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坚信陈深是自己儿子的尹诚此刻有些不确定——

不说长相，这小崽子的表情还真是像沈烨。

当初他睡陈婧时，那女人装得那叫一个三贞九烈，哭得要死要活，结果她一转头，就扑进沈烨怀里了？

应该不至于……

沈烨要睡她早就睡了，不然也不会让自己捡了便宜。而且仔细看看，这小崽子虽然长得秀气，却不像沈烨。

“我真是你爸。”尹诚嘴上咬定了这点，手却在陈深头上摸了一把，扯下他几根头发。

“你做什么？”陈深问他。

“做亲子鉴定啊。”尹诚道，“等鉴定结果吧，我会让你死得……明明白白地知道，谁才是你爸。”

“把头发还给我！”陈深沉着脸，上前一步。

“不给。”尹诚一脸无赖地避开了他，从怀里掏出钱夹，把头发夹了进去。

“对了，我给你买了点儿学习用品。”当完了恶人，尹诚又扮回了慈父，把带来的一个装着笔、本子和课外练习册的塑料袋递给了陈深，道，“知道你跟了沈烨什么也不缺，但这是我的心意。”

陈深接过来，随手扔进了身旁的垃圾桶里。

“嘿，你他妈！”尹诚有些恼火。

陈深没理会他，抬腿往站台走去。

“你再跟着我试试！”走出两步，他回头看向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的尹诚，道，“我手表上有一键报警按钮，你信不信我这就按下它？”

“操！”尹诚停住了脚步。

陈深见自己要乘坐的公交车停下了，正准备上车，身后又传来那无赖的声音。

“沈烨对你也不怎么样嘛。”尹诚笑了一声，“赚了那么多钱，却舍不得给你配个司机，还要你自己坐公交车。”

“是我自己要求的，你可以走了。”陈深冷声道。

“嘁——”尹诚抄上口袋，转身走了。

他原本觉得当年挨了沈烨一顿揍，换来陈婧给自己生儿子，怎么看都是自己赚了，可要这孩子不是自己的种，而是沈烨的……

他抓了一把口袋里夹着头发的钱夹，心想我就弄死那小崽子，让你沈烨也感受一下失去亲人的滋味。

季丞和沈烨回到住处时，已经快八点了。

陈深原本正缩在沙发上，心不在焉地看着一部僵尸题材的电影，听到开门声，赶紧跳下沙发，赤着脚跑去关电视。

“行了，别装了。”沈烨前脚已经迈进客厅。

“沈叔叔。”陈深有些尴尬。

“嗯。”沈烨把行李箱推到角落里，问道，“作业写完了？”

“写完了。”陈深道。

“吃饭了吗？”跟在沈烨后面进来的季丞问道。

陈深刚想扯谎，说自己吃过了，肚子却很不配合地发出“咕噜”一声响。

“给你从机场打包的汉堡，”季丞把手里的纸袋往茶几上一放，道，“没吃的话就吃点儿。”

“好。”陈深红着脸点头。

“我和你沈叔叔不在家的时候，你记得好好吃饭。要是外面的饭吃够了……”季丞犹豫了一下，道，“我可以请个阿姨。”

“不用，吃够了我可以自己做。”陈深知道季丞这人很独，他愿意把自己放在眼皮底下已是不易，不能再给他添麻烦了，于是道，“虽然我做饭不如季叔叔好吃，但应付一下还是没有问题的。”

“咦，这是什么？”沈烨从沙发上拿起一支头顶着胖兔子的笔问道。

“圆珠笔。”陈深回答。

“怎么，现在的小男生都喜欢这种类型的东西了吗？”沈烨戳了一下那兔子圆鼓鼓的肚皮，笑着问道。

“这不是我的！”陈深有心要维护自己的男子汉形象，慌忙解释道，“应该是哪个女同学的笔不小心掉我书包的侧边袋里了。”

“掉进去的？”沈烨重又观察了一下兔子的造型——两只小胖手费力地举着一颗红色的爱心，看起来像是在示爱，“啧，别是哪个暗恋你的小姑娘偷偷放进去的吧？”

“不……不是。”陈深脸上一红。

“你们这代人激素吃多了，不光身体早熟，思想也早熟是吗？屁大点儿的孩子，就早恋。”沈烨说着，冲季丞挑了下眉，道，“这叫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也不用这样说自己……”季丞道。

