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渺觉得这段时间的世界很奇怪，城市比往常忙碌，餐厅来的人也多了。

喧闹交织成一片，很多工人姐姐哥哥，但并不是那种高峰期的喧闹而是一种来了又去去了又来的紧张感。

对于林渺来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白天到晚上不管是什么时间洗碗槽都是满的，餐馆后厨时而听见大卡车驶过地轰鸣声，后厨的油烟味道经久不散，衣服都熏的沉重。

手被泡的发白，手指不知道为什么刺刺的，大概是洗洁精钻进了皮肤里面。

就算手脚麻利的从那些堆的比她高的盘子里面解脱出来，休息不到半分钟那些东西就又看不到顶了。

晚上凌晨之后，她握着一张薄薄的红色纸钞，回去。

今天比往些下班都晚了点，小小的人儿披星戴月的赶回家，身旁偶尔有红色的大货车路过给了她许多安全感。听常来店里做客的客人说小孩子很晚回家也不能走阴森小巷，会被坏人抓走做成凳子。

不过那些虚假的安全感留不了多久了，因为她快到家了。

脚步跑跑停停，路过一白色中高档小区，这路上是阴森街道，拐进一小巷子，眼前的场景越来越破旧，最后林渺站在一老旧矮房前止步。

站在那扇斑驳漏音的木门前，听着里面的打骂声音，她准备了很久等到里面声音小了些才敢推门进去。

弯腰坨着背，畏畏缩缩，对着神明祈求。

或许今天能辛运一些呢？

不过事与愿违，房间就这么大就算是她吧头埋进地里都没办法躲过。

“小娘蹄子，你今天的钱呢？！”男人粗俗不堪的言语从前面传来，音色恶心如牛牟，面容扭曲。

林渺本能地用干瘦的手臂抱住头，下一秒那不知道是什么的沉重物体砸来，那东西狠狠的甩到她的身上，砸碎在水泥地面变成满地发出爆响，然后蒲扇大的手掌把这瘦弱的姑娘扇倒在地。

攻击一下接着一下打在她身上，才十三岁的人儿倒在地上蜷缩着，吐出一口气来。

手上握着的纸钞被抢走，那牲畜拿着那纸钞对着那破旧灯牌看了又看。

林渺的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钱，用发白的手艰难撑起身体往自己那个啥都没的小房间爬去。

房间没有门锁，准确来说应该是原本有过，不过都无所谓了。

女孩在房间的铁架床躺下，什么也不想什么都不做。

“嘎吱...”房门被轻轻推开，进来一个面容瘦削，脸色蜡黄的女人。

这人是林渺生理学意义上的母亲，名字不知道，别人叫她林妈妈，林渺叫她妈妈。

女人不是不在，她刚才其实一直在旁边看着默不作声。

看着床上不动如同死了一样的女儿，女人才哭过不久的眼睛又留下眼泪：“妙妙，妙妙，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没有用嫁给了这么一个没有用的男人。可是没有办法妈妈离不开他，为了妈妈再忍一下好吗。”

这女人的眼泪就像那男人的怒火一样来的莫名其妙。

林渺沉默，身体蜷缩在木板床上感受着身体上传来的闷痛，麻木听着这女人自顾自说个没完，只感觉脑袋被语言折磨的胀痛，明明她一句话都没有回她却可以一直说。

女人把挨打说成爱，把上刑说成家庭。

林渺不明白，她听不懂女人说的‘爱’还有那些‘活不下去’‘重要’‘天塌了’...女孩不明白，天不是在那吗？

说了很久林渺只听懂了一句：“明天社区可以领到鸡蛋。”

她明天放假不用去洗碗，要去社区领鸡蛋。

于是她就去了。

今天天气还不错，路边有工人在给那些电线喷银色的东西，空气中有一种很淡的臭味，社区大厅底下立着一小台子，旁边放着几箩筐鸡蛋。

红色喇叭循环播放着“听讲座，领鸡蛋。”的话。

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谈论着昨天新闻13播后的插播，还有最近网络上面疯传的一些‘神意’视频。那些是属于年轻人的话题。

林渺小小一个人混在一群老头老太太里被挤来挤去。

‘13菠？’听起来是一种菠菜，林渺不在意，她只在意自己可以弄到的，正常人谁会在路上讨论这些，居然是谈论的东西那么林渺肯定买不起，就算卖过来肯定也进不了林渺的肚子。

