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潇茗把曲衍森往床上一扔,气喘吁吁地踹他一脚:“酒量不行逞什么英雄,知不知道你很重欸!”
曲衍森没动,眼角有些湿润,嘴里仍念叨着“爸”。
于筠曾提过,曲衍森的父亲已过世,而今日今时大概是触景生情,才会出这个洋相。
“……”
真是倒霉。
沈潇茗心里暗骂,可看到那张冒着虚汗的白净脸庞,无奈地将被子扑他身上,嘴里振振有词:“曲衍森,本小姐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照顾人,还是一个男人,你最好永生永世都铭记本小姐的恩情——”
叽喳的声音唤回他一瞬,又闻到这股熟悉的香味,后者倏尔睁开眼睛。
四目相对。
那双带着醉意的眸子清亮而迷惘,但直勾勾地盯着人看。
沈潇茗脸一热,吼他:“看什么看。”
曲衍森伸出手,慢慢抚上梦中人的脸,讷讷地问了句:“沈潇茗?”
“喂!”沈潇茗被他这么一触碰,心中一惊,直接从床边跌坐下去。
可预料之中的疼痛没有来临,一双大掌稳稳接住她,沈潇茗的脑袋埋进男人坚硬的胸膛,耳边传来男人的闷哼声。
近在咫尺的体温,心跳如雷的相依,还有只在梦里出现的呢喃。
曲衍森环住她:“别走。”
沈潇茗忍无可忍地握紧拳头:“喝醉了酒耍流氓也是犯罪,曲大律师。”
可曲衍森仿佛听不见,拼命抓住这一幕,声音低弱无力:“沈潇茗,我好想你……”
世界仿佛宁静下来。
沈潇茗懵懵地眨眨眼,慢慢地收回手,任他拥抱更紧。
真是呆瓜。
她悄无声息地扬起嘴角。
原来除了爷爷,还有一个人等她回来啊。
-
醒来是下午六点,曲衍森揉揉隐隐作痛的头,发现这里是沈潇茗的公寓。
他立马下床寻找沈潇茗,后者早就坐在餐桌旁用晚饭,看到他不仅没有挑刺,而是温和地询问:“醒了?”
这个熟稔的语气,仿佛他们是老夫老妻,曲衍森喉咙一紧,先问:“律所没什么事吧?”
在别的女人家里睡了一觉,起来第一件事居然是问工作,沈潇茗翻了个白眼,没好气:“你现在不应该先感谢我吗?”
虽然醉了,但不至于断片,曲衍森大概记得沈潇茗架着他上楼,喂他解酒药,还有……
曲衍森红了脸,没好意思将那个梦说出口。
他郑重朝沈潇茗道:“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沈潇茗呵呵一笑:“我缺你那顿饭?”
曲衍森想了想,又问:“以后的早餐?”
大小姐理直气壮:“那是你本来该做的。”
“……”曲衍森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便将视线转移到眼前这桌饭上,“你做的?”
“外卖。”
回想起梦里的温香软玉,曲衍森舔了舔唇,有些不敢看她的眼睛,道:“如果不嫌弃的话,我空了给你做饭。”
这个答谢倒是合她心意,沈大小姐翘着嘴:“我确实嫌弃,但是最近没有雇新的做饭阿姨。既然你诚心诚意地自荐了,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同意吧。”
曲衍森:“……”
得了便宜还卖乖说的就是这位大小姐吧。
明明他出力,大小姐还要他感恩戴德。
不过……
等等。
他好像掉入了沈潇茗“一日三餐”的陷阱。
“愣着干嘛?我一个人吃不完,你来吃点。”沈潇茗又开始使唤他,曲衍森认命地在她对面坐下,刚吃第一口菜,沈潇茗指明:“等会儿你收拾。”
从大小姐这里栽过的跟头,告诉他一个深刻的事实。
那就是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但是有白干的活。
沈潇茗看到他的表情,不悦地问:“怎么?你有意见?”
曲衍森摇摇头:“没有。”
沈潇茗气定神闲地哼了声,低下头玩手机。
曲衍森吃完饭,将外卖盒收起,正要与厨房垃圾一起带离,一个电话急匆匆地打来,沈潇茗后脚跟出来:“还有一袋。”
昭彰前台告知:“曲律师,海朝区公安局那边打来电话,说刚刚逮捕的一个犯罪嫌疑人是你的委托人,她要你过去。”
-
夜幕降临,写字楼内亮起了惨白的灯光,窗户连同百叶窗被一只手猛地关上,男人转过身来,眼神落在眼前瑟瑟发抖的女人身上。
“巧慧,我记得我很早之前就跟你说过,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为什么非要和我作对呢?”
男人并不高大,穿着千篇一律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裤,眼神却精明而兴奋,像是看一只猎物。
丁巧慧勉强在强大的推力下站稳脚跟,红着眼颤颤巍巍举起手机:“我录音了……”
而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最是让男人动容,王矗故作心疼地捧着她的脸,安慰道:“宝贝儿,你不敢的,你都能为了你的男朋友隐忍这么多年,现在你想让全公司的人都知道我们营销副总是什么浪荡样吗?”
