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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下午四点到入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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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天暴雪,黄昏时节。

一九六五年十一月二十三日,注定多事。

时间回溯四个小时。

下午三点,关押赵二平的小破牛圈内。

许康平和赵正清相遇于此,并成就了一段猪联璧合的传奇。

——也可以说是赵二平命硬得很传奇,被这么俩货整治一番愣是还能活蹦乱跳。

还有个憨柱子,大呼小叫闯进来,闹得大家伙都跟着一惊一乍。

-

当时赵二平正窝在墙角里苦苦思索一个哲学问题:

痛得快死时,该怎么瞒住自己的娘和哥哥?

痛。

痛得她坐都坐不稳,半边身体麻木到毫无感觉。

但只要她不说,娘和哥就不知道,那就等于什~么~都没发生,嘿嘿。

赵二平摸了摸眼睛上蒙着的布巾,虽然什么都看不见很难受,不过嘛,她美滋滋地叹了口气。

俺居然活下来,被那么打居然还没死,可真不错。

嗯~,赵二平同志,你很厉害嘛。

总而言之周而转之,不管前面还有什么难过的坎,我赵二平必然会逢凶化吉,打败所有敌人的!

这就叫否极泰来,嘿嘿。

然后她就在母亲的怀抱里找了个舒服的位置,酣然入睡。

麻醉药生效了。

一直等到许萍翠点头示意,许康平和村医生赵正清才踮着脚尖,缓慢地挪动进来,给二平诊治。

小农村里当大夫的,那水平可想而知。

赵正清是个复合型人才,既管给大牲口治病,又负责给人正骨,集兽医骨科大夫于一身的乡土精英。

许康平也不差,足可以与赵大夫一较高下。

要是许同志能在大学里多学两年,那可能就是个平平无奇的专业医生,然而现在这个连理论知识都还不太过关的小年轻,头一次出师就是要在个重伤的小姑娘身上做临床实践。

这视人命如草芥的气魄,不是个愣头小子还真干不出来。

赵正清之所以这么久都没来这里探望一下,是因为存药的箱子由赵勇锦看管。正清的确有钥匙,可如果没有勇锦领着他去,那钥匙就跟挂墙上的装饰品没两样。

等到勇锦老爷子好一阵调兵遣将,把平平派出去干大事之后,正清才找到机会领了药,着急忙慌地往牛圈狂跑。

谁曾想,跑到半路就遇见了同样火烧火燎满世界找他的许康平。

就这么两个二把刀大夫碰头一交流,赵正清才知道赵二平眼睛看不见了,许康平也才知道赵二平要麻烦的不止是眼睛,那姑娘至少一条腿骨折了。

许康平就赶紧拿着麻醉药狂奔回来,等到要给姑娘注射的时候,他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学过注射啊!

更何况给病人打麻醉药这门课,单看课时就知道应该挺复杂的……

小许就只好在二平姑娘鄙视的目光下,等着正清大夫回来。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正清大夫简单出手,啪嗒一针戳二平静脉上,没几分钟小姑娘就睡得深沉了。

小许同志对正清大夫的手艺很是敬佩,但也觉得哪里似乎不对劲。

他就问了一句:“正清同志,您这麻醉药的成分是……”

不用问适应症,和病人禁忌症状吗?

赵正清沉稳回答:“乌拉坦。”

哦,乌拉坦。

啥?乌拉坦????

许康平快疯了,恨不得摇着正清同志的肩膀狂吼,那不是兽用药吗?

赵正清比他更吃惊:“兽用?嗨,能治大牲口就能治人呗,用量减八成就好。许同志你放心,我们这么做好些年了,没出过人命。”

“你们村子有破伤风针,有医用酒精,没有麻药?”

赵正清一愣:“乌拉坦不就是麻药?”

许康平被他噎得半死,也气的半死:“人用的麻药!”

赵正清呆傻:“麻药还分人用兽用?”

