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季丞开车载着陈深，刘琳琳载着沈烨，四人几乎同一时间来到陈婧所在的小区。
把车停在门口，沈烨刚迈进小区，还没来得及感叹一句“这儿怎么破成这副德行了”，就被身边呼啸而过的警车吸引了注意。“嗯，出什么事了？”
“听说是有人跳楼了。”
正巧，身边有个老大爷经过，随口便为他解了惑。
“是吗？”沈烨嘴上应了一声，其实并不感兴趣。
他扶正墨镜，牵过了陈深的手，故作慈祥地笑了笑，道：“走，叔叔牵着你。”
陈深僵硬着脖子看了他一眼，好不容易才克服了本能，没把手抽回来。
这人看着不像叔叔，像狼外婆。
跟着沈烨来到自己所住的4号楼楼下，陈深发现这儿拉起了一圈警戒线，中间躺了一具尸体，尸体上搭着白布。
陈深的眼皮急跳了一下，觉得那尸体的外形看起来像……
他后退了两步，希望是自己想多了。
“怎么了？”察觉到他的动作，沈烨回头问道。
“深深！”斜对角上，有个看热闹的阿姨突然喊了一嗓子，然后绕过警戒线，来到了陈深面前。
“你昨晚去哪儿了？”她一手抓着陈深，一手指向那具尸体，道，“你妈她……她……”
陈深终于变了脸色，提起警戒线就欲往里钻。
“哎，你干什么？！”一个警察跑过来，一把拉住了陈深。
“我妈，是我妈！”陈深发出一声近乎凄厉的嘶吼，挣扎着就要往尸体那边走。
沈烨的脸一白，看向季丞：“是我听错了吗？陈……陈婧？躺在那儿的是陈婧？”
季丞帮警察按住了陈深，眯着眼睛往跳楼的那位身上扫了一眼，不太确定。
“死者是叫陈婧。”警察说着，打量了沈烨和季丞一眼，问道，“你们是她什么人？这是死者的孩子吗？”
沈烨因为震惊，迟迟没有回答，季丞只得点了点头，道：“嗯，这是死者的孩子。我们是死者的……故交。”
大概是因为“死者”二字从季丞嘴里说出来太过平淡、凉薄，沈烨终于回过神，看向季丞的眼神宛如不认识他。
“嘁——”不远处有个妇女嗤笑了一声，压低了声音跟旁边的同伴说道，“什么故交，我看是姘头。就陈婧认识那些男人，哪个没上过她的床？”
沈烨扭着脖子，又机械地看向说话那人。
虽然隔着墨镜，他那冷飕飕的眼神没被对方接收到，但脸上的怒意却是遮不住的。
同伴急忙拉住了还欲多嘴的那个妇女，道：“人都没了，你说这些干什么？”
“说说怎么了……”那妇女看了沈烨一眼，嘟哝道。
“人家是小年轻，不至于。”同伴拉着那妇女走远了一些，道，“你都没仔细瞧，俩小伙子长得可帅了。”
他们这一番言者无心，却被警察听者有意了。
只见那位拦住陈深的警察重又打量了沈烨和季丞一眼，然后弯下腰来，问陈深：“小朋友，你昨晚是和这两位哥哥在一起吗？”
陈深还没从悲痛中回过神，一时没反应过来“哥哥”是谁。
“是的，”季丞无法，只得又代为回答了，“昨天，这孩子和我待在一起。因为涉及一些私事，在此不方便说。您若有需要，我们可以去局里配合调查。”
“行。”那警察点了点头，正欲交代两句，却被他的一位女同事打断了。
“李哥，”那女警拎着一个证物袋，里面装了两张折叠起来的信纸，说道，“在死者家中找到了两封遗书。”
那位姓李的警察愣了一下，问道：“上面有署名是写给谁的吗？”
“有。”那位女警道，“一份是给叫‘季丞’的先生，一份是给……‘沈王八’的，具体的名字没写出来。”
“是给我们的。”季丞道。
这下好了，原本只是配合调查即可，眼下因为一系列巧合，搞不好要成为嫌犯了。
两个十多年没见的故交带着死者的孩子来到这里，碰巧遇上死者自杀，碰巧死者给这两位故交留了遗书……
