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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葬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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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要从半个月前的葬礼说起。

邻居家的张大娘死了,熬了好些日子,人遭了不少罪,终于在某个深夜,静悄悄地去了。

这张氏是何德顺的妻子,何家的情况村里人都知道。

早年极穷,还拼命生了三个儿子,根本养不活。

大儿子原本很聪明,后来瞎了,从此性格大变,敏感、抑郁,不再出门。

二儿子倒是健康,但性格调皮不服管教。

三儿子是家里最聪明的,全家就指着老三考取功名。

但某年灾荒,家里实在养不起这么多人了,何家父母便狠狠心,用二两银钱把老二换给了个路过的野道士。

说是野道士,其实就是个人牙子。

这穷人家过不下去了,便生出了卖儿子的心思。

奈何命运弄人,老二走了没多久,老三便夭折了。

张氏大病一场,至此落下病根,家里便只靠着何德顺种地养家,还要给张氏看病买药,再拼命也入不敷出,像个无底洞一样,越过越穷。

江晚叫何德顺一声何大伯,他是个干巴精瘦的老头儿,平日里对江晚一家很是照拂。干活儿很拼命,懂得也多,两家的田地相隔不远,经常路过会给江晚搭把手,也教了她很多种地的方法。

只是这人有个缺点,抠门儿。原本,农家人吃不完的剩饭不会随便扔,留着喂猪喂鸡鸭,都是极好的。但何德顺的抠门尤为严重,他不仅不扔剩饭,连馊了坏了的剩饭都不肯扔,就一直留着,总想着还能做点什么,喂点儿什么。

想到这个抠门儿的可爱老头儿,江晚惋惜道:“娘,何大伯对我们家挺照顾的,葬礼是什么时候,咱们也去帮帮忙。”

婆婆李氏叹口气:“就在今天,难得你有这份儿心。”转而又神秘地对江晚眨眨眼,说“我听说,何家老二回来了!”

“被卖了的那个?”

“就是他,本名何行舟,这么多年不知道在外边儿怎么活下来的,说是走南闯北做些小买卖,经年劳累,损了根本,这便回乡了。见过他的人都说长得可俊俏呢,要不是他家穷,又谣传他是个不好惹的,少不得媒婆上门说亲去。”

江晚对这何家老二有些好奇了,婆媳二人也不再多话,简单收拾收拾便赶往葬礼处。

农村的葬礼,形式十分复杂,有烧倒头纸、报丧、破孝、入殓、请厨、搭灵棚、吊唁、破土、摔老盆、路祭和安葬等十一个流程,一般三天内办理完毕。

何行舟,作为死者的二儿子,按照礼数,跟着父亲何德顺、大哥何行云,站在灵堂门口迎宾,接待前来吊唁的宾客。

村里人爱看稀奇,好打听,外面来了个陌生人,便纷纷前来打望、探听。

家家户户带着子女跟何家人寒暄告慰时,都忍不住瞟一眼后面站着的何行舟。只见此人面色平常,不悲不喜,一双桃花眼生得邪性,紧闭双唇又透露着一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但凡他施舍一眼看过来,姑娘家一个个都羞红了脸,面热心跳,不敢再望。

看热闹的人太多,吊唁的队伍排起了长队,江晚和婆婆李氏,也排在队伍中间。

不过他们是真诚来吊唁的,寡妇家中没有男人,春种秋收农忙时,多是何大伯和张大娘来帮忙。

如今张氏离去,婆婆是真的伤心。

何行舟见到江晚时正是这样一番场景:

她一副农家已婚小娘子的打扮,穿着朴素的白衣,头发简单绾了髻,温柔地挽着李氏,轻声轻气地对她说着什么,言笑晏晏。一阵风袭来,吹起衣裙,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何行舟有一种熟悉的感觉。

看着他们朝自己这边走来,何行舟探究的眼神便落在了江晚身上,毫不遮掩地打量着她。

“何大伯,何大哥,还有何……家二哥,节哀顺便。”江晚跟在婆婆身后,按着辈分说了些宽慰的话,接着朝何家人施施然行了一礼,感觉有道视线灼灼盯着自己,便不敢多看一眼,低下头规矩地不再说话。

礼数周到,又客气生疏。

婆婆李氏浑然不知,还在与何德顺寒暄,说着张氏的好。

江晚没有抬头,但也知晓,望着自己的是何人,心想这何家二哥委实大胆,直视良家子是极冒犯之举,他如此行径,想必是个孟浪之人。

好不容易寒暄结束,离开此地,江晚才松了一口气。

婆婆带着江晚和一群邻里围坐烤火,长吁短叹感慨人生多病痛苦难。

半晌,老爹江虎也过来了。

江晚统共见过这个爹两次,他是个沉默寡言的人,平日不大走动,但对女儿是极好的,每个月都默默提一大框鸡蛋或者肉食过来。

江虎刚刚去后厨帮忙,不小心被汤水淋了一身,晚上的风一吹,凉飕飕的。

穿着湿衣裳坐一宿极易风寒感冒。江晚见了心道不好,赶紧起身让位给老爹坐下烤火,自己去找何大伯替他借件衣裳来换上。

在人群中好不容易找到何德顺,江晚说明来意。对方立马答应,让她稍等片刻,自己去里屋寻一寻。

江晚笑着说好。

何德顺一进里屋就碰见了儿子何行舟,对于这个多年不见突然回家的儿子,何德顺是陌生又愧疚的。

自那天他回来后,何德顺一直努力找他搭话,试图重拾亲情,但何行舟一直冷冷的,保持着距离,父子之间的关系就这么不尴不尬的。

何德顺没话找话道:“你咋进来了?”

