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后，季丞和沈烨一起回了岛城。
季丞总觉得沈烨这两天在躲自己——在酒店时，他早睡晚起，完美避开了和自己交流的机会；登上飞机，季丞想要找人调换一下座位，好和沈烨坐在一起，结果居然被这顶没素质的玩意儿教育了一顿：“你能不能回去老实坐着，别打扰别人！”
就很不正常。
季丞撑着额头，想要趁飞机起飞前通过微信问问沈烨怎么了，可文字还没输完，他的脸色却变了——
不会是我前天晚上喝多了，对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吧？
我明明很早就睡了……
两人各怀心思，下了飞机后，也没同对方客套，直接各回各家了。
季丞坐上出租车时，原本还想说点儿什么，可见沈烨眼神躲躲闪闪的，不肯拿正眼看自己，心下一沉，便住嘴了。
完了。他心想。
回到住处，季丞颤抖着手刷开密码锁，鞋也没脱，跌跌撞撞地进到客厅。
他知道了。
他开始疏远我了。
如果不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他可能从今往后，连见都不愿意见到我了。
客厅的窗帘没有完全拉上，一点月光泄了进来。
明明是五月的天了，季丞却感到通体寒凉——
除了沈烨，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如果连他也失去了，那我是不是也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这个念头刚一出现，一声来电打断了他接下来的思考。
是沈烨。
“喂，小沈哥。”季丞努力放平了呼吸，接起电话。
“你怎么了？”那边的人却一下子就听出了问题，问道，“你在哭吗？”
“啊？”季丞赶紧在脸上抹了一把，果然摸到了一片湿润。他一慌，声音便有些哆嗦，“没有，我……我只是……”
“等我一下，”沈烨打断他，道，“什么也别做，老实在家等我！”
“我……”
“听话！”对方挂了电话。
季丞失神了片刻，赶紧摘掉眼镜，进洗手间洗了把脸。
看着镜子里眼睛发红，满脸狼狈的自己，季丞苦笑了一下——你看，你就算伪装得再好，也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沈烨对你的评价其实一点儿也没错，你就是敏感又矫情。
沈烨开门进来的时候，季丞已经整理好情绪，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已经十二点了，电视上早没什么好节目了，季丞看的是回放——一档听都没听过的烹饪节目。
大约是怕自己的表情收不住，他没看沈烨。
沈烨默不作声地在他旁边坐下，跟着看了会儿电视。
季丞不打算主动解释，他便不问。
眼下，比起啰哩啰唆的开解，季丞明显更想安静地待着。
沈烨咨询过医生，躁郁症的发作不一定需要诱因。患者已经失去调节情绪的能力了，有时只是一个一闪而过的念头，都会引得他们暴躁或抑郁。
而今晚在分开之前，季丞看起来一切正常。
从机场到住处，短短一两个小时，他应该不会遇上什么能令他情绪失控的事情。他的坏心情是突然的，不受控制的。
轻轻地叹了口气，沈烨往季丞身边挨了挨，试探着说道：“不看烹饪了，我又不爱做饭。咱们找个电影看吧？”
两人的手臂贴在了一起，季丞愣了一下。
他以为比起有肢体上的接触，沈烨更宁愿和自己保持一定的距离。
“好。”季丞还是那副百依百顺的模样，把遥控器递给沈烨。
沈烨切换了几个电视台，最后停在了某电影频道正在播放的一部由某当红小生主演的电影上。
“给你八卦一下娱乐圈里的事吧，”奔波了一整天，沈烨有些累，懒洋洋地往季丞身上一靠，道，“听过一句话没？亲沈烨的脸，睡顾辰的人，花严谨的钱，用孟泽的肾。”
“听过。”季丞道。
“其中的意思也明白吧？”沈烨发觉这个姿势并不解乏，于是往下一滑，枕到了季丞腿上，继续说，“我，号称‘全娱乐圈最好看的男人’，每个姑娘都想在我脸上亲一口……你笑什么？”
“没。”意识到可能是自己紧张过头了，沈烨应该没有察觉到自己的感情，季丞绷紧的神经微微放松下来，说道，“的确，小沈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沈烨抓了抓下巴，觉得有些奇怪——
