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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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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架战机从园区上空划过,所经之处震响不停,恐怖炽热的火花绽放开,把土地崩裂成焦黑的碎块,又让碎块埋葬了一切生命。滚滚浓烟自西向东蔓延而来,风卷携着火药味匆匆报信,紧随其后的爆炸如压纸机一般平铺碾来,扫平每一寸角落,确保不留下一丝的瑕疵。

克劳德看着满盘的显示器与按钮头晕目眩,他弯腰看向驾驶座下,试图找到油门和刹车,抬头时狠狠撞到了后脑勺,发出咚的一声。

“我不会开直升机——!!”他捂住脑袋,冲着飞机舱门外的萨菲罗斯大喊。

萨菲罗斯肆意挥舞着他的长刀,如飓风一般清扫着试图靠近直升机的感染者。他的刀光挥向左边,左边就会有成片的内脏爆裂;他的锋刃指向右边,右边就会有数十的人头落地,血迹以他为圆心环绕了一圈又一圈,耗费了所有感染者的生命力,挥洒出一个无人欣赏的怪圈。

男人清理了东区全部的感染者,长腿一跨就跃进飞机之中。他扫视了一遍仪盘,啪地一声打开能源闸,接着飞快地按下一排标注着不同符号的按钮,启动了直升机的主屏幕。

轰炸的范围越来越靠近近,已经有一颗导弹炸毁了东区的大铁门,浓烟如洪荒巨兽般吞噬了一栋栋小别墅。

克劳德见状老老实实地坐去椅子上,看着萨菲罗斯有条不紊地检查屏幕中的数字。直升机的螺旋桨开始转动,萨菲罗斯丢给克劳德一只耳罩,自己直接拉起集合体。

在被“巨兽”吞进肚子前,直升机起飞了,螺旋桨的轰鸣声震得克劳德耳朵发疼,急忙戴上萨菲罗斯丢给他的耳罩。只是起飞并没有万事大吉,从远处靠来一架歼灭机,从他们身后掠过,在飞行轨迹上投下了数枚炸弹。

萨菲罗斯找克劳德要来枪,把飞机驾驶交于智能AI操控,翻过座位来到敞开着的机舱门前。

歼灭机的驾驶员对清扫区出现的直升飞机感到疑惑,但他收到的命令是扫平一切隐患,也就是所谓的不留活口。在他向指挥部发送击落请求的那一瞬,几发子打穿了挡风玻璃,从离奇的角度登堂入室,击穿他的太阳穴后又从另一侧钻了出去。接线频道中响起一串杂音,马上就没了动静,接线另一端的总指挥官反复呼叫着战机的飞行员,而后就在园区的上空看到一架正在坠落的飞机。

“不可能……是谁!!”

“没关系,放他走。”路法斯沉稳地下达了指令。

作为老神罗的儿子,路法斯一直待在护城河外的临时军令部里,作为神罗的二把手坐镇一线。他站在装甲车上,在望远镜的加持下看清了从城内飞出的直升机。那直升机是老神罗留在东区的备用机,想要启动它需要钥匙或是口令,所以能动用它的人少之又少。并且他根本不必再费心猜测其他的可能,因为萨菲罗斯正毫不掩饰地出现在望远镜的视野中央。

新人类右手撑门,左手正缓缓放下枪,长发被风吹拂,在身后翻涌成滚滚海流,短些的刘海贴着脸侧厮磨,显露出半个耳朵。他微微侧头,明亮的蛇瞳转向岸边的军令部,目光搁着千米之远,半虚半实地瞥了路法斯一下。

直升飞机渐渐消失在天际,路法斯把玩着手里的硬币,观赏曾经富丽堂皇的伊罗安酒店被推成一片焦土,繁华不再。一周前,它是世界的中心,而一周后就被舍弃,埋藏进岁月史书里。路法斯随手把硬币丟在地上,那些年他碰过的酒杯随着酒店付之一炬,他的父亲肯定在嘶吼着大发雷霆,就像从前一样,斥骂着任何他想斥骂的人 。只是老头子的年纪到底是大了,手头最利的剑也丢在汪洋大海,他也该多帮父亲排忧解难了。

