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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明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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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火箭矢瞄准马上的二人,弓如满月。

放!中!

如同一支穿云箭,射穿了朱瓦,破开一个洞口,露出屋里的景象——三岁幼子跪在地上,两只手放在膝头不安地绞着锦袍,嘴里支支吾吾的,“君人者,诚能见可欲则思知足以自戒,将在所作则思知止以安人,念高危则思谦冲而自牧……谦中而自牧……”

坐在矮几后的华服女子忽然扬起手中的竹简古籍砸了过去,正正砸在幼子额角上。幼子被吓得缩了一下,眼眶开始发红,忍着没哭出来。

“重背。”女子连眼也没抬一下,翻开另一篇竹简。

幼子重新跪好,从头再背,“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

“下一篇,”幼子背完,女子没有什么情绪地道:“《读史方舆纪要》。”

“地道静而有恒,故曰方;博而职载,故曰舆。然其高下险夷、刚柔燥湿之繁变,不胜书也;人事之废兴损益、圮筑穿塞之不齐……”

不经意的停顿一下,就会被一卷书砸得眼冒金星,然后重背。

“……神苦思,代下司职,役聪明之耳目,亏无为之大道哉。”幼子飞快地抬了下眼,“……母亲,背完了……”

“谁准你叫我母亲的?”女子冷冷地道,“连这些都背不下来,你凭什么做我儿子?”

“……是。”

“你父亲明日来考校,若是你答不上来,丢了脸,就自个儿去祠堂跪着吧。”

幼子小脸白了白,手心里的衣角绞得更紧了,低声道:“……母亲……我怕我……”

“你说什么?”女子眯了下眼,勾起一边的唇角,精致的面庞上露出嘲讽。她缓缓站起身,手中的竹简在另一只手手心里敲了敲,边踱步边说道:“怕就是懦弱,这个世界上就不该有懦弱的人,他们也不配生存,你说怕,怎么?是要去一头撞死么?”

幼子低着头,只看得见她的裙角,绣着大朵冶艳的海棠。

“……我不想去祠堂……”

女子红色的眼角一晲,有些嫌恶地蹙起绣眉。

“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我看也不用等你父亲过来了,你现在就去祠堂里跪着将这篇书抄上二十遍再出来!”

她手中的竹简狠狠落在幼子头上。

“啪——”

蓦然惊醒,只是手中的书掉落在地罢了,额上仿佛有竹简砸中还在作痛。

重彧和衣躺在榻上,一只手因为垂了下去有些僵硬。他睁着眼定定地望着屋顶。许久才缓慢地眨了下眼,翻身睡去。

授九说到做到,他醒的时候,桌上已经放着好些药材和一纸药方。重彧便琢磨着给燕卯送过去。他双手十指,大大小小勾着十几味药材,份量足,勒得他手心发红。

明烁远远见了他手上大包小包的,不禁笑了出来,嘴角弯弯的,“重相这是赶集回来了么?昨夜睡得可还舒坦?”

“尚可……小公子说笑了,这些都是治瘟疫的药材,要给燕大夫送去。”

“反正我闲着也是无事可做,可要我帮你一道送过去?”

“啊?那可真是多谢了。”

明烁便伸手接过几包药材,手不小心碰到重彧的腰间,顿时不适地缩了回来。

“怎么不见九钦天?”

“他啊,被秦大人请走了,应该是去给秦大人算命去了。”

重彧语气中透着一种熟捻,也没将刚才太当回事,还觉得新奇,这小祖宗莫不是被烟熏昏了头,主动当起好人来了?

他不由地多看了明铄两眼。

明烁似是感觉到他的视线,便抬起头来,恰好视线撞在一处,他就咧嘴笑了笑,露出颗虎牙。

明烁长得不像镇徽王,只是隐约可以从面上看出几分镇徽王的样子,该是随了他母亲的长相。一眼看过去说不上是特别的惊艳,却是耐看。眼若星辰,能望到浩瀚星空一般。笑起来有颗小虎牙,乖乖顺顺的,看上去还有几分少年人的青涩。

“怎么?重相还会看面相?”