“累了,歇会儿。”何行舟爱搭不理。

“对了,老二你有多的衣裳吗?村东头的江家大叔衣裳湿了,找我要一件,我体形小,他穿着恐怕不合适,你的衣裳肯定行。”找到个话口儿,何德顺又契而不舍地亲近。

“江家大叔?”

见儿子似是感兴趣,他嘴上的话也多了起来:“你忘啦,就是你小时候的妹妹江晚那小妮子她爹。就是刚刚在门口,叫你何二哥那个,想起来了?”

何行舟终于知道那熟悉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原来是她,小时候那个老黏着自己的小女孩儿,已经长这么大了,还嫁作了人妻。

回想刚刚,江晚那疏离的称呼,看也不看他一眼,把他当空气一般,明知道自己的身份还假装不认识,难不成是听信了村里关于自己的谣言,刻意保持距离?

念及此,何行舟心中莫名有些不痛快,那这衣裳一借一还的,免不得再生出牵扯,呵,既然她想避嫌,便遂了她的愿吧。

于是冷冷推说自己衣裳不便借与外人,还是找别人吧。

门外的江晚正欲进门催问,陡然听到何行舟的话,心想这人还真是好大的威风,一件衣裳有何不便外界的,怕不是嫌弃我们乡下人脏了他的衣物吧。心下不悦,但也不好发作,假装没有听见,悄然退了出去。

屋内,何德顺只得从大儿子何行云的衣橱里取了一件,又继续跟自家老二絮叨着:“你江大叔也是命不好,膝下没有儿子,就两个女儿。大女儿倒是争气,二女儿人也好但是气运不佳,刚过门儿,丈夫就死了。有人还私底下乱传什么克夫克的,反正我是不信这些鬼神之说……”

何行舟微微蹙眉,她丈夫死了,成寡妇了……

可也只是一瞬,很快便将这些不重要的事情掠过,只是小时候的玩伴罢了,这么多年过去,他经历了一般人难以想象的生死,大家都不再是小时候的样子了。

这边,江晚拿到衣裳,匆匆谢过后,便给老爹送去。

看着老爹换上干爽的衣裳,心中才算安定了,刚刚的闷气也消解不少。

转念又想起,何大伯话头里称自己是那人小时候的妹妹,心里免不了有些疑惑和好奇。

便试探着问:“爹,我和这何家二哥小时候认识吗?”

何虎哈哈一笑:“你忘了?小时候老撵着人屁股后面跑,叫人哥哥,甩也甩不掉。”

大人说起孩子们的童年趣事便特别精神,喝口茶,又想起一事,神色飞扬地说道:“你还记得罚跪那事吗?那时你四岁,何家老二调皮捣蛋犯了错,惹得他爹娘生气,被罚跪在门前,你瞧见了,跑去何家老二身旁,跟着扑通一跪。你何大伯,张大娘拉都拉不住。你就耍赖,哭得小脸儿花黄,说,哥哥跪你也跪。给他们两人逗得哭笑不得,最终不了了之就不罚了,哈哈哈哈……”

江晚听了有些赧然,脸红红的,心脏也砰砰跳。

这让她微微诧异,心想,这原身一听到何行舟的消息便不自觉脸红,大约是他的小迷妹,如今何行舟是个走南闯北在外见过世面之人了,有着这层儿时情谊本也是件好事。

可是今天看他那态度,丝毫不记得自己的样子,打量冒犯的意味居多,衣服也不愿借,按说如果真心拿“我”当妹妹,万不至于此。

不过也是,我如今一个名声不好的寡妇,瞧不上也是自然。可怜原身还心心念念着竹马之情,果然舔狗没有好下场。

带着对原身的怜悯,和一丝莫名的自尊心作祟,江晚忍不住说:“爹,那都是猴年马月的事,您以后别再提了。再说了,那人在外多年,指不定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心性如何也不未可知,谁知道听了这些打趣之事会不会暗自不高兴。听说他还带着把长剑,万一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恶棍就危险了,还是敬而远之的好。”

江虎本就是个不爱言辞,自侍清高之人,听了女儿的话点点头,也觉得有些道理。

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但是离乡多年,也不知道经历了些什么,现在什么脾气秉性了,乡下人只想本本份份,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

