诊断书有可能造假。
可真正看到“病人随时死亡”的字眼时,沈潇茗的心慌得喘不上气。
万一是真的呢?
回去吧,大不了守在他身边,不让沈震云有可趁之机。
但是,那管血液的结果呢,不去管了吗?
现在的老宅里肯定有拦截盗取信息的设备,她无法跟楚葭建立联系,如果沈震云有所察觉……
她要赌一个天时地利人和吗?
沈潇茗的手停在门把手上,她绝望地发现,从小到大,她的运气不太够,等万事俱备时,却永远欠“东风”。
“我送你去。”
这时,门从外面被打开,曲衍森拿着车钥匙,平稳而冷静地出现在她面前。
……
车飞奔在路上,而身后跟着四五辆私家车,曲衍森一脚油门,加速前进。
沈潇茗此刻也镇定下来:“血液的结果应该要明天才能出来,那在之前,无论沈宅里面出了什么消息,你都不可以进来。”
曲衍森听了她的话,差点握不住方向盘。
沈潇茗却定定地看着他:“曲衍森,对于我来说,爷爷和我的父母,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是我回京都的目的,也是我存在的意义——你知道的。”
是,他知道,所以他听到消息就从昭彰赶来。
可是,沈震云杀心已起,此去乃以身犯险。
青年嗓音凉淡,笑意却极为惨淡:“那我呢?”
沈潇茗一愣,补充:“你对我也很重要……”
哄人的话而已,从在一起的那一天沈潇茗就告诉过他,他只有知情权。
可他不会任她摆布。
“空头支票我不需要,你保护好自己,否则我不会听你的。”
沈潇茗瞪着他。
瞥见曲衍森不容拒绝的奕奕姿态,真是在她身边待久了,做事风格都学了个五分。
“好,我答应你。”她无奈道。
-
沈家老宅,电视机开始播放晚间新闻,家庭医生被迫听完沈震云情深义重的追忆,不免感到恶心,还要大骂一句:“人模狗样。”
到了例行检查的时间,他拿着仪器,走到沈易遥的床前。
他做了十年沈家的家庭医生,照顾沈易遥的身体就像他饿了要吃饭一样自然,沈易遥也很是信任他。
沈易遥的胸部已经塌陷进去,皮肤和肌肉分离开来,肺部老态龙钟地勉强维持着最后的生命活动。
家庭医生摇摇头,叹息:“活得这么痛苦,还不如死了。”
这时,床上的人醒了,发出让人苦闷的吸气声。
家庭医生换了职业微笑:“沈老先生,你感觉怎么样了?”
沈易遥的眼睛张开一条缝,满是浑浊和迷茫。
家庭医生对这样的状态习以为常,耐心地等他这一瞬间的清醒过去。
但是,沈易遥不愿意睡去,梗着脖子,吐出几个气音。
家庭医生:“沈潇茗没有过来。”
沈易遥还是锲而不舍地说话,家庭医生俯下身仔细听。
“药……给我药……”
家庭医生果断拒绝:“不行,还没到时间。”
沈易遥说的药,是沈震云给他的,他不知道是什么成分,但病人可以提几分钟精神,然后陷入昏睡,睡梦中没有额外的痛苦,代价是身体机能的快速衰落。
此刻,沈易遥不停地寻求药。
医生慌了神,立马打电话给沈震云:“你那药怎么还有成瘾性?难道这是……”
后者不耐烦地回答:“你不需要知道这是什么,警察也查不出来的。”
医生惶恐不安:“我不干了,我……”
沈震云:“那你的女儿呢?她在疗养院里可是拼命求生呢,你这个做父亲的要率先放弃她吗?”
“你!”
女儿的笑容浮现在他眼前。
她每天的治疗费以万计算,还要使用特效药进行治疗,放眼全国,那药只在沈震云手底下的公司生产。
“……”他目光溃散,终于接受现实,“沈易遥刚刚醒来问我要药,给吗?”
“沈潇茗过去了,给他吧,也让他跟孙女好好说说话。”
他挪步至沈易遥的床边,将今天最后一颗药喂给沈易遥。
但是等了一会儿,沈易遥的精神没有好转,反而将手指放在嘴里,“啊啊”地叫唤,随后,老人陷入睡眠。
“怎么回事……”他察觉出异常。
下一秒,床边的心跳监测仪发出尖锐的警报声,那条微弱的线骤然变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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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猝不及防地,沈潇茗的心一阵绞痛,让她本能地捂住自己的胸口。
曲衍森紧张道:“怎么了?”
那一瞬的刺痛蔓延了整个胸腔,她的手忍不住颤抖:“没事,快一点。”
曲衍森看着处于违章边沿的车速,一咬牙,加速上去。
这时,一个电话突然在发动机的轰鸣中响起,而身后的车辆居然慢慢减速。
沈潇茗脑子里的弦骤然一紧。
浑浑噩噩中,她接通了电话。
“沈老先生去世了。”
紧绷的弦彻底断了。
沈潇茗呼吸一窒,身体由于急刹车的惯性往前扑,安全带却死死地绑住她,随即,那股钻心的痛愈演愈烈。
“他有留下什么话吗?”