————————

“I get drunk, wake up, I'm wasted still,

我在醉溺与酒醒中徒耗时光,

I realize the time that I wasted here,

我察觉到时光已然不足,

I feel like you can't feel the way I feel,

我预感你并不与我感同身受,

Oh, I’ll be fucked up, if you can't be right here

若你陪伴不再一切将混乱不堪。”

今日天气晴朗,太阳的光辉直接炙烤着地上的万物,把开往郊区的环海公路熏出一股烤肉香味。一辆六座小面包车平缓行驶着,排气筒吐出一阵尾气,大开的车窗里时不时飞出几缕反光的发丝,不细看酷似洒落出窗户的一线水银珠子。强劲的重音摇滚乐被调大了声音,整辆车似乎都在伴随着鼓点震颤跃动。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克劳德把握着方向盘,这辆车是他们“借来”的,虽然车身的涂鸦很土,而且跑起来总是熄火,但好歹是能装下萨菲罗斯那柄长刀。萨菲罗斯说那刀叫正宗,没有刀鞘,因此带着它总容易割破什么无辜的东西,比如现在惨遭毒手的麻布椅背。

“不知道。”萨菲罗斯正懒倦地晒着太阳,他把车座往后推了一些,终于能舒适地摊开自己,半眯眼睛看着路边波光粼粼的海湾。“我只是跟着你。”

“哈?”

“我现在没有工作,也没有住处,你要罩着我。”

克劳德脸上有些愤愤不平,他皱了皱鼻子,颇为不满地嘟囔着说: “你应该去告神罗,他们这样有违人权。”

“去米德加联合法院提起诉讼?”

“算了……我们现在只是两个流浪汉。”

“恐怕是的。”萨菲罗斯笑了一声,发现克劳德脸上摆出了一幅无语的模样。

话是这么讲,克劳德现在反而没有那么颓丧了,尽管前途更加迷幻莫测,他却能看到摆在几步之前的事情了。

比如带着萨菲罗斯找到今晚过夜的地方。

他们一路开到远郊,停靠在了海岸线边上唯一的小渔村。小渔村也是这条路上的一个中途补给站,入口就有个加油站,再往里是些饱经风吹日晒的小土楼。楼外的墙皮像得了斑秃,要么露出红色的砖头,要么盖着茂盛的藤萝。

村里唯一能住人的地方是个小旅馆,老板在门口摆了块简单的牌子,自己把脚搭在柜台上,一副爱答不理的态度。 “100g。”

克劳德沉默着掏出他所剩无几的家当,拿着那边锈迹斑斑的钥匙上了楼。萨菲罗斯戴着墨镜,目不斜视地路过老板面前,显眼的头发惹得老板忍不住抬头打量起来。

两人进了屋子,这屋子和他的价格十分相称,不仅小,还主打一个破破烂烂。受潮的地板拱起开裂,墙角的地方甚至有黑色的霉斑。两张床几乎紧紧贴在一起,床单有些泛黄,摸上去也是湿黏的触感。它唯一的优点是南墙有面窗,窗户望出去一眼就能看到公路和大海。

克劳德悄悄看了萨菲罗斯一眼,男人曾经住在伊罗安的总统套房之中,眼下辗转到这简陋旅店,也不知能不能接受。

萨菲罗斯并未坐下,他撑在窗口,远眺着海平面。傍晚时分的天色一片瑰丽的暖色,紫色与黄橙交相呼应着,不仅染出一片火烧云,也染出玫瑰金色的海面。昏黄的夕阳照进窗里,柔和了萨菲罗斯的脸庞,让男人脸上的冷艳蛇瞳也显出几分暖意。

本就狭小的空间塞进两个人后更加逼仄,克劳德叹了口气,直接仰面摔在床铺上。这一周就像梦一样,假得不真实,打碎他的幻想,给了他一记重锤。即使逃离了伊罗安酒店,猩红与死亡的阴影也一直在他头顶挥之不去。

他问着萨菲罗斯。“…我们会被追捕吗?”