今天的林渺想要吃鸡蛋。

如果可以的话她想要吃煎鸡蛋，她记得以前那男人饭里面有过，很香，她趁男人不注意偷偷吃了。虽然被打了个半死但这不重要那个香味儿她很喜欢，她觉得自己可以喜欢一辈子。

被温柔的志愿者带到座位上听了一上午讲座。

大至内容是这段时间出现类似海胆肺炎病毒的可怕病毒，名字叫进化病。容易死人，如果发现有人浑浑噩噩要尽量远离，五天后将进行居家隔离如果可以希望每个人都分开，不仅是居家隔离，人与人也要隔离。

感染人员会浑浑噩噩，狂躁易怒，神志不清，控制不住撕咬他人，如果发现当即远离。

听完过后林渺没有太大的感觉，她的爸爸就是上面说的这样，而她明明却还可以和一只小老鼠一样活着。

登记他们一家社区发了一小篮子鸡蛋一共十个，她偷偷藏了两个，听说明天还有别的东西她记下了。

回家什么都不说，吃饭，晚上侥幸的躲在房间，又是平淡的一天。

晚上等确认那两人睡下了女孩悄咪咪的又回到了自己房间，从床缝里面拿出一个破烂老旧款的手机。

第一个视频就深深吸引住了她，视频里面是像光一样的神仙姐姐，身穿透明雨衣，呼风唤雨，雷劈坏人。

【啊啊啊啊，好蒂的妹妹（小鸡尖叫/小鸡尖叫/）】

【妈妈大人啊啊，我看见未来对象了。】

【哭死，这绝对是主母家的女儿郎，她是我走失多年的妹妹。】

【我来打破队形！听说了吗这个偷拍的博主被抓了。】

【笑死，活该被雷劈，听说这个漂亮妹妹告了那人侵犯肖像。还‘发现一个女妖怪’可以取这种狗屁标题的烂人不抓他抓谁。】

【这个妹妹应该是发现头发立起来了/笑，（屁颠颠那个越走越快的小步伐，妈妈爱~）】

【学好物理化（狗头）跟我一起学物理。/式子图片】

偷偷记录下这几个新学到的知识，她觉得这个世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所以牢牢记着，说不定下一秒她就被冲出来的人打死了，然后这些在另外一个世界可以用上。然后这样子她在另外一个世界就可以大展身手了。

骨感蜡黄的手在屏幕上面滑动，下面有人拍到了丧尸，拍摄者是一个野炊爱好者手抖着念念叨叨着末世来了。

底下一带V的官方账号在科普说这是进化病，不过不管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都在叫让拍摄者快跑，才两天感觉几乎所有人知道了这个东西的存在，大家都明白未知病毒很危险。

...

第三天，林渺又回去工作了，枯燥的洗着盘子。听电视里面的大领导说国际不认可进化病的存在，林渺不明白，她看过那个视频。视频很真实她看见视频里那个人的手都快掉下来了，那些外国的人大喊特效，中州人散播恐慌是世界的罪人。

小孩子不知道什么是特效她相信社区说的话因为社区会发鸡蛋，实际上大多人都是这样的。

在中州大多人都相信领导，外国人不解，觉得这些人疯了。自视甚高的人不懈嘲笑着那些愚昧的人，聪明的人在观望但是想起之前海胆肺炎病毒的大封城默默去买了很多物资，同样去囤积物资的有生活经验足的人，反正多买一点总是好的。

林渺拿着今天的一百块去超市看见的就是人满为患的情况，超市里面排队的人都排到外面来了。

超市门口站着两个穿军装的姐姐在维持秩序。

她有些退缩，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注意到路边的面馆。

面馆里面有很多人，但她的目光却偏偏被其中两人吸引走了。

黑发女生裸露的手臂上面裹满绷带，手腕上带着一个明漂亮精致的金色镯子，正对着对面的一短发大个子女人打趣着，看起来是很好的朋友手上却把对方碗里的肉片儿抢走了。

“我说你这个人就是太恪守成规了，要不是我突然想跟你摊牌你还不知道要被我怀疑到什么时候呢，明明最好的办法就是和我直接说。”

大个子女人并没有制止只是开口：“你的手在干什么。”

“哎嘿...”女孩光明正大的耍无赖：“女孩子就应该多吃肉蛋奶，我还是小孩子更应该多吃一点。”

“说的就好像我不是女孩子了似的...真受不了你。老板来三个茶叶蛋，两个卤鸭腿。”给自己家保护对象多点一个茶叶蛋好了，上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女孩子就应该多吃肉蛋奶吗？

卤鸭腿的香味儿就像恶魔在低语蛊惑着她干瘪的灵魂。

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贪婪吧。她把今天的钱换成了很多面包一碗有肉的面和五十块，她决定今天回去挨打。

林渺坐下狼吞虎咽的吃着，闻着卤鸭腿的味，等到她吃完喝光汤抬头回过神来，刚才那两人已经不见了。

...