“我是说你！”

“……”

“不是你说你肖想我很多年了，从十二岁、十三岁，还是更小的时候……”

“咳，”季丞咳嗽了一声，道，“我去打个电话。”

“嗯？给谁？”沈烨随口问道。

“我姑姑，她这两天一个劲地喊我去她家里吃饭。”季丞道。

“噢。”沈烨摆了摆手，示意他去。

季丞拿着手机走进卧室。

其实他回沈烨的话里，省略了关键的信息——姑姑是在陪他的表妹苗颖看过了昨晚的颁奖典礼后，才联系的自己。

这之前，除了逢年过节时微信上的几句问候，季丞同他们几乎失去了联系。

当年姑姑接他回去，姑父和表妹其实是有意见的。奈何姑姑掌握了家中的话语权，两人只能忍气吞声。

姑父作为一个成年人，尚且能掩饰自己的情绪；表妹那时才十来岁，把自己的不满明明白白地表达给了季丞。

季丞知道自己讨人嫌了，上了高中后，主动提出住校，只周末和寒暑假回来住。等上了大学，他借口机票太贵，干脆寒暑假也不回来了。

姑姑从此落了个清净。

清静下来的她大约是意识到自己当初不该逞英雄，提出收养季丞，于是趁季丞去北京念书，有意同他减少，甚至断绝了联系。

季丞把电话拨过去，那边很快接了起来。

“喂。”好几年没在电话上联系过的姑姑声音听起来和过去有些不太一样，岁月没能赠予她慈祥，反倒让她的声音里多了一次尖锐，“你怎么现在才打给我？混出名堂来了，就不认我这个姑姑了？”

“没。”季丞不欲多作解释。

“你说你这孩子也是，昨晚拿奖那么大的事，怎么也不跟家里说一声。”姑姑嗔怪道。

季丞对她口中的“家”没什么归属感，便没作声。

“看你事业这么成功，姑姑很欣慰。”姑姑习惯了季丞的沉默寡言，自顾自地说道，“要说脑瓜子聪明就是好，不像你表妹，打小就笨，做什么都不行。”

“哎呀，妈……”那边传来一个女生不满的抗议。

“我说错你了？”姑姑斥责了那女生一嘴，又换上了一副带笑的语气，同季丞说道，“后天就是你生日了吧？你要没什么事就回来一趟，姑姑给你庆个生。”

“不好意思，”季丞道，“后天生日，我想和爱人一起过。”

“你有女朋友了呀？”姑姑从容地说道，“那正好，把你女朋友带过来给姑姑看看，打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

“不太方便。”季丞道。

“有什么不方便？”

“他不是我女朋友。”季丞语气平平，“是男朋友。”

“啊？”姑姑怀疑自己听错了。

“改天我单独去探望您。”季丞道，“先这样吧，挂了。”

“哎——”不等姑姑再说，季丞挂了电话。

换上家居服，回到客厅，季丞看着那瘫在沙发上，坐没坐相的叔侄俩，微微一笑。

时隔多年，他似乎又能领会“人多热闹”这词的含义了。

“早点儿洗洗，然后睡吧。”季丞拉了沈烨一把。

“等会儿。”沈烨赖在沙发上不肯动，一边从陈深手里拿薯条吃，一边骂骂咧咧地同人打着游戏。

陈深原本只是好奇地往沈烨手机上瞄了两眼，结果来了兴趣，整个人挨了过去，摩拳擦掌地表示自己也想试试。

这玩意可真是我教育之路上的绊脚石。

季丞夺走了沈烨的手机，对陈深道：“你去洗洗，赶紧睡。下个月不是要期末考了吗？考不好别喊我给你开家长会。”

“噢。”陈深缩了下脖子，赶紧溜了。

“严父啊这是。”沈烨“啧”了一声。

“你也去睡。”季丞又转向沈烨，“刚回来的路上，你不是一个劲地喊困吗？”

“这会儿不困了。”沈烨想要夺回手机。

季丞攥着手机躲开的同时，往手机上瞄了一眼。

因为没锁屏，能看到游戏界面上方弹出的微信——

我说你最近怎么老实了，原来不是转性了，是转变性取向了。这好办，明晚我安排几个漂亮的小男孩陪你。

又是被偏头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