“可能。”

萨菲罗斯看起来完全不担心,他们出城的路也没受到什么阻拦,顺利得出乎人意。克劳德找遍了屋子才找到一个充电口,他给自己的手机充上电,久违地看到自己的桌面亮起。

【克劳德,你还好吗?为什么不接电话?】

那是5日前母亲发来的信息,絮絮叨叨地发了好几条,翻来覆去都是些担忧的话语。克劳德的手在九宫格上停顿了一会,半晌才在输入框里回复一切安好四个字。他接着去翻未读信息,发现除了没被识别的骚扰短信,再就只有扎克斯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嘿,钉子头,听我说。这一阵子别出去乱跑,等哥这次任务结束,一起去喝一杯吧,叫上爱丽丝一起。】

这条则是3天前发来的,克劳德同样也回复了消息,虽然有些迟了,但他还是幸运地看到了这些留言。他不禁有点期待,扎克斯是他过去在警署的前辈,后来晋升去了神罗本部,他们也有好些时间没见了。

“有朋友找你?”

“嗯…也算是同事。”

萨菲罗斯坐到他对面的床上,看着克劳德敲击屏幕的动作。新人类曾经也有过两个朋友,安吉尔和杰内西斯,三人一起在神罗参加过训练。萨菲罗斯比他们早毕业几年,但在毕业之前,他们经常在模拟战斗室里约架。

那两人是从何时开始越走越远的萨菲罗斯已经记不清了,成为神罗的尼德霍格可是很忙的,他忙着杀人,忙着护卫,忙着接受神罗的表彰,后来只在任务的交接空隙间和那两人擦肩而过。

杰内西斯和安吉尔总是在一起形影不离,听说是穿着同一条裤子长大的。他们配合默契又情同手足,神罗就顺势安排他们在同一间宿舍,一起生活,一起出任务。

萨菲罗斯只是从其他人的闲言碎语里知道的这些事情,那两人从没跟他提起过从前,他也看不懂那两人为何能如此长久。过去的某一日,他曾站在大厦的玻璃墙后目睹两人一同走出神罗大门,他们交换着手中的矿泉水瓶,杰内西斯的脸上也不再挂着愤世嫉俗,他把《loveless》收在腰间,只是专注地和安吉尔说话。

那时候投进大厦的光斑和现在有几分相似。

旅馆脏兮兮的地板上浮现出一块似曾相识的光影,萨菲罗斯把手穿进光中,让地板上出现他的手影。

“出去看看吧。”他忽然站起来,拉着克劳德往屋外走去。

“啊?”克劳德迷迷糊糊地被拽着走出旅馆。

他们顺着下坡的土路来到公路边,踩过柏油路上的警戒线,通过台阶下到退潮的沙滩上。浪花一层层后退,没跟上潮水的贝壳和小鱼被困在礁石之间,有些深深地潜藏在沙子里。

克劳德站在沙滩上,腥咸的海风吹拂起他的额发,连绵的潮水声洗涤了他的头脑。

“我的家乡没有海。”克劳德脱下鞋子,把脚踩在水中,让一进一退的水流冲刷着他的脚掌。夏天的海水温度刚好,裹着皮肤还有消暑的用处。

“以前在朱农州执行任务的时候,那边的海和这里不太一样。”萨菲罗斯从地上捡起一块贝壳,类似的贝壳在沙滩上数不胜数,它们两瓣贝壁平摊着,倒扣在湿润的泥沼里,像极些妄想飞渡海洋的蝴蝶,被浪花尽数收藏在手底。

“是吗,我不清楚。”克劳德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但这里像是人间天堂一样。”

两人顺着海岸线漫步,在身后留下两排大小不一的脚印,很快就被水流拂过抹平。海面上偶尔会划过几只海鸥,在靠近水面的地方盘旋一会又扬长而去。

“伊罗安酒店也是以人间天堂为设计核心建造的。”萨菲罗斯过了一会才接着说,“取之不尽的食物,世间最美的女人们,满地堆砌的金银珠宝,所以才说是至高之神的宫殿”

“…普通人对着上帝祷告也进不去的地方?”