这事不会惹了警察起疑吧？
“别紧张，”那女警见沈烨和季丞皆是一脸阴沉，以为两人是紧张，出言安慰道，“初步判定，死者是自杀。两封遗书等我们法医鉴定过了，没问题会交给你们。”
沈烨这人做了亏心事都不紧张，更遑论没做。
他只是有些茫然，原以为和陈婧再见，两人可能会第一时间掐架，彼此毒舌对方两句。可现在……
她居然没给自己机会。
“怎么会这样？”沈烨自言自语道。
他以为自己只是把过去的人和事都封存了起来，装进了一个无形的盒子里。钥匙就在他手里，只要他想打开盒子，那些人和事就还等着那里。
可其实没有人会等着他——
陈婧死了。
季丞变了。
刘奶奶……
她瘫痪在床多年，这事他其实是知道的。
物是人非啊！
喜欢和他吵架的少女，喜欢跟在他屁股后面的少年，喜欢追着他骂的老太太，其实早就不在了。
那些被他留在过去的人，再也找不回来了。
“我们在死者家中找到了一些化验单和病例，”女警见沈烨是真心实意地在为死者的去世难过，不觉放缓了语气，遗憾地说道，“死者生前被确诊为肺癌，唔，是恶性程度最高、转移最快的小细胞癌，晚期。死者家中有她服用过的吗啡片。”
“癌症？”沈烨喃喃道。
“嗯。”女警点了点头，“患有不治之症可能是死者选择自杀的主要原因。”
陈深还在挣扎、哭喊，季丞面无表情地按着他。
沈烨往陈婧遗体的方向深深地看了一眼，最终错开了眼，抬头看了眼四楼的方向。
“你先配合一下警察，我去楼上看看奶奶。”他拍了拍季丞的肩膀，绕开人群，往楼上走去。
时光不等人，有些人原来迟一步，就再也见不到了。
沈烨这么想着，几乎是踉跄着，跑进了楼座里。
来到刘奶奶门前，沈烨看着破败的楼道，漆皮脱落、连个“福”字都没贴的房门，急迫的心情突然又沉寂下来。
他抬起手，举在半空中始终没有敲响房门，最终还是有人从里面打开了门，一声“你谁啊”，让他终于没了犹豫了空间。
“我是刘奶奶的孙子。”沈烨道。
“啊？”那位端着一盆床单、被套，准备在走廊里晾晒的阿姨怀疑地上下看了沈烨一眼，道，“刘奶奶孤寡老人一个，哪来的孙子？”
“你是周润宇介绍过来的吧？”沈烨没在这个话题上执着，转而问了别的。
“呃，是啊。”阿姨点点头。
“是我让周润宇雇用的护工，过来照顾刘奶奶。”沈烨说着，越过那位阿姨，道，“有疑问可以打电话给老周，就说一位姓沈的先生过来看奶奶，他会帮你核实我的身份。”
“哎！”那位阿姨想着喊住沈烨，可沈烨已经走进屋里，直奔刘奶奶的卧室。
阿姨放下盆，忙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给了自己的雇主，道：“周先生啊，刚才有位年轻人，姓沈，说是认识刘奶奶……欸？这样啊，好，好的，那我回避一下。”
刘奶奶瘫痪在床，没办法自主地大小便，经年累月下来，屋里有股挥之不去的刺鼻气味。
沈烨无视了那味道，抬起屁股坐到了床边，低头看着那个比自己印象中干巴许多、近乎枯瘦的老太太，哽咽着喊了一声：“奶奶。”
老太太年纪大了，耳朵有些背，方才外面的吵吵声她没听到，眼下沈烨来到了跟前，才知道是有人来了。
她眯着一双浑浊的老眼，仔细地看了眼身边这个青年人，似乎没认出是谁。
“是我。”沈烨摘掉墨镜，把自己英俊到张扬的脸凑到老太太面前，道，“你孙子。”
刘奶奶愣愣地看着他。
许久之后，一声骂像是跨越了时间和空间，再一次回响在沈烨耳边。
“狗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