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衍森最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咖啡的事情打开了沈潇茗驱使曲衍森的开关，在第三天，曲衍森已经被迫承包了沈大小姐的咖啡、午餐以及下午茶。

整个律所议论纷纷，谢主任作为唯一一个见过曲衍森毕业照的人，俨然已经认出沈潇茗，不禁打趣他：“和初恋一起工作，怎么还愁眉苦脸的，换作是我，指不定多美滋滋的。”

曲衍森面无表情地按下录音键：“需要我发给您的太太吗？谢主任。”

谢主任：“……”

这小子真是睚眦必报。

幸好曲衍森有他把柄在手，谢主任才没敢到处宣扬。

不然曲衍森无法想象，七年前他和沈潇茗的事会被曲解成什么样。

另一边，沈潇茗正在安淑兰的办公室里喝茶，后者对她高调的行为倒是哭笑不得：“再这样下去，曲律师的小迷妹都要被你吓跑了。”

沈潇茗淡定一笑：“被我吓跑？就这个程度？”

她还没火力全开呢。

安淑兰无奈地摇摇头：“看来我们小曲有的受了。”

沈潇茗不以为意，下班前敲了敲曲衍森的桌子，后者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条件反射般询问：“怎么了？”

“明天是爷爷的生日，你还记得吧？”这种事当然不会忘记，得到对方肯定的回答后，沈潇茗提出要求：“明天于叔很忙，我不想开车，你来接我。”

反正也要前去道贺，不如同行。曲衍森点头。

沈易遥今年八十五岁，耄耋过渡鲐背中，身体机能大不如前，但由于在沈家位高权重，各界都送上长寿的祝福。

可沈氏集团早就抱团，对这位老人只有遗嘱的期待，就是连子孙都不见得有几分真心实意。

沈易遥寿宴这天，沈潇茗上车便娴熟地扣上安全带，曲衍森将三明治和牛奶递给她，却迟迟没有被接过去。

后者把挡光板拉下，准备小憩：“我不饿，到了叫我。”

虽说沈潇茗有坐车休息的习惯，可自从回国后，曲衍森发现她几乎是沾车就睡。

他偷看了一眼沈潇茗，脂粉似乎已经遮不住她眼下的乌青。

不是说只来做实习律师吗？

怎么会这么累呢？

曲衍森叹了口气，将空调温度调高，然后启动车子。

宴厅设在京都一家高档酒楼，而这次寿宴由长子沈震云全权负责。这次赴宴的不仅有沈家人，还有沈家交好的世家子弟、合作伙伴等。

沈潇茗知道爷爷不喜欢这样的热闹，但祝寿的还有爷爷尚在人世的好友，说什么很久没跟那些老家伙聊天了，借着这个机会再彼此见见。

沈潇茗亲自准备的寿礼早就被送到爷爷手里，倒是曲衍森手里提的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打了个哈欠从车里下来，随口一问：“这是什么？”

曲衍森如实回答：“玉。”

倒是从于筠那里听说曲衍森每年送的都是玉，而沈易遥确实偏爱玉，他送的也是投其所好，只不过去年是玉镯，今年是——

曲衍森：“玉书签。”

那根破碎的玉书签是他们心中的刺，后来没有人提起，就咽下去了。

曲衍森却想沾补碎玉，弥补老人家的遗憾。

沈潇茗挑眉：“今年我生日，也给我送一个？”

这不是什么难事，曲衍森答应了。

沈潇茗又瞅着他提的另一个袋子：“这又是什么？”

曲衍森：“家乡特产。”

想起曲衍森第一次登门沈家，就是送的这玩意儿，下人加工烹制上桌，沈潇茗直接盘子一掀：“这是猪食吗？”

难为沈易遥把它吃完了，还主动找到曲衍森：“你妈妈做的很好吃，不介意的话，能从你这里买一些吗？”

沈易遥的态度无异于给了曲衍森台阶下，少年诚惶地感激：“这并不值钱，如果您喜欢的话，我叫我妈妈再寄点过来。”

沈易遥笑：“麻烦你了。”

明知沈潇茗不喜欢这些，沈家餐桌上还是出现了这些腌制菜，大小姐十分不乐意：“爷爷，医生说了你不能经常吃这些。”

沈易遥却鼓励沈潇茗，还有家里的下人：“你们尝尝，小曲他妈妈手艺不错。”

其他人不好违抗，只有沈潇茗白眼一翻：“我才不吃。”

如今，曲衍森仍时不时给沈易遥送这些，其实他明白这些东西并没有多符合沈易遥的胃口，只是老人家顾及他敏感的性子，想为他找到一个心安理得接受好意的办法罢了。

沈潇茗何其了解爷爷的性子，随他去了。

俩人正往电梯口去，一辆粉色玛莎拉蒂咆哮而来，停在曲衍森的奥迪前面，和一圈的法拉利、布加迪交相辉映。

这个车主的跋扈程度不亚于沈大小姐，俩人还未走远便听到一阵破口大骂：“曲衍森，又开着你这个破烂进来，可真会给舅姥爷掉价！”

粉红色玛莎拉蒂的门被关上，沈琳琳正要好好“问候”一下曲衍森，结果看到一旁的沈潇茗，顿时慌了神：“表姐？你回国了？”

沈潇茗冷冷道：“这么多年了，光长年龄不长脑子，很威风嘛。”