不堪的回忆席卷而来,丁巧慧猛地一怔。
男人在她麻木而痛苦的叮咛里,将手放入了她的衣口。
“你放开我!混蛋——”一声急促的尖叫消失在寂寥的夜色里,王矗去捂她的嘴巴,后者毫不犹豫地咬住他的手掌。
王矗痛得甩开她,骂了句“操你妈的臭婊子”。
丁巧慧跌倒在地,满口血腥,眼眸中闪过一丝寒光。
看她拼死反抗的模样,王矗嗤笑一声:“装什么啊丁巧慧,你以为你现在在公司还混的下去吗?等明天你的照片贴遍公司的每个角落,我看你还立什么贞节牌坊。”
“砰——”
哗啦啦的水流声打碎了丁巧慧僵直的状态,水龙头却冲不掉双手沾满的血液。
她抬头。
镜子里的女人双眼无神,面容惨淡。
丁巧慧猛地回过神,手一松,沉重的烟灰缸砸向地板,在流动的液体上砸出一朵水花,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此刻王矗一动不动地躺在血泊里,后脑勺汩汩冒血。
巨大的惊恐在心头蔓延,她居然衍生一丝如释重负。
这个噩梦一样的男人,再也无法用那双眼睛,挑衅地描摹她的胸部和臀部,也无法用那双手,大庭广众之下攀上她的背,又在人看不到的地方,探进她的腿里。
……
这都是噩梦。
对她来说驱之不散的噩梦,在此刻,被她砸了个稀巴烂!
丁巧灰难受得直流眼泪,忽而痛快地发出一声大笑。
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
警察局。
警察记录着口供,据说是保洁员报警,而丁巧慧没有逃离案发现场,反而以一种等待的姿态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处理今天的工作。
被警察带离时,她什么都没说,只在工作群里发了句“方案已改好,注意查收”。
冷静平常得不像杀人凶手。
曲衍森看向一旁的委托人,她全部交代自己的作案过程,毫无遗漏。
“这工作狂的属性和你挺像。”沈潇茗吐槽。
“……”
大晚上的把人喊出来,沈潇茗打了个哈欠:“看来前面准备的资料得作废了。”
刚开始是以敲诈勒索的角度起诉阿翔和王矗这俩人,可现在丁巧慧沉不住气,王矗死了,案子又比之前棘手了。
“沈学妹,这就是你作为律师的职业道德吗?”公安局门口,江素薇刚到京都,便听见沈潇茗如此不近人情的话语,便忍怒道。
沈潇茗看了江素薇一眼,七八年不见,她身上的温婉气质不减,更添几分珠圆玉润的美感。
“学姐。”曲衍森率先问好,随后解释:“沈律师只是一时犯困,并没有针对丁小姐的意思。”
可沈潇茗一向敢做敢当,开口火药味十足:“我说的有错吗?明明下个星期就要开庭了,现在非要闹这一出,增加我们的工作量,还得笑脸相迎吗?”
“巧慧确实一时鬼迷心窍,但她既然是你们的委托人,不安慰就算了,没必要冷眼旁观吧?”江素薇想到好友的遭遇,忍不住倾诉。
沈潇茗抬抬下巴,一旁的电脑上文字密密麻麻,意思是自己刚刚在记录,嗤道:“这也算旁观吗?”
江素薇低下头:“抱歉,巧慧是我的朋友,我实在太担心她了。”
沈潇茗没理她,曲衍森缓和气氛:“没关系,我们会实时关注丁小姐的状态,尽量帮助她减刑。”
江素薇哽咽:“谢谢你,衍森。”
“……”
衍森。
衍,森。
沈潇茗细细咀嚼着两个字。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曲衍森:“你们还挺熟,这七年没少联系吧?”
后者毫无知觉:“嗯,一直有联系。”
好得很。
沈潇茗几乎要气炸了。
下午还说想她,结果这人心里挂念着另一个女人。
曲衍森拿了两瓶水,一瓶水递给江素薇,一瓶递给沈潇茗。
沈潇茗没动。
曲衍森拧开瓶盖,再递给她。
这么多人面前,沈潇茗咽不下这口气,冷冰冰地回复:“我不渴。”
曲衍森:“你在吃醋吗?”
沈潇茗:“谁吃醋了?”
曲衍森:“你。”
沈潇茗脸涨得通红,一双美目嗔怒,道:“看来曲律的专业素养不怎么样。”
她倒是会甩锅,曲衍森没和她争,反过头和江素薇唠几句家常:“你丈夫明天出差,你现在又赶来京都,家里小孩有人照看么。”
“我婆婆刚好这俩天有空,能帮下忙。”
“……”
他是在向自己解释吗?
沈潇茗有些恍然。
又不自觉看向曲衍森。
后者一副处事不惊的模样,与昔日同学的分寸保持得刚刚好,唯独触及沈潇茗尴尬而羞恼的视线时,微微挑了挑眉,既无奈又好笑。
仿佛在说“不生气了吧?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