“略通一二,”重彧收回视线,“不过小公子无论如何都该是个享福的人。”

他垂下眼睫,面上闪过一丝嘲讽,“不过是侥幸成了王府的庶子罢了。”

重彧有些语塞,讪讪地蹭了蹭鼻头,“也不能这么说吧……毕竟……”

明烁重新抬起眼,对他笑了笑,道:“没什么,左右我也算是衣食无忧了,人应该知足而乐的。”

重彧点点头,又问:“小公子不参加今年的殿试么?怎么不留在卞京准备?”

“没什么好准备的,父亲让我去,我便去就是。”明烁忽然想起了什么,道:“你府上的门生不也要参加殿试么?你应该希望我不去的好,这样他就少一个对手了。”

重彧忽地笑了出来,轻轻地摇头,道:“于一个文生来说,这就是一种羞辱,他有本事,那状元也不在话下,可如果被别人夺得了,无论哪方面,都是他自己技不如人罢了。”

明烁思索了一会儿,又说道:“他母亲是书香世家出身,他又是列全的后裔,我前些日子还听说了他在四方馆大杀众人,很厉害。”

四方馆是个书院,平日里卞京的文人墨客都场聚在那里辩论文义,讨论天下大事,朝中有好几位股肱之臣都是出自四方馆。由此可见,能在四方馆大杀众人,是有多大的底气。重彧平时也不拘着列宿辰,当府上又多了张嘴,他只知道列宿辰闲着时会到一些书院去巩固课业,没想到他直接杀到四方馆去了。

真给丞相府长脸!

“也不枉他在我府上白吃白住。”

明烁不知为何挑了下眉,“我听说重相三岁便可通背《读史方舆纪要》,并可通篇解译,相比起来,他们也不过如此了。”

重彧一顿,想起了昨天晚上,也不知他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个。他讪讪地笑了笑,“没有的事,他们瞎编乱造,我要是能,当年太学府里的太傅们也不会想着轮番上来弄死我了。”

明烁没回答他,只是笑了笑,换了个话题,“今日表哥定要是和大家吃一顿饭的,我们早去早回。”

重彧没有异议,“栗王殿下怎么会到了这边?我记得他的封地不是在北边么?”

栗王明冶烃封地北疆,府邸立在卞京,人却经常四处游玩。不过即使这样他的党羽也是和太子势均力敌的。这也就是他手段的高明之处,人不在,势力却丝毫不受影响,每日里与太子.党斗的如日中天,连重彧这个爱凑热闹的也要退避三尺。

“表哥经常四处游历,皇伯伯也管不住他了,就由着他去了,此次他听说这边水患,便想着来看看能不能为皇伯伯排忧解难。”

“那小公子是专门来这儿等他的了?”

“这倒不是,我本来是和他一同出发要去西北逛楼兰集市的,结果路过瀚海关的时候,他被个青楼花魁把魂都勾走了,就带着那花魁偷跑回了京,又带着花魁下江南,还好意思给我传信让我在此等他!”

他面上是显而易见的嫌弃之情。

重彧笑出声,忽而觉得,或许是他以前对这孩子的偏见太重了,其实他也不见得像传言一般那么的骄矜、孤傲,就是骨子里难免带了些明家人的高傲罢了,况且他也还未及冠,以后说不定还有多少磨练。

他问道:“小公子今岁几何?”

明烁并没有立刻回答出来,他眨了眨眼,似乎是在思索,一阵后才道:“过了今年的生辰应该就是十八了吧……十七?”

重彧:“……”

孩子,你是干什么吃的?

明烁:“活得有点久不太记得了。”

二十一的重彧:“……”

那我是什么?

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道:“你果然比授九小啊……”

明烁转了转眼眸,道:“是么?那我岂不是还要称你声兄长?嗯?哥哥?”

