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笙早出办差事,下午才回风陵渡城隍庙,匆匆忙忙便去见阎玄。
“近来风陵渡的众多案件之中,的确是有几起有蹊跷。”傅笙将调取的一些档案摊在办公桌上,“其中废弃妇产医院事件被最受人们关注。”
“嗯。放这里就好,麻烦你了。”阎玄看了眼桌上的材料道,“神荼什么时候过来?”
“不知具体时间,只是说了近几日。”傅笙道。
阎玄拿起档案翻了翻,对身边站着的人道:“你不需对我毕恭毕敬,在人间没那么多规矩。”
傅笙:“好,那我先出去,您有事再叫我。”
凌风渡这个城市靠海,临近夏天空气潮湿闷热,城隍庙在市中心,近几日的气温更是反常的炎热。
阎玄一连在屋里呆了两日都没有什么动静。临近次日傍晚,白祈年和他一个桌上吃饭,两人也是一句话也没说。
他这两日没有闲着,佤子古寨回来后深刻体会到掌握一门保命绝技的重要性。每日跟在傅笙后面讨问五行道术。
傅笙很有耐心,借了他几本入门的书,白祈年挑灯看了一夜,次日一早挂着大黑眼圈在院子里打太极,增强体质。
阎玄就算不开门看也知道白祈年早起了,一墙之隔,近凌晨开始打呼的声听的一清二楚。
……
晚间,他打量着吃着饭的白祈年,两眼直直地盯着他看。
白祈年一开始还能假装没看见,但夹菜空隙眼神不自觉地对视上,最终也装不下去了。不自在地问: “看什么?”
阎玄放了筷子: “你这两天有点反常。”
白祈年:“……”到底是谁反常?他小声嘀咕:“反常的是你才对……”
阎玄:“你反常……”
白祈年没有停筷子,含糊道:“嗯,哪里反常?我只不过是努力做好一个打工咸鱼该做的。”
阎玄道:“你在反讽我?”
白祈年:“我可没有。”
阎玄:“……”无话可说。
晚些时候神荼来了风陵渡,差遣两个鬼差去叫阎玄出来喝酒。
阎玄欣然赴宴,让神荼有些意外,笑着道:“小朋友没来?”
“为什么觉得我会带上他?”阎玄问。
“是我想太多了。”神荼笑着说,察觉了阎玄的不悦。
两人这是闹别扭了?他猜。
雅间不大,很是雅致,阎玄只觉得这种场合和神荼这人坐下喝酒有些煞风景,入座后将酒杯倒扣在桌面上。
“都说了是出来喝酒,师侄扣了酒杯是几个意思?”神荼假装不悦,“这酒喝尽兴了,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阎玄锋利的眼眸藏着的心思躲不过神荼的眼,他翻过酒杯,看着神荼给他斟了满满一杯酒,举着酒杯一饮而尽。
神荼高兴道:“问吧。”
阎玄: “你应该知道我要问些什么。”
神荼:“你不说我怎会知道?”
愣了半响,阎玄道: “关于我师尊……”
“……”神荼的笑淡了不少。
“我记不清我师尊的模样……”甚至是一些曾经有印象的事情现在也回忆不起。
神荼停了酒杯笑了笑,“时间过去太久,忘了也正常……”
“但其他人我都记得清楚……也记得你让火凤鸟将我丢进忘川河……”
这三千万年前的事儿,他自己都没太多印象。
神荼嘴角抽了抽,尴尬笑了两声:“你坠入万骨窟,伤了脑袋,再加上你师父的离去,给你造成精神上的打击,脑海里自动处理了那些记忆也说不定。”
他瞎忽悠,胡乱捏造。
阎玄不相信神荼的话,但也没有争辩。他知道这些事扑朔迷离,但现在显然不是他能弄清楚的时候。
“师侄别想太多让自己深陷其中,眼下当务之急还是得找到百鬼图碎片。”神荼眯眼笑。
“百鬼图失窃你早就知道了吧?”阎玄问。
神荼脸上的笑僵住,道:“我再早知道也在你们之后啊。”
“你在鬼门关阻拦钟岐是为何?你是算准了什么?”阎玄眸光锐利道。
“不是没拦下嘛,当时只想着和钟岐喝酒消遣一下。”神荼含糊道。
阎玄一副我知道你有鬼的表情,道:“你最好别让我抓住把柄。”
神荼笑了笑,淡淡道:“我比那些你信任的人更值得你的信任。”
阎玄冷哼一声:“那得拿出点诚意来,证明你是真的站我这边。”
神荼:“需要点时间,现在冥府不如从前,神官更替太快,没了从前的旧面孔,难得有几个朋友聊聊过往不惬意?”
阎玄喝了口酒,辛辣刺激,眼睑微微淡红,道:“往前看。”
浑浑噩噩的千万年,没有什么可聊的。
神荼:“那为何还纠结过往?”
阎玄:“只觉得忘了些重要的事。”
“别纠结,就像你说的往前看。”神荼又给他斟满了酒,眼里的笑似乎变得冰凉。
这样坐在一起怀念故友的机会太少,他和阎玄针锋相对斗了几千万年,若是能让阎玄立即信任他不切实际。
阮知澈那样善良的人教出来的徒弟,八百个心眼子,警惕性太高。
阎玄看着酒杯,只觉得这酒喝得迷迷糊糊。两人话也并不多,一杯接一杯。
喝到一半,神荼犯愁了,这人酒量也太好了,几瓶酒后也只是微醺。
阎玄突然想起什么问:“白祈年究竟什么来头?”