“女儿啊,你长大了,现在说话做事不再如从前一般大大咧咧。”江虎有些感慨。

江晚听到这话骤然紧张,生怕被人发现了端倪,便含糊道:“我经历过生死,自是不同了。”

眼看江虎眼角含泪,立马补充道:“爹,你放心,我再不会做那傻事,我有你和大姐,还有婆婆,已是我天大的福分,为了你们,我也会好好过下去的。”

江虎低头擦擦眼角,说:“好好好。”

再抬头时,已经神色恢复如常:“还有一事,你大姐听说了你前儿的事情,十分担忧,你得空去城里看看她。”

江晚点点头,问了问和这个姐姐的关系如何,父女俩又细细聊些家长里短自不必说。

何家灵堂的布置讲究颇多,中央通常悬挂一幅巨大的帷幔,覆盖住放置遗体或灵柩的位置,帷幔正中书写硕大的“奠”字。

帷幔前方悬有剪纸制成的白纸吊帘,图案各异,上书悼词。供桌置于灵堂中心,其上中央供放逝者的灵牌或遗像,两侧则摆放着各式祭品。供桌周围装饰以白纸制成的桌裙,桌面置有专供焚烧纸钱的“纸盆”。桌子两侧铺设谷草或麦草垫。

在守丧期间,所有门窗均贴上了白色丧联,而供桌上的“长明灯”更是不能熄灭。

灵堂前突然敲起了钟,示意大家安静,“咣当”一声巨响,大家都围了过来,是要致悼词了。

只见一司仪老人站上灵堂,神情肃穆,沉声道:

“鄙人何氏,敢启短笺,自三月三日子时,遽闻张氏永逝于茫茫黄泉,丧讯如惊雷震梦,伤感之情难以言表。追思生前,母慈子孝,言传身教,恩德休忘。想及往日,悲欢离合,如梦如烟,触景伤情,感慨万千。然而,天命无常,生死有时,孰料命途多舛,百年匆匆,人生几何。今悼其祭文,祷愿故人安息九泉,家属坚强安慰,生者铭记先人恩德,父慈子孝,兄友弟恭。愿故人在阴曹地府,得享幽冥之福,与先人团聚,永受天伦之乐。愿张氏安息,愿一切安好。”

江晚的目光穿越人群,看向一侧的何行舟,只见他神情专注,面无表情,有一种独特的气质,像个黑洞似的把人往里吸。

突然,像是感应到了江晚的注视,何行舟一个眼神看过来,江晚莫名有些心虚,许是刚刚背后说了人坏话不自在,赶忙别过头去。

好在接下来一系列繁琐的跪拜行礼,何家人及其旁亲,乌泱泱一群,在司仪老人的口号下:“一鞠躬!再鞠躬!三鞠躬!”

众人纷纷站立于适当位置,双脚并拢,身体直立,双手自然下垂。身体前倾,直至头部略低于双肩,这个动作通常重复三次,以表达更深层次的敬意。

行礼过程中,四周肃静,没有人大声喧哗或嬉笑打闹,这份庄重代表了对逝去之人的哀思与尊敬。

随着仪式落幕,众人心里皆是沉甸甸的。

葬礼后,何行舟和家人不尴不尬地相处了半个月,表面还算和睦。

大哥何行云不怎么说话,两兄弟待在一起常常相顾无言,也还算自在。

老爹何德顺心怀愧疚对他百般讨好亲近,他反倒感觉不适。

何行舟起先还自我安慰,父亲说不定是好心,想弥补自己,结果当天晚上一番对话便打破了他的幻想。

何德顺先是问起了何行舟在外多年,可有积攒什么银钱。

“没有。”何行舟其实不缺钱,但是他听到父亲问这话时本能地抵触,并不想透露自己的财富底细。

“哎呀,那可怎么娶妻生子啊,”何德顺着急了。

“我本就没打算娶妻生子。”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何德顺声音一下子拔高。

何行舟冷冷地说:“说一百遍,也是一样。”

啪!

何德顺猛然一个耳光抽向何行舟。

出乎意料的,何行舟没有躲避,挨了个结结实实。

“你……个不孝子!真是大逆不道!你大哥眼瞎没人愿意嫁进何家,我愁了多年。好不容易你回来了,好手好脚的,又身体健康,为何不愿娶妻生子啊?你是想我老何家绝后吗?!”

“呵”何行舟被气笑了,老家伙果然本性不改,当年能卖了自己,现在还指望他拿自己当人看?“你何家绝后与我何干?”说完这话便撇下被激怒的父亲走了。

落寞的何行舟走在乡间路上,四周浓浓的黑暗化也化不开,他就像一叶孤舟无依无靠地随波飘零。

突然,一阵熟悉的感觉涌来,他暗道一声不好,是那怪病又发作了。

犹如滔天的巨浪,无助的痛苦密密麻麻,渐渐把他紧紧缠住。像夏天炙热马路上的一尾鱼儿,嘴角大张却无法呼吸,海洋远在千里之外,环顾四周只有无边无际的绝望。

他闪身钻入密林,承受不住地拼命自残,直到痛晕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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