重彧身子顿时一震,想了很久的两个字如今在另一个人口中听到了,却没有意料中的欣喜。他微微睁大了眼看向他,“啊?!”

晨阳落在他侧脸上,像他的名字一样,熠熠烁烁的。他弯着眼和嘴角,对重彧道:“这就算是应下了,哥哥!”

“到这儿就行,小公子也回去收拾吧,这灰头土脸的,指不定让人以为你去挖坟了。”

明烁低头拍了拍衣摆,问道:“很脏么?”

“起码不干净。”

“哦,”明烁瘪嘴,“那哥哥也赶快回去吧,待会儿前厅见。”

重彧颔首,“小公子你……”

明烁打断他的话,有些不满地蹙起眉,埋汰道:“小公子长小公子短,小公子到小公子好,请小公子的安,小公子万福金安。”

“噗——”重彧直接笑了出来。

见他一笑,明烁更不乐意了,“下人们也就算了,你们一个二个都这么叫我了,我都快以为自己就叫小公子了!我又不是没有没有名字!”

“有有有,”重彧忍笑扶额,“不叫你小公子难不成在大街上直接叫你‘明烁’么?那多失礼。”

明烁敲着下巴想了想,悠悠道:“父王多叫我‘烁儿’……”

重彧直接回绝,“不要!”

这让镇徽王听见了,不得提着大刀将自己剁了!

“呃……阿烁怎么样?”

“阿烁……”重彧一怔,出了下神又及时拉了回来,“听着怎么这么傻气?算了,别纠结了,赶紧回去吧。”

明烁耸了下肩,倒退了两步冲他摆摆手后转过身快步离开,绕过墙角消失。

县令府有几颗百年的松树,齐一排地排开,据说是前朝这儿的每一位县令死后,人们都会公开评断他的一生,若是平生为官清廉,正直无私,百姓们赞不绝口的,便将这县令府开拓二丈地,栽上一颗松树。

明烁走后,重彧自己依旧站在松树下。回想起今天那一声“哥哥”,他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以前将军府的日子,他还有好几个弟弟妹妹,离开那会儿也不过垂髫的年纪,甚至刚刚满月。孩子长得极快,如今许久未见,该是又变了一个模样。

他也想像别家一样,护着他们,他们会很敬仰这个兄长,也会很爱他,可以仗着他在外面胡作非为。但他却又会教给他们做人的道理,会考校他们每天的课业,会罚他们抄书。会带着他们去做混世魔王,去将每个地方搅得天翻地覆,然后跑路——当然,如果没有出事的话。

他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骄矜了,活得越来不像自己。

苦笑着压了压眉心,重彧转身要往自己房间走。一排松树的尽头就是客房,授九的是靠前的几间,他的在后面几间,中间隔着几间是染了潮气甚至墙壁从开始脱落的。

他抬眼望去。

暖黄的光松树枝间隐隐绰绰地落下,落在窗边人的半边脸上,半边身上,平白镀了一层朦胧。低眉敛目的,能看见他长入蝶翼的眼睫,时而轻颤,投下一片阴影。未束的长发披落下来,如绸缎如泼墨,上面零碎的落了些桂花。搭在桌上的手素白,骨节分明,宽大的衣袖垂下,堆积在桌上,露出段清瘦的手臂。

一身白子,宛若谪仙。

窗前的桂树长得茂盛,旁逸斜出进了屋里,还没完全盛开的桂花落在那人肩上,乱了苦涩的药香。

重彧微微倒吸了口气,连眼都不敢眨,生怕扰了旧梦。

他悄无声息地跃坐上窗台,才发现授九歪着头倚窗睡着了。凑近了去看,那张脸莹白如玉,似乎没有一丝血色,平添了几分病态。月白锦袍领口微乱,居高临下的重彧可以顺着他修长的脖颈往下,看见他明显的锁骨。

