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商部打算和我签订S级条约？”盛清昼的表情里透露出匪夷所思，就差把“你们开玩笑”写在脸上了，金羽平静地扶了扶眼镜，“是的。”

“非常抱歉上次对您的怠慢，部长自始至终都非常看重您，是我在传达过程中出了差错，将原本就决定好的S级条约误会成了A级，商部向来珍惜人才，部长对您更是评价颇高，所以派我继续与您接洽，来弥补之前犯下的错误。”

一连串的道歉和恭维打得盛清昼措手不及，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转而思索起话语的真实性，见青年眉间略有松动，金羽再接再厉，“盛选手，我们是带着一万分的诚意来与您合作。”

“S级条约，将原本每年一次的赞助金调整为每年三次，赛委会刚刚公布了最终考题，我作为评委实在不忍心看您蒙尘，广场地摊顾客再多，在小金花的获得上，也是赶不上那些正规店铺的。商部已经准备好了赞助金，只要您点头，马上为您挑选合适的店面与装修。”

“另外，比起单枪匹马，和我们合作的好处可不只有金钱，帝国商部隶属于皇宫，这可是名正言顺的背靠官方，苍耳集团知道吗？他们便是为数不多的S级条约签订者，如今已是止雾最大的跑腿集团。”

“比起跑腿行业，护理行业涉及的方面更多，商部会全权负责您的店铺与其他商家的联手共赢。听说您初来主星，有些消息可能不太了解，每过百年，便会有流浪商人前来拜访，好处很多，但那群‘放肆狂徒’……只有商部才能与之交流。”

“如果您担心被条约束缚了自由，部长特地告知，我们不过问您的任何新产品以及定价，并且只抽取利润的百分之五，剩下的百分之九十五全由您自己支配。”

房间里陷入了沉默，盛清昼久久没有说话，他现在怀疑商部部长的脑子是不是被荒星的沙子给糊住了，又或者说这个金羽压根就是他们商部的叛徒。

“不折不扣的奸植！”他至今还记得研究院发出邀请的那天，桂白和核涛仁脸上如出一辙的冷讽，帝国商部，整个止雾最狡猾最势利最自私最狠毒的存在——就这？

盛清昼努力克制自己看傻子的眼神，尽量平缓地发出疑问，“为什么是我？”

金羽哽塞了一下，在无人看到的桌底他的脚不自在地搓了搓地板，部长的想法是常人能看透的么，良好的职业素养让他的犹豫只是转瞬即逝，金丝边的镜片反射出亮光，俨然是一副精英植的模样，“您值得。”

“商部别无他求，只愿我们的情谊长存。”

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回答，雪中送碳吗？盛清昼觉得自己有点明白了他们的想法，这个未曾谋面的商部部长，还真有点意思，只不过……

“与你们签订S级条约，会限制我的个人发展么？比如我想做做研究弄点副业什么的。”

青年说得认真极了，金羽不由得思索起来，做做研究？副业？总归也不是什么有损利益的事情，于是他点了点头，“当然不会限制，您可以继续深造自己。”

盛清昼顿时放下心来，主业摆地摊，副业研究院，没毛病！当初桂白也是这样和他约定的，甚至还让他参加完比赛再入职，没想到商部也这样贴心。

金羽终于悄悄呼了一口气，费了这么多口舌总算没有白费，不过是部长的任务罢了，二植微笑着互发完文件，这S级条约就算是成了。

*

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距离合作达成仅仅只过了五分钟，商部就发表了官宣，标题简单粗暴：《S级条约！合作愉快！》点进去就是一个大大的关联，直指“蓝星小盛”这个咨询号，又过了不到半小时，毫无悬念地空降头条前排。

这下是想低调也不行了，盛清昼硬着头皮转发，含蓄地配上了植物人友好握手的动态图，远在商部办公室的铜谦合上屏幕，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众人安静，然后意味深长地抿了抿唇，想必现在……某些人应该急得跳脚了吧。

的确，研究院已经很久没有这般死寂了，上次这种氛围，还是源于盛清昼那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的净化度，而自从这株优秀的年轻植被拐了进来，桂白接连一周都是笑容满面。可是现在，他哆嗦着扶住桌角，浓重的桂花香弥漫了整个研究院，在核涛仁咆哮着跑出来抗议时，他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铜——谦——”

同样坐立难安的还有芒啸，自他看到那条资讯到他坐回椅子，中间不知道来回走了多少遍，就差把军部的地板给踩碎了，这位向来果断冷傲的大将军此时破天荒地有些纠结，通讯智脑在他手中被翻来翻去，指缝里只能看到一个名字：小苗。