沈琳琳立马闭了嘴。

她从前就没在沈潇茗面前讨过好，而现在，她真的如沈潇茗嘲讽的一样嫁给了自己根本不喜欢的商业联姻对象，反观沈潇茗，她不仅嫁给了自己选的Andrew，还手握沈氏集团的国外市场。

沈潇茗没有给沈琳琳一个正眼，示意曲衍森跟上自己。

沈琳琳没想到，曲衍森居然还和沈潇茗掺合在一起。她立马插入俩人中间，故意问沈潇茗：“Andrew哥呢？他没和你一起回来？”

曲衍森安静地站在电梯一角，沈潇茗不耐烦地看着沈琳琳：“别挡路。”

楼层到了，沈琳琳依旧不死心地跟上：“舅姥爷的生日，Andrew哥连一句问候都没有，表姐，你们不会是假结婚吧？”

其实这个猜测很久之前就有，因为沈潇茗从来没有提过自己的婚姻，Andrew也没有来过沈家。

不过她现在不在乎，讥笑一声：“你和肖涵闹离婚闹得人尽皆知，这才叫真结婚吗？”

肖涵是沈琳琳现在的丈夫，情史丰富，对沈琳琳这个妻子并不尊重，他们的婚姻状况可谓十分糟糕。

听到沈潇茗戳破这层遮羞布，沈琳琳一时挂不住面子，涨红了脸不说话。

沈潇茗垂着眸阴沉沉地警告：“还有，管好肖涵，如果他再在美国给我使绊子，我就不会看在他是沈家姑爷的面子上放过他。”

沈琳琳一怔，忍着哭腔离开。

沈潇茗反过头问曲衍森：“你平时见到她，她就这个态度？”

曲衍森并不擅长告状，含糊道：“不在乎就行。”

沈潇茗：“下次见到她，不必忍让。”

曲衍森心中一暖：“好。”

宾客到达几乎都往宴厅去，沈潇茗却绕过大厅，先找到沈易遥。看到最亲的爷爷，沈潇茗才收起攻击性十足的姿态，脸上出现一丝小女孩的娇憨。

曲衍森将礼物递上去，沈易遥拍拍他的肩：“衍森，你费心了。”

曲衍森微笑着摇摇头。

于筠看到沈潇茗差人大包小包的送上来，调侃：“我们小小姐又淘到了什么稀奇玩意儿？”

除了字画之外，沈潇茗还准备了种着长寿花的盆栽、按照沈爷爷身高定制的拐杖、还有一个价值十几万的核桃。

沈易遥开怀大笑：“爷爷又不是三岁小孩，还要这么多玩具。”

沈潇茗看到爷爷笑，锋利的眉尾也柔和地扬起，道：“老小孩，也让您体验一把当小孩的感觉。”

都说老人都渴望天伦之乐，沈潇茗看着爷爷满头的白发无不动容，她蹲下身体，将头靠在沈易遥的膝盖上：“爷爷，这些年我没有时时刻刻陪在您身边，现在我回来了，希望您能健康长寿，让我多陪您几年，在您膝前尽孝。”

沈易遥伸出手摸了摸孙女的头。

沈潇茗也感受到了爷爷苍老的掌纹，酸意涌上鼻子。

这时，一道温如白开水的男音从身后传来：“看来表妹和我想到一块儿去了。”

沈潇茗一听这个声音，缓缓起身，连忙拭去眼底的泪珠。

曲衍森转过头去看了一眼，来人气质文雅，脸上有见谁都有三分的笑意，从五官上判断，他应该就是沈震云的儿子。

沈明蔚来到沈易遥的身边，送上了自己准备的礼物——和沈潇茗一样，是沈易遥喜欢的大师的遗作。

沈易遥也表现得很高兴，说了句谢谢。

沈明蔚还是带着他的三分笑意，轻言细语地和沈易遥寒暄。

沈潇茗不便打扰，转身去宴客厅。

沈易遥大寿，商界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来了，他们无不恭维这位沈易遥的亲孙女，而这些年沈潇茗对沈氏集团做出的贡献不容小觑，沈震云一家独大的趋势被动摇，再加上沈老爷子对这个孙女的宠爱，未来沈氏集团的一杯羹绝对有沈潇茗的份。

想到这，他们笑意更深，冲沈潇茗举杯。

想到今早沈潇茗恹恹的模样，曲衍森颔首，夺过沈潇茗的酒杯：“这杯我替她喝了，谢谢各位。”

他们对曲衍森略有耳闻，一是被沈易遥资助的身份，二是这位如今是京都赫赫有名的大律师。

倒是有资格挡酒，他们心里明白，最后卖了这个面子。

待人走去，沈潇茗似笑非笑地看着曲衍森，道：“七年前你就已经还清了，现在没有照顾我的义务了吧？”

沈潇茗今天似乎颇有惫态，曲衍森说了个不让她有负担的理由：“沈爷爷的恩情我一辈子也还不清。”

那言外之意是——

沈潇茗拿走他手里空空如也的酒杯，俯在他耳边，莞尔：“所以你要替爷爷照顾我一辈子？”

酒精灼烧着他的神经以及脸皮，曲衍森瞬间磕巴了。

沈潇茗那双雪白的手搭在他的肩上，红色指甲油反射的光倒映在他的瞳孔里，但耳边的潮湿最无法令人忽略。

“既然如此，明天给我带早餐，今天三明治没来得及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