“你也可以买赎罪券。”

“所以我上不了天堂。”克劳德耸了耸肩膀。

等天色完全暗下来,两人就回了旅店。旅店的灯是老式的灯泡,颜色发黄还极其暗淡。这一小块地方没有空调也没有风扇,靠着窗外的小风乘凉有点杯水车薪。克劳德觉得屋里的空气都有些浓稠,他趴在床上动都不想动,听着旁边磨砂浴室里淅沥沥的水声。萨菲罗斯好像在洗他那头能捂出痱子的长发,已经进去了二十多分钟了。那想想就是个大工程,克劳德能想象出男人用头发填满水池,耐心等待着小得可怜的水流,想办法用它浸湿头顶的模样。

克劳德跷着腿百无聊赖,他打开手机翻出随机歌单,屋子里又填充了满了音乐。

“Even though sometimes,

尽管有时候,

You don't know who I am,

你并不知道我是谁,

I am you..

我就是你,

Everything you do,

你做的一切,

Anything you say,

你说的任何话语,

You want me to be,

你想我成为什么样的人,

You and me..

你和我。

We're charms on a chain,

手被链条束缚着,

Linked eternally one we can't undo,

永远地系在一起我们都无法解开,

And I am you,

我就是你。”

他点开实时新闻,发现大多都还是些不痛不痒的杂事,譬如哪个专家又说了什么警世哲学,哪个明星又胖了或是瘦了。他看来看去都没翻到什么有营养的消息,只是有个怪异的标签下倒给了好几条链接,链接通往一个匿名论坛,论坛里充斥着关于伊罗安的讨论。

看来还是有人发现了这件事,克劳德认真一条一条翻看着。

【听说那个地方有大事啊?】

【嗯,神罗的军队已经围了那边好久了。】

【别往外说啊,我妈在神罗工作,这两天魂不守舍的,我偷听她打电话提到过什么感染之类的。】

【我也听说了,据说是新的致命病毒,可能是泄露了,总之这一阵别往外跑。】

【我怎么听说不止伊罗安啊……你们没有在西部大洲的朋友吗?】

【前两天不是被墙了吗?】

【嗯……只能说我朋友在的部队已经去了。】

【……别说了,到此为止吧。】

克劳德有些不安,因为他的家乡就在西部大洲。他连忙翻开收件箱,发现寄给母亲的短信迟迟没有回复,像是石沉大海一样。他也顾不得别的了,马上打电话给母亲,等了许久也是忙音。

也许她只是出门忘带手机了呢,克劳德扔下手机,头枕在双臂上安慰自己。他出神地望着屋顶的黑色霉斑,看了一会更觉得心烦意乱。

“Time is a valuable thing,

时间何等珍贵,

Watch it fly by,

白驹过隙,

As the pendulum swings,

如挂钟摇摆,

Watch it count down,

开始倒数,

To the end of the day,

直到终结。”

又过了二十分钟,萨菲罗斯终于出来了,他的头发拧成一条辫子搭在肩上,发梢仍然有些滴水。克劳德不自觉地看过去,男人的衬衫上有深一块浅一块的水渍,这让他都快忘记萨菲罗斯曾经是个在酒馆喝白开水的讲究人。

“笑什么?”男人好奇地偏头,他的头发随着动作滑落回背后,堆在床垫上晕出一块水迹。

“没有。”克劳德马上别过脸去。

别多想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克劳德蜷起双腿,把脸埋进臂弯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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