高层大佬们的愤怒与焦急，普通植物是不会知道的，商部这一出，直接将帝国如死水般平静的权利集团搅得心神不宁，而头条讨论区，已然是一片其乐融融。

【我现在就像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bushi）】

【楼上的兄弟，我们西瓜族的场地费结一下！还有，你小心隔壁星系的猹族真的来找你认亲哦（恐吓）】

【你们别说，我现在整个植都处于凌乱的状态！S级条约！S级条约！商部的眼光高得要死，最近几十年也就签订了一个苍耳族吧！盛神这是抱上多粗的大腿了！】

【这可是货真价实的金大腿啊啊啊啊啊，上次比赛他才拒绝的邀请，我还在嘲讽他狂妄呢！这转眼就是S级，哪个植物人顶得住？！】

盛清昼确实要顶不住了，因为他的通讯智脑已经要爆炸了，来自研究院的消息，来自芒啸的消息，还有才加上的杨丛和苍耳族的消息，更别提其他互换通讯号的种族了。越过火阳的数十条“啊啊啊啊”和桂白简短的“一切小心”，盛清昼直接点开了芒啸的对话框。

“小苗，你和商部签订了条约？内容发我一份，帮你看看有没有漏洞，另外，最近还好么，比赛辛苦了。”

后两句像是无意附带的一样，盛清昼看得整个苗都愣了愣，大将军这是在关心自己吗，话题转的也太生硬了。“他不是一直都很关心你吗?”系统在此刻出声，明明是死板的机械音，可盛清昼却听出了其中的“玩味”。

他笑着摇摇头，认真回复道，“多谢将军关心！内容发过去了，应该没有漏洞，还请将军再看看。另外，比赛不辛苦，将军也多注意休息。”

信息显示发送，耳边传来系统的啧啧声，“你回他的居然比他发给你的多了两个字。”

“你是不是闲得慌？”

*

等盛清昼回复完所有的通讯，时间已经接近正午，尽管临近冬潮，正午的阳光还是带来了一丝暖意，走在去老蒲家的路上，他重新整理了一下关于店铺装修的思路。

之前的想法还是太简陋了！现在有了商部的赞助金，可以将脑子里的构思彻底落实，他敢保证，这绝对是主星乃至整个止雾最独特的护理店铺。

“这么自信？”系统很想泼一泼冷水，但是盛清昼没有理它，白天的高桥没有夜晚时候寂静，一转眼他便走到了老蒲家。

和高桥附近那些废弃的阴冷房子不同，只是站在门口就足以感受这里的温馨，小小的栅栏上串着五颜六色的灯珠，可爱圆圆的石子一直铺到了公路边，就像误入高科技世界的童话小屋，盛清昼的脑中冒出一个比喻，原来老蒲是这样富有童心的植物人么。

他这样想着，银白色引入眼帘，门开了。

“大哥哥好——”轻快地声音响起，老蒲微微侧身，露出了藏在后面摇头晃脑的孩童们。

好、好可爱！一个又一个小小的植物人排队站着，每个脸上都写满了好奇和欢喜，有的睁着澄澈的眼睛望着自己，有的头顶还冒出了细细的叶子，盛清昼一下子就笑了，“你生的？”

老蒲闻言后退半步，表情错愕地看着青年，“哪能啊店主。”

明明是欢乐的氛围，却生生让盛清昼品出了一丝落寞，于是他扬眉：“怎么说？”

“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儿。”

不大的声音在盛清昼的耳中炸开，老蒲徐徐道，“冬潮就要来了，在我这待着好歹也有暖气仪，不至于冻死在外头。”

小萝卜头们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还有胆子大的已经朝盛清昼伸出了双手，“大哥哥……漂亮！”盛清昼哭笑不得，周围叽叽喳喳，可是他却堵塞了喉咙，这些孩童并不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如果不是老蒲将他们收养，等待他们的，便是大雪埋葬。

“帝国没有救济院么。”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火气，老蒲疲惫地摇头，有是有，但总有疏忽之处，冬潮将至，流浪儿又多，哪有那么多精力面面俱到，有些孩童还会调皮捣蛋，根本不会乖乖待在救济院里。暖气仪，说得好听是冬潮的转折，说得不好听，也不过饮鸩止渴。

房间陷入沉默，气氛终于影响到了孩子们，他们夹在两个大人中间，不知所措地左看右看，良久，盛清昼才叹道，“老蒲啊……”

蒲公影一族，生来背负自由之名。他们会在成年那天离开父母，去到不同的星球流浪，但却始终记得自己的故土，并终将带着满身尘埃归来，途中所见所闻，也会装入薄薄信纸，再由风送回到亲人身边，无一例外，除了老蒲。

他在秋天目送自己的孩子离去，等到冬天又等到春天，始终没有回音，他等啊等，等到银白色的头发干枯，等到脸上出现皱纹，他的孩子依然没有归来，那是他唯一的儿子……于是他离去，去往日照星的沙滩，去往荒星的黑夜，也去往宇宙的风暴，寻寻觅觅一无所获，最后停留在作为交通枢纽的主星。

遇到盛清昼的那一夜，正是他980岁的生日，青年的黑发在月光下泛起了银白，恍惚与那年的秋天重叠，如果他的孩子还在止雾的某个角落，也应当如眼前人一般灼灼。

老蒲平复了一下心情，“盛店主，不是要讨论店铺的装修吗？”苍老的声音微扬，冲散了屋内的阴霾。

只活在通讯智脑里的芒啸~

老蒲的往事揭晓了（滑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