纪承喊自己一声“哥哥”，硬是给他喊出了一身鸡皮；季丞喊自己一声“小沈哥”，却差点儿……给他喊硬了。
“接着说，”他咳嗽了一声，道，“顾辰，顾影帝，模特出身，有着全娱乐圈最好的身材比例，以及……咳，据他的粉丝各种截图、观察，说他的鸟也很大。行吧，作为他大学四年的舍友，这点我倒是可以替他作证。总之，许多女生想着睡他就是了。”
“呃。”事关别人，季丞的兴趣淡了许多。
“但他不喜欢女人。”沈烨却一脸来劲，“和他同一个毛病的，还有严谨。严谨是天启传媒的总裁，人帅、钱多，不知道有多少女人想要嫁给他，做严氏集团的少夫人，可惜……”
季丞眉头轻蹙，没发表意见。
沈烨说了“毛病”。在他看来，喜欢同性是一种病吗？
“孟泽你肯定认识，”沈烨没有察觉到季丞的僵硬，继续说道，“十六岁下海，在日本拍了不少限制片。我是没看过他主演的片子，但听人说他有一颗上了发条之后，可以大气不喘地做上两小时的肾。”
“呃。”季丞给出一点儿回应，表示自己在听。
“这小子色|情片演员出身，按理说不太可能在内娱谋得一份正经工作，可这小子不知道攀上了谁的高枝，居然摇身一变，成了一档综艺节目的主持。”沈烨似乎对“娱乐圈里居然还有我挖不到的秘密”这个认知很不爽，后面说出的话，带了点儿幸灾乐祸的味道，“不过，他也够惨的。据说早些年因为纵欲过度，把身子掏空了，如今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女人，他都硬不起来。”
“那小沈哥也得注意了。”季丞莞尔，“不节制一点儿，后面可能也会……”
“会怎样？”沈烨瞪向他。
“没事。”季丞攥起拳头，放在嘴边掩饰性地咳嗽了一声。
看他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沈烨松了口气。
好累……
这辈子没怎么哄过女人，他把仅有的耐心和爱心全给了面前这矫情玩意儿了。
强撑着看了会儿电影，沈烨实在困得厉害，不知不觉间枕着季丞的腿睡着了。
窗前的月色依旧，只是多了一抹温柔的颜色。
“赵美丽同志，”电视里的男主一身七八十年代农民的打扮，站在田野间，百感交集地看着面前头戴礼帽、身穿洋装，看起来知性又漂亮的女生，问道，“我之前写给你的信，你收到了吗？”
“嗯。”女生交叉着手臂，倨傲地点了点头。
“那你……”男主紧张又忐忑地问道，“有喜欢的人了吗？”
“你希望我有吗？”女主睨着他，不高兴地问道。
“我……你……”男主挠着头，老实又委屈地说道，“你是岭上的花，而我是泥里的草，你应该去外面的世界，和更好的人……”
“放屁！”女主卸下一身高贵的气质，狠狠地啐了一口，道，“我已经有最好的了。”
男主的表情一愣。
“说，你想不想娶我？”女生厉声问道。
“想……”男主憨憨地挠了挠头。
“能不能一辈子对我好？”女生继续问。
“能。”男主点头。
“希望我找个更好的男人，是真心话吗？”
“不……不是。”男主嗫嚅道，“我只是觉得你那么好，比我有文化，比我眼界高，你不应该把青春浪费在我身上，我怕耽误了你。”
一瞬间的沉默过后，女生猛地扬起手，给了男主一巴掌，问道：“疼不疼？”
“疼……”男主捂着脸，有些莫名。
“我收到的信的时候，也很疼。”女生指着自己心脏的位置，道，“这里疼。”
男主的嘴唇颤了颤，没吭声。
“我想你肯定是没有那么喜欢我，才能轻易地说出‘你若在外面遇到好男人了，就把我忘了’这种话。不然你怎么能……喜欢我就好好地告诉我，牢牢地抓住我啊！”女生吸了下鼻子，作势还要打。
男主却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搂过她的腰，深深地吻了下去。
“我也可以把喜欢说给你听，试着抓你一把吗？”季丞撩开沈烨额前的头发，轻声问道。
无人作答。
“下一次吧，”他的眼神暗了暗，像一个走投无路，准备豁出一切的赌徒，道，“等我再一次肝胆俱裂、痛不欲生了，我就把喜欢说给你听。”
随便你来决定要我死，还是要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