今天她流了很多鼻血把男人吓到了，懦弱的女人罚她在屋外头睡觉，深更半夜的冷风刮在她清瘦的背脊骨上，她在家旁边的一个死胡同角落沉沉睡去，今天在家里和往常一样，就算有点难过也只是肉还没有尝着味儿就咽下去了有些后悔。

她今天运气真好。

第四天日子依旧，昨天没有打完的打今天补上。

第五天，她真的运气太好了，她觉得或许她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今天饭店那个吝啬的男老板居然大发慈悲给了她一碗散伙饭，虽然不知道其他人收到的那个红色的纸包是什么但是这碗有肉的饭还是让她很满足的。

这次她细嚼慢咽了，她喜欢吃肉。

虽然男老板说什么封城让她明天不要来了。

“好吧，好的老板。”林渺无所谓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小学毕业之后她早就习惯了颠沛流离。

今天她回去的很慢，她怕那男人把她打吐了，不然肉就白吃了。

她小心翼翼的走着平时走过无数次的路，前面就是人家那个白色中高档小区...很奇怪的是今天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时间一点一点的走着...

今天的路好像比往常都要难走，往常扑扇的电灯彻底坏了，林渺摸着黑黢黢的墙面隐隐约约看见前面站着一个人。

只能看见轮廓，但是发现应该是个男人，那家伙看着天空但是那个方向明明什么都看不见。

林渺嗫嚅着，靠墙希望赶紧离开这个地方。

她感觉周围好安静，有些紧张眼睛看不太清楚，导致其他感官都开始无限放大。

好臭...巷子里面不知道什么刺激着她的鼻子，铁的味道，呕吐物的味道，腥臭与垃圾混合在一起。听见，风声，什么东西发出‘赫赫’的声音再其他什么都没有了。偶尔会是这样大概是什么垃圾桶发出来的吧。

..不对，好像还有钟表的滴答声。

“滴答，滴答，滴答，滴答...”

“叮！！！！！！”

12点了，那钟发出尖锐的铃声打破了这里的寂静，准确来说应该是全世界的人耳边都响起了尖锐的铃声。

全世界几乎所有人面前都展开一个半透明的面板，剩下的人在面临危险没有这个遮挡视线的面板只有声音，非常人性化。

黑白蓝色布条反重力飞起组成一个布偶‘小人’的形状，和动画片一样变成一个实体小布偶，它身上穿着一个有猫耳朵的斗篷，视野外飞出来一个有两个大窟窿的银色面具，组合起来，面具的空洞里面发出银蓝色光芒。

“各位！大家好。我的名字叫威猛，可以叫我威猛大人，是代理人哦！”

那个猫娃娃挥舞着手臂，觉得自己活泼又可爱。

“作为见面礼，接下来我要剧透各位一个好消息！那就是...世界末日要来了！！！”

“大惊喜！！！”

林渺被吓到了，她没有看见面板就看见面前飞起来组装出一个会说话的猫猫人娃娃，林渺一下子摔倒在地，小孩子倒地的声音吸引到了前面那个浑浑噩噩人的注意。

那人走过来了...

那个男人好像四肢不协调，用诡异的姿势缓慢走来。

上面灯炮很给力的闪了两下亮了，林渺看清楚了，瞳孔猛缩惊恐的往后爬。喉咙感觉被什么东西堵住，梗梗的。

那人脸上皮肉掀开，身上少了一块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削掉的。白衬衫领口胸膛上面全是血，身上沾到了不知名碎块。巷子拐角处倒着一个瘦弱的人，明显死了，肚子上黑黝黝一个大洞。

走进了，走进了...杀人犯，不对是怪物。

发现这小孩后，那男人就像什么机制启动了，两大步踏前，飞扑。

林渺快吓疯了心凉凉的，突然意识到她貌似就快死了...可是，她藏起来的鸡蛋和面包还没有吃。

身体因为惊恐而僵直，大多人就是这样不管是什么过往面临这种突发情况也只能等死这一条路。

闭上眼睛...

为不幸的人盖上绿色毛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