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宋良玄看见我急匆匆的样子，忍不住说：“你是不是忘了叫上我？”

我这才想起，自己忘了告诉他周夕桥要和我们吃饭的事情，于是对他说：“真不好意思，我这破记性，那我们现在一起过去吧。”

“这个周夕桥，明明自己都告诉你了，还让我来转告你。”一路上，我都望着车窗外的风景，自己在心中自言自语。

“你在想什么呢？”宋良玄好奇地看着我。

“没什么。”

等到我们送周夕桥离开时，夜已经很深了。

这天晚上，我写完作业后，回想起白天和楚沅澧的对话，犹豫了很久，终于拨通了宋良玄的电话。

“你是来催我睡觉的吗？”他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

“算是吧，”我的回答有些模棱两可，“你是不是生病了，怎么声音听上去不太对？”

他轻轻咳嗽了几声，继续回答我：“只是感冒而已，不要紧。”

“那你吃药了吗？”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担忧，“严不严重啊？”

“吃过了，你放心，我这就准备去睡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他却已经匆匆地挂断了电话，于是只好作罢。

我没有想到第二天，宋良玄就请假没有来学校上课。

“班长，你能教教我这道题怎么做吗？”我向程慕予求助。

她点点头：“好啊。”

为我讲解完之后，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又继续做着我几乎看不明白的练习题。

“你最近好像很辛苦的样子。”我忍不住对她说。

她没有抬头，只是一边在草稿纸上计算着，一边回答我：“还好吧，只不过距离高考还有不到两个月了，我得抓紧时间。”

“不瞒你说，我是真的想提前结束高中生活，所以才报名去考少年班的。”她又来了这么一句话。

“我觉得你肯定能成功的。”我望着她奋笔疾书的模样，坚定地开口。

她叹了一口气：“宋颜柯，其实我有时候挺羡慕你的。”

我感到诧异：“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她放下了手中的笔，抬起头望着我：“因为我看你每天既要忙着文化课，还要兼顾专业课，课余时间还要去练琴。在这种情况下，你每天还能这么精力充沛，我当然羡慕了。”

“可能我现在已经学会苦中作乐了吧。不过，我反而更喜欢这种忙碌的生活状态，这样，我就没有时间去想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了。”我的语气依旧很平淡。

“我发现，你比以前真的变了很多。”她突然这样说。

“有吗？”

“你知道吗，现在的你和从前的你简直是两个人。以前呢，你看上去总是郁郁寡欢的，而且也不怎么喜欢和其他人说话。可是现在，你每天都朝气蓬勃，而且还很健谈。”

“也没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吧，我只是想让自己尽量快乐一点。”我看着窗外的风景，缓缓地开口。

程慕予循着我目光看过去：“从前，我喜欢将自己的情绪决定权交给其他人，更准确地来说，这个其他人指的就是宋良玄。”

“从小到大，但凡和他有关的事情，我都格外上心。可是这样的结果是，一旦脱离他，我发现自己竟然只能顾影自怜。”

我完全没有想到，平时看上去乐天达观的程慕予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毕竟在其他人眼中，她似乎从来不会为任何小事烦心。

“宋颜柯，”她的视线重新回到了我的身上，“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和知道自己不要做什么，这两点能够明白其中一点，对很多人来说，就已经很难得了。”

“可是……我现在依旧还不知道自己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我喃喃地开口。

“既然如此，那便先做好眼下的事情，”她指了指我课桌上的复习题，“比如，先把作业写完。”

“好。”

程慕予的一番话让我开始再次思考生活的真正意义。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一个人难免会有自怜的情绪，但即便如此，生活也还在继续向前进行着。虽然我们无法改变运行轨道，但我们可以选择在何时何地下车去欣赏沿途的风景。

恰好对于我来说，终点反而不那么重要，过程是大于结果的。

怀揣着重重心事，我去了一趟宋良玄的住处。

不过与往常不同，我按了许久的门铃也不见有人来开门。于是我只好拨通他的电话，却也只听到了“暂时无人接听”的提示音。

我正准备离开，却刚好撞上了急匆匆赶来的楚沅澧。

“你也来了？”说着，他打开了紧闭的大门，“我听学校工作人员说他今天一整天都没出门，就有点担心。”

“我也是。”

一直到卧室，我们才看见宋良玄的身影。他闭着双眼躺在床上，身上还裹着厚厚的被子。

“好家伙，”楚沅澧伸出手触碰了一下他的额头，忍不住惊呼道，“都病成这样了还不去医院。”

随后，他立刻背着宋良玄准备下楼，还不忘嘱咐我：“宋颜柯，你先给医院打电话吧。”

“刚才我们对患者进行了退烧处理，现在情况已经好很多了。建议患者卧床休息几天，及时补充水分，饮食方面也要多加注意。”

医生说完后，便离开了。

我和楚沅澧对视了一眼，终于松了一口气。

“谢谢你啊，楚沅澧。”我望着气喘吁吁的他开口说道。

他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下，摆摆手：“这话应该要宋良玄和我说，而不是你。”

“也对，等他醒了你让他好好感谢你。”

“宋颜柯，”楚沅澧突然问我，“你知道吗？宋良玄在你回来之后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

我摇摇头，他继续说：“不过现在，至少他不会像之前那样透支自己的身体了。”

“那时候他是怎样的呢？”

“这家伙，自从考进班里以来就一直是第一名，而我总是仅次于他。”他有些自嘲地笑了。

随后又接着说：“在之前的一次班级篮球比赛时，他突然找到我要求加入。而我的要求是，拿下那场比赛的胜利。”

“我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话他竟然那么当真，所以后来，他真的做到了。”