“这话怎么说?”
“魂魄特殊当真不是你做手脚送来酆都的?”
“你就这么揣测你师叔我?”神荼将酒杯往桌上一拍,“这么多年你给我扣多少顶屎盆子?别什么事都往我身上推,我内心可没有那么阴暗。”
阎玄白了他一眼,“明里暗里监视酆都的动静,除了要将我从阎王的职位上拉下来,我想不到别的原因。”
神荼哑言,“我说是关心你信吗,不信算了。”
阎玄:“信,你说你来风陵渡帮我抓鬼我也信。”
神荼:“你怎么知道我有这个打算?”
阎玄:“……”你别太反常!
神荼:“我日观天象觉得将有大事发生,师叔给你算一卦如何?”
“不用。”阎玄道,上次掐指一算百鬼图就丢了。
“你命中有一劫……”
“不用。”阎玄冷言道。
“……行吧。”
阎玄回了城隍,远处白祈年屋里的灯还点着。他走过鹅卵石小路,穿过枝叶繁密的园林,在长廊上逗留了片刻。
月色淡然,照的屋外宛若白昼,白祈年温习着傅笙教他的吐气纳气,坐在床榻之上静坐修心。
走廊外投射到窗柩上的剪影让他愣了一瞬。
是阎玄,和神荼喝酒这么晚才回。
他等着那人敲门进来,但等了片刻,身影消失在窗柩之上。
奇奇怪怪。
白祈年静不下心来,被扰了心神,草草吹了蜡烛,裹了被子便蒙头大睡。
阎玄喝了一点酒,有些神智不清,以他的酒量,神荼的这几瓶酒应该是为难不了他的,现在他觉得自己应该是喝了假酒。
神荼这人还是不能信,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有套出来,但起码知道在背地里给他使绊子的另有其人,白祈年可能也只是凑巧和百鬼图五行属相较合,才被牵连其中。
他洗了个澡,稍微好了些,但并没有什么睡意。
这几日他对凌风渡四周的灵异事件都做了深入调查,最终锁定了一个刚刚废弃了的婴幼儿保健中心,可能明天一早就要去看看调查一下。
凌风渡几千万年前似乎还有位故友……
正想着,屋外的敲门声让阎玄拉回了思绪。
阎玄开了门,白祈年一副讨好的模样站在屋外,手里端了盘点心。
“这是傅笙说给你留的,我特地给你端过来当夜宵,你可千万别客气。”白祈年不等阎玄开口从他身旁钻进了屋。他本想就那样睡到天亮,但怎么也睡不着。
“你这两天在看什么书?天天追着傅笙后面问。”阎玄关了门问。
“你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能知道我的情况?”白祈年吃着芋泥饼,虽说是给阎玄送过来的,倒是净顾着往自己嘴里塞了。
“傅笙和我倒苦水,我自然知道。”阎玄挑眉道。
白祈年反驳:“你胡说,傅笙才不像你说的这样。”
“哪样?”
“不会嫌我麻烦,总之很好。”白祈年想了想,“起码待人温文尔雅,与人相处也如清风明月……比送这些齁甜的糕点要让人更觉得友善。”
阎玄微微颔首,捻了块芋泥饼尝了尝,“太齁甜?你不是爱吃甜吗?”
“所以你承认是你让傅笙给我准备的了?”白祈年笑了笑,“还算体恤下属。”
傅笙这两日除了教他道术,还让罗吉给他送了不少小吃。起初白祈年觉得傅笙这样细心体贴,应该待人都这般好。
今夜他偶然间听罗吉闲聊谈起才有了这样的猜疑。
阎玄托着下巴很是放松的姿态,给自己倒了杯水,没着急喝,道:“那日我该道歉,抱歉。”
也并没有嫌你麻烦。
道歉看似随意,确是阎玄借着酒劲才说出口的话。
白祈年呆住,很快放下了手里的东西,拍了拍手,狐疑地看着他道:“你有些反常。”
“道歉也反常?”阎玄挑眉看他。
“你是不是喝多了假酒?开始疯言疯语了?”白祈年道,阎玄会道歉,让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看上去谁也不服的样子,就连道歉也是拽拽的模样。
阎玄嘴角上扬扯出一个生硬虚假的微笑,又迅速拉下嘴角变得冰冷:“这样呢?更让你觉得正常?”
白祈年看着他变戏法一样的假笑:“……挺正常的。 ”
他想,这人逗起来一点没意思,要不是职场打拼得和上司打好关系,他可能不会半夜不睡觉来和他老板培养感情。
阎玄岔开话题问:“你这么晚来我房间真为了送夜宵?”
“当然不止这个原因。”白祈年拿起阎玄面前的水一饮而尽,“我是怕你抑郁自闭影响抓鬼进程……”
他能不能度过实习期还得靠阎玄,他虽不知道阎玄究竟在想些什么,但看他反应,应该是可以确定他师尊对他来说很重要,有些记忆他回想不起,才会让他那般焦躁。
阎玄见他愣神盯着自己发呆,道:“……看我干嘛?”
“……”
“什么时候动身去抓鬼?”白祈年收回视线,假装若无其事问。
“明日。”
“那我回去收拾收拾。”白祈年打了个哈欠,往门外走。
阎玄撑着昏昏沉沉的脑袋,盯着面前的芋泥饼思绪逐渐放空。
神荼os:我只是爱笑,不是笑里藏刀。
第45章 风陵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