“沈易遥先生死之前,没有留下遗言。”
沈潇茗轻轻“哦”了一声,有些迷茫:“可是……”
我还有话没有跟他说完啊。
爷爷。
曲衍森轻轻抱住浑身颤抖的她。
沈潇茗怮哭:“我没有亲人了。”
夜色里,她像个迷路无助的小女孩。
“为什么?他不是想见我吗?是因为我犹豫了吗?我没有真的生他的气……”
我只是怕他不爱我,我只是怕他对我的爱都是假象。
我只是
太爱他了。
……
待曲衍森的半边衣衫被眼泪浸湿,怀中的哭泣声渐渐消失。
沈潇茗闷声道:“放开我。”
曲衍森松了手。
她恍惚地看着前方,距离老宅仅剩三公里。
曲衍森:“还去吗?”
“去!”沈潇茗一把抹去泪痕:“爷爷不可能不等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我要带爷爷走。”
曲衍森却狠心打碎她的幻想:“沈震云不可能这个时候杀了沈爷爷。”
很大可能是,老人寿终正寝、孙女最后一面也没顾上。
“而且,沈震云不同意的话,我们不能验尸。”
沈潇茗眼睛猩红,像一头露出锋利爪牙、准备厮杀的猫科野兽。
“——那就让他不得不同意。”
-
“沈先生,您父亲心脏骤停,抢救无效死亡。”
对于这个消息,他早有准备,但是却发生在沈潇茗前去的路上。
沈震云冷笑一声,父亲可真有本事,死在了最不合时宜的时候。
他起身叫来法务代表谭彦:“备车,我要回老宅。”
到沈家大门时,不止沈震云,一行晚辈被迫围在房门外。
看到沈震云,他们骂骂咧咧地抱怨:“这个混账,把门反锁了,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分场合地耍脾气。”
沈晋作为第一个被炮轰出来的,不满道:“沈潇茗有什么资格这么做?他与沈家一点关系都没有,倒跑这当家作主了。”
沈琳琳也气得跺脚:“冒牌货,她竟然还有脸回来。舅舅,你一定要好好教训沈潇茗!”
佣人们规矩地守在外面,一言不发。
家庭医生也心虚地保持沉默。
沈震云把目光投向曲衍森。
后者守在门外,其他人想让他劝一劝沈潇茗,但是他不动于衷。
沈震云拨开人群:“曲律师,我是他的亲儿子,你也要拦吗?”
谭彦上前交涉:“沈震云先生有遗体处理权,你们的行为侵犯了他的权利。”
曲衍森凉凉的目光扫过眼前的人:“我也想进去,但是如你们所见——不过没关系,我怕沈潇茗做傻事,所以报了警了。”
听到报警,沈震云咬着牙,立刻转过身:“房间钥匙呢?”
佣人低下头:“沈易遥先生的房间没有钥匙。”
沈震云怒极反笑:“那就砸了这破门!”
曲衍森轻笑:“沈先生这么着急,是关心侄女,还是怕沈潇茗发现你的秘密?”
“我有什么秘密,曲律师不妨直说。”
沈震云抬眸,想从曲衍森身上看出破绽。
几秒后,沈震云挥手,丢下一句:“砸!”
佣人们一惊,纷纷去杂物房里找工具。
谭彦不知何时走到昔日同窗身边:“你们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
曲衍森:“感谢劝诫,但有没有意义不由你评价。”
“由不由我评价,那就看你们能不能赢了。”
说完,他一把夺过最近的佣人手里的扳手,一个箭步上前,发泄似的砸向门把。
曲衍森站在一边,冷眼目睹这一切。
赶来的路上,他们预料到所有,沈潇茗态度坚决,不留退路。
“爷爷不能掉入沈震云的手里——如果没有找到证据,哪怕是自泼脏水,我也会让警察带走爷爷的尸体。”
“如果真到了这一步。”青年瞳色被夜色泼入一注墨,月色下的脸带着玉石俱焚的润与戾,“我会作为你的第一辩护人,不惜一切代价完成你的心愿。”
-
半小时后,与警察同来的还有闻讯赶来的媒体。
报警者称有人员被困在房间里,警察在门外对沈潇茗进行劝说,媒体被挡在小区外面,看着来往的警车傻了眼。
沈潇茗坐在沈易遥的床头,对屋外混乱的声响充耳不闻。
她刚刚搜了一圈房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物品,眼前仅有一副尸体。
死者面容安详,要不是嘴唇发青,浑身冰冷,根本辨认不出他已经死亡。
至少他走的不痛苦,也没有因为没见到孙女最后一面而感到遗憾。
只是,这个世上,再也没有人帮她扎头发了,也没有一双苍老而温暖的手掌帮她擦干眼泪。
沈潇茗无力地伏在床头,蹭了蹭那只满是皱纹的手。
电锯切割门锁的声音与人声鼎沸的声音杂糅在一起。
“沈潇茗,你将父亲气到病危,现在他死了,你也不让他安息吗?”
“沈小姐,我们知道你伤心,但是人死不可复生,请节哀。”
“沈小姐,你说你怀疑沈易遥先生的死有问题,我们也过来了,但是你得先开门让我们搜证。”
“有问题?我看是她心虚,不敢承担气死我爸的责任!”
“咚”地一声,门锁被破坏,门外的光照了进来,晃了沈潇茗的眼。
然而,下一秒,她瞳孔放大,凑近了瞧老人的手,一些白色的粉末在指甲缝里。
“爷爷的指甲里有东西,我要尸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