟以伯妮丝的性格，可能她更喜欢招一阵妖风把人吹上天摔死，又或者下道雷把人劈死…
这个世界的物理学真的存在吗？这个夜晚，一个本身就十分玄学的鬼魂对着月亮，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
然而不论陈占如何怀疑人生，时间也不会停下它的脚步，在清晨太阳刚刚升起的下一刻，静仪就带着自己的娃娃跑了下来，她迫不及待的向自己的朋友分享这个好消息“伯妮丝！伯妮丝！我听我妈咪说坏人让差佬带走了，以后我们就可以出去跳皮筋了！”
正在吃早饭的女孩放下筷子，她“唔”了一声，轻轻笑着:“这真是太好了。”
的确是太好了，在独眼仔被抓走的消息传开之后，城寨好像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即便有不长眼的人跑来闹事，也多半被摁死在半道——这些大多都是伯妮丝听陈占说起的，毕竟以她身处的地理位置，是很少能听到这些斗殴声音的。
有好几次，伯妮丝坐在飞发铺二楼的时候，陈占都像打趣一样对她道:“有我这种探子在，阿妹不去做大佬真是可惜了。”
伯妮丝一般都不去理会他，或是浅浅白他一眼:“醒醒喇，谁家大佬连墙都不会翻。”
那倒是真的。不过陈占想了想，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等等，谁家大佬还要自己亲自翻墙啊？
…哦，阿祖那样的。那没事了。
陈占恍然大悟。
.
时间流淌，恍惚间厚衣开始被逐渐压在箱底，伯妮丝也以为自己的日子会一直这么平静下去。
“这听起来不是什么好话。”某天中午，陈占罕见的出现在了飞发铺，他一张嘴开开合合，头却不由向着一楼方向看去。
伯妮丝也罕见的离开了她常坐的地方，两人像是探究一件大事一样，抵着头讨论着，眼神一瞬不瞬盯着下面的男孩。
“那是谁？”陈占自上而下俯视，看上去有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你觉得我会知道吗？”
在他身侧，矮了一头的伯妮丝耸耸肩，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再次将视线放在龙卷风身边的男孩之上。
少倾，陈占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得出结论:“阿祖看上去很有养崽的天赋…我就说该让我崽认他做干爹，可惜了。”
伯妮丝脸上露出无奈的神色:“这个时候你又叫他阿祖了。”
陈占自喉头发出无意义的单音，神情看上去有些迟疑:“当着别人这么叫他，总觉得怪怪的。”
“你这么说更奇怪了。”伯妮丝说到一半，下方正扶着男孩说话的龙卷风抬起头来，对着她招了招手，于是她顺势结束话题:“走啦，一起下去看看喇。”
陈占看上去还有些不满，他飘在伯妮丝的身边道:“喂喂，说清楚喇阿妹，哪里奇怪，你这么说才很奇怪好吧？”
哪里奇怪？哪里都奇怪好吧。伯妮丝腹诽着，面色如常走到龙卷风的面前:“龙哥？”
这个时候伯妮丝注意到，比她稍微低上一点的男孩抬头看了她一眼。
“这是信一。”龙卷风伸手，动作自然的按在女孩的头上，又转头对着叫信一的男孩介绍道:“这是伯妮丝，比你大一点，以后记得叫阿姐。”
“哦。”信一的视线从伯妮丝的眼睛划到她的头发上，他闷了半天，才揪住龙卷风的衣角:“你是大佬的阿妹吗，那你是不是也会旋风拳？”
他这么问伯妮丝。
伯妮丝一怔，龙卷风一愣，陈占却笑了起来:“好哇阿妹，这细路仔戳你痛点啊，要不要给他个教训？”
伯妮丝:“……”
她缓慢而坚定的伸出手，“啪”的捶到信一的肩膀上。
年幼的男孩睁大双眼，他低头看着自己肩头的拳头。
白皙、柔软、甚至带着两分脆弱，就连打在身上都没有一丝痛感——好像下一秒他就能直接扭断它一样。
信一呆呆的将视线重新放回伯妮丝的脸上。
这个时候伯妮丝终于开口了:“我不会旋风拳，但你要是很想看，可以自己配合一下。”
“怎、怎么配合？”信一问道。
“比如翻着跟头倒地上？”伯妮丝收歪着头，缓缓冲他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