许康平:……

正清同志温暖的话语,真让我觉得特别可靠。

事已至此,许康平无话可说。

两人就开始给二平诊治,结果发现:

二平的两条腿,一个骨裂,一个骨折。

可所有人都看着这丫头活蹦乱跳自己跑进牛圈里的。

二平的右手,至少是扭伤。

这都不用大夫看,她手肿得都跟馒头一样了。

虽然没耽误她夹肉吃吧,但伤得也很厉害。

后背,鞭子伤、棍棒伤,血肉模糊看着特别吓人。

好在赵正清诊治一番之后,认为这都是外伤,不会有大事。

骨伤骨裂,这是正清大夫的专业。

安顺和许康平两人一边一个按住赵二平双手双脚,正清大夫干净利落脆,几下就正好骨给孩子上了夹板。

然后是二平的眼睛。

许康平给她用了抗生素,再小心翼翼地把小姑娘眼睛遮起来,跟她母亲交待多久不能见光,多长时间要换布换药,很是有模有样。

忙完这些事,正清大夫就在许萍翠和她儿子安顺的千恩万谢里,很有成就感地离开了。

许康平也很感激他,人家正骨时那狠劲,是非常值得他学习的。

不过么,许康平有两个微小的疑惑放在心头,就是不敢问出来。

兽用药给活人打的问题就先不说了……

只是,正清大夫你这一通整治都是骨折方面的,不需要打麻醉药吧?

还有一个小问题啊,正清大夫,你都没拍X光片,怎么知道赵二平是骨折骨裂还是扭伤的啊?

许康平呆愣半天,唯一能得出的结论是,赵二平同志如果能痊愈不留后遗症的话,那这姑娘比猫的命都硬。

小猫有九条命,二平至少得有十条。

是够厉害的!

作为一个医学生,就算没看过猪跑他也从镜子里照过他自己,因而许康平最了解赵正清的真实水准,这不闹出人命是马克思主义保佑,信仰造就的奇迹。

事已至此,乌拉坦都用了,夹板都上了,他再懊悔也晚了。

许康平现在能做的就事寸步不离二平身边,生怕再发生什么事,小姑娘真会有生命危险。

可这注定是个漫长的一天。

赵二平睡着不到两个小时,一声变了调的嗓门打破了小小牛圈的安宁。

“安顺啊!!大事不好啦,二平的命要保不住啦,啊啊啊啊!”

柱子,赵国柱,我村头脑与心胸一并坦荡平直的好同志,连滚带爬的出场了。

要么说柱子大兄弟是个猛人。

真正的猛人,就在于不需要动脑子就可以把简单的事搞得惊悚万分。

把贾三德暴揍一顿都没能让柱子同志冷静下来,由此可见此人能莽撞到什么程度。

他这个没心眼的憨憨,也不琢磨琢磨措辞,赶紧就把王学志的原话加上自己瞎胡想的赵二平可能的悲惨下场,一并告诉了人家当妈当哥的。

听见这话,疯的不止是安顺,二平她娘吓得浑身哆嗦,把孩子死死捂在怀里恨不得立刻趁黑逃出赵家坎村去。

安顺立刻就想冲出去跟王学志理论,最后是他萍翠婶子勉强冷静下来,强摁住他不许出牛圈的。家里已经有个人出事了,经不起再有任何风波。

随即萍翠她自己就跟着柱子一道,风风火火地去找王学志说情去了。

留下安顺和许康平两个人大眼瞪小眼。

安顺就纳闷,这小子赖在这里不走,是要干什么?

许康平心想就算是安顺同志要揍他,今天他也不能走。作为一个大夫,嗯,未来的大夫,水平差就已经很过分了,要是连病人都不照顾,他还不如直接退学免得丢人现眼。

这时二平就跟个小猫似的,翻了个身,打起了小呼噜。

气氛更加尴尬了。

老话说,祸不单行,福无双至。

今天晚上,注定来祸害这小牛圈的破事,不止一桩。

二平刚刚苏醒,还没等她喊饿,牛圈的铁门轰然一响,被人从外面踹开。

刘英和另外一个工作组组员拎着皮带闯了进来。她什么话都不说,对着赵二平的脸,甩起皮带就狠狠打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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