“不过跟他成为朋友之后我才发现，这人给自己每天的时间都安排得滴水不漏，以至于到了深夜还在学习。”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这么看来，我和他就是两个截然相反的个体了。我曾经也问过他，为什么不给自己丝毫的时间来休息。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

我哑然，他继续说：“他说，只有让自己忙起来，他才不会去想那些烦心事。”

“所以，我感觉你和他在某种程度上是很像的人。”他看着我。

我如鲠在喉，想说些什么，却又感到词不达意，只是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重复念着：宋良玄啊，宋良玄。

“39床醒了。”护士的声音里听不出来任何感情色彩。

我和楚沅澧一前一后地进了病房，此时的宋良玄已经半躺在床上看着书了。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我见状连忙走过去，忍不住开口问他。

“已经没事了。”他合上书，又望着站在一旁的楚沅澧，笑着说，“楚沅澧，谢谢你了。”

楚沅澧耸了耸肩：“和我你还客气什么。还有，你最近最好还是多休息几天，别总是熬夜了。”

“对啊。”我附和他。

“我知道了。”他点点头。

看到他的神情，楚沅澧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你最好说到做到，宋颜柯，你也劝劝他。”

“你居然不相信我？”宋良玄瞥了他一眼。

“不信。”楚沅澧回应他。

我看着他们，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程慕予和楚沅澧一起去了医院看望宋良玄，一直到他出院的那天，他都一直说：“你们把我想得也太脆弱了吧。”

“宋良玄，你就不怕我和叔叔阿姨告状，说你在学校天天熬夜学习吗？”程慕予提高了音调。

“那是以前，”宋良玄回答她，“而且他们早就知道了。”

“过几天就是期中考试了，不知道各位复习得怎么样了？”楚沅澧转移了话题。

听到这话，我连忙开口：“那我先不和你们说了，我要回去复习了，改天再见。”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我终于停止了胡思乱想，开始认真地看起了书。

周末的夜晚似乎总是令人难以入睡，我在黑暗中望着天花板，紧接着，便接到了展月的电话。

“我猜你还没睡，所以就打给你了。”她这样说。

“有什么事吗？”我坐了起来。

“没有……就是……”她的声音有些断断续续。

我似乎知道了她的言外之意，于是索性开口问道：“展月，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宋颜柯，我要出国了。”她的声音听上去很平淡。

“是你自己的想法吗？”

“算是吧。”

“你考虑清楚了吗？”我问。

她沉默了片刻后回答：“我考虑清楚了，宋颜柯，谢谢你在这一年里愿意和我做朋友。”

“那你大概什么时候走啊？”

“下个月。”她又继续说，“你知道吗，从小到大，我好像一直在离开。离开一个个熟悉的环境，去往一个个陌生未知的地方生活。”

“这不是你的错。”我不知道如何安慰她，只好这样说。

“你看我平时是那么没心没肺的一个人，可他们都不知道的是，如果我不假装让自己变得快乐，我很难度过一段又一段这样孤单的时光。”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我回想起了自己和她刚认识的场景，“而且你的快乐真的有感染到我，所以，我很感谢你，真的。”

“宋颜柯，谢谢你。”

“嗯，晚安。”

我大概能想象到她挂断电话后的表情，于是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天以来发生的各种事情。

期末考试结束后的周一，我正在琴房练着琴，突然听到了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你是宋颜柯，对吗？”

我刚到音乐楼大厅，一位同学就在我跟前站定询问我。

我只觉得她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她。她却朝我伸出一只手：“你好，我是白汀洲，之前在学校画展，我们见过的。”

我这才想起来，原来是上次在画展不小心把宋良玄衣服弄脏的那位同学。

“你好，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没有握住她的手。

她笑了笑：“听说，你和宋良玄是一个班的，所以我想请你帮我把这个交给他。”

说着，她递给我一个白色的信封袋。

我接了过来，再次问她：“还有什么事吗？”

她摇了摇头，随后又看着我开口说道：“有一说一，你确实挺漂亮的，也难怪他喜欢你。”

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过身来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回教室的路上，白汀洲的那句话总是在我脑海中反复响起，只是她的语气实在是令人费解。

“喏，这是刚刚有人拜托我送给你的。”我将那封信拍到了宋良玄的课桌上。

“是谁啊？”他一脸疑惑地望着我。

我头也不抬地回答他：“白汀洲，上次画展不小心……”

“哦，我想起来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打开了信封，扫了一眼后，又合上了，随后放进了楚沅澧的课桌里。

“你干嘛呀？”我对他的动作表示不理解，“你放他桌子里？”

宋良玄只是淡淡地回答：“这是他最喜欢干的事了，念各式各样的情书。”

对此，我更加疑惑了：“这样做不太好吧？而且，你确定他是这样的人吗？”

“在聊什么呢？”楚沅澧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宋良玄指了指他的课桌：“没什么，但是给了你一个惊喜。”

楚沅澧兴致勃勃地打开了他的课桌，随后换上了失望的表情看着他：“就这？拜托，我可不是你的回收站。”

“好吧，那我向你道歉。”宋良玄转过身来看着他。

“别别别，”楚沅澧无奈地看着他，“是我以前不该总是抢着去念别人给你的情书，我错了，求你别再塞给我了好吗？”

“宋颜柯，你不担心吗？”他突然转向我。

我像是突然被点名了一般，抬起头诧异地看着他和宋良玄：“我为什么要担心啊？”

“你喜欢的人被别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你不担心啊？”他这样问我。

“我……”我一时语塞，“我不和你们说了，我去上课了。”

“喂！宋颜柯，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楚沅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