呼吸乱了一息。

他如灼般收回视线,又落回授九脸上,不禁伸出手去拢了他耳边的碎发。指尖滑过他的侧脸,引起一阵悸动。视线下移落在了那几近泛白的薄唇上,想起平日里的唇线微抿,他喉结上下动了动,手就没能收回来,直接压着他青丝轻落在了他的后颈上,身子开始无意识地前倾。

四寸、三寸、两寸……

素雅的梨花与苦涩的药味缠在一起,夹杂着桂香,有些诡异的旖旎。

正当重彧要印下去时,授九眼睫往下压了一下,毫无征兆的掀了起来,将重彧的那张脸直接望进眼里。

“…………”

重彧一愣,顿时惊醒,但碍着这个姿势有些诡异,没能直接缩回来,差点爆出一句粗口。

这特么醒得也太及时了吧!

他将色心一敛,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手上一用力,将授九的脑袋压了下来,没控制好力道,两人额头撞在一块儿撞得他咧嘴。授九也是一懵。

抵了不到两息时间,重彧两手一撒,往后一退,差点还从窗台上掉了下去。

授九没出声,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搭在桌上的手收了回来,将衣袖拉了下去盖住。他坐直了身子,才问道:“回来了?”

“嗯,”重彧颔首,见他似乎不是特别有精神的样子,“怎么这么凉?你不舒服么?”

授九摇摇头,“秦自峰在前厅摆了席,你先回去收拾吧。”

他伸手支着书桌站起身,指尖扣在桌沿上有些发白,抖落了衣袖中的桂花,往里面走去。

“阿九,”重彧光是看就能看出授九跟平日里根本不是一个状态,试着问道:“你真的没事?”

“……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嗯?七月三十。”

“七月三十……我没事,”授九转过身对他宽慰地弯了弯唇,“书架上有罐糖,你去帮我泡碗糖水来。”

重彧依言翻身进了屋,在书架上找到了个六边白瓷罐,里面是零零碎碎的白糖末。他用指甲挑了些放进嘴里。

是那种民间很常见的下等白糖,应该是跟县令府里的厨房要的。

他倒了些进茶杯,提起茶壶。

“怎么没水了?”他晃了晃茶壶,没能晃出什么来,便对授九道:“你等我,我去厨房看看。”

授九点了下头,看着他离开。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门被直接从外面踹开,重彧风风火火地冲了进来,手上小心翼翼地捧着杯糖水。

“阿九,我回来……”

话还没完就没了声,授九伏在桌上闭上了眼。

重彧噤声,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心里忽然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他不忍心将授九喊醒,想着那秦自峰的席不去也罢,栗王又怎么样,就这么晾着,他又能如何?

他将水搁在桌上,伸手拂落授九发间的桂花,想去给他找件外袍,余光不经意瞥见他的手腕:一条黑色的东西,像小蛇一样,从左手掌根往上延伸,顺着腕骨的中间钻进了袖中,似是随着呼吸深深浅浅地变化着,在白皙的手腕上十分明显。

重彧眼也不带眨的,伸手就握住他的手腕,没能控制好力道,惊醒了授九猛地坐起,将手腕一缩。

“干什么?”授九右手握着左手手腕压了压,“抢劫啊?”

重彧看着自己空空的手心,没有回答他,伸手又截住了他的手,拉到了自己面前。

什么也没有,一片白皙!

怎么会?!

重彧用力眨了下眼,依旧是干干净净的,什么黑线都没有了。他心道:难道是我看走眼了?

授九任由他拉着,另一只手端起了水杯,抿着糖水。

“看够了么?”

重彧这才撒开了他的手,见他精神面色不知为何都比之前好多了,撇撇嘴道:“看够了,真好看!”

这都是什么毛病?!

重彧还是有些半信半疑地站起身,拍了拍衣摆上的褶皱,“走吧,明冶烃等着我们呢!”

授九饮完最后一口糖水,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假期最后一更。开学,住校生不允许带手机。本学期升学,到6月底考完试,所以可能几个月都不更,不过尽量争取周更或短更。

第46章 明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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