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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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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峻久违地失眠了。

深夜,他思索着前几天钟映旗说的那些遥远的过往,那些艰辛的故事,辗转反侧。在他的脑海里,很多不同的侧影不断交叠,重合,又彼此排斥。开着奔驰GLE穿着价值不菲的高定西装的钟映旗,谈判桌上冷静理智而咄咄逼人的钟映旗,靠着一罐又一罐速溶咖啡通宵开车攒学费的钟映旗,温柔地捧着他的脸叫他小狗的钟映旗...

他每一次更深入地了解钟映旗一些,就会看到这种巨大的反差。而钟映旗的每一个侧面,都让丁峻无法抗拒地想要探寻更多,沦陷的更深。

这是丁峻二十二年的人生中,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这种奇妙但无比真实的保护欲。

他心中的钟映旗,就应该住在瑰丽酒店顶层,戴一副黑框眼镜,靠在柔软的沙发上看书,而不是一周仅靠打折三明治和矿泉水维持生活。他甚至很抗拒去想钟映旗落魄的样子、因为没钱无助的样子、为了几十美金和二手车贩子讨价还价的样子...他不愿意去想。

丁峻仿佛开始理解钟映旗的内心会这么坚定、冷酷、而毫无波澜地把任何事情都解释为价值交换,因为他的世界就是这样运行的。是金钱和权力让他摆脱了曾经窘迫无助的生活,让他从缅因州最廉价的公寓搬到了曼哈顿顶级的大平层,他没有办法不信仰这一切。

而丁峻只想让他一直这么耀眼,一直做那个似乎总是高高在上,精致到似乎有些不染纤尘的年轻企业家。他想让钟映旗开心,让他拥有更多的财富,让他取得更多的成就,让他永远都不再为那些实际而严酷的生存问题而发愁。

可他现在还做不到。

第一次,丁峻无比希望自己比现在更优秀,更符合世俗意义上对“成功”的定义。

轻轻的几下敲门声把他从思绪中唤醒,丁峻看了眼墙上的表,十一点了,钟映旗这个习惯早睡的人,今天也还醒着吗。

“钟哥。”他应道,“进来呀。怎么了。”

门被缓缓推开,钟映旗穿着一身质地精良,看上去十分柔软的浅灰色丝绸家居服。他的脑袋探进来:

“丁峻,下雪了,窗外太亮。你有眼罩吗?”

“眼罩也被你断舍离掉啦。”丁峻嘴欠的毛病改不了,时不时就想损一损他。钟映旗本来东西就非常少,他又时不时会精简掉多余的物品,所以这次来问丁峻借眼罩,丁峻觉得很有意思,“我看干脆睡衣也不用穿,现在不都说光着睡觉是最健康的吗。”

“别废话。”钟映旗似乎不想跟他计较,“有没有。”

“没有耶,怎么办。要不我们换房间。”丁峻看了看自己的窗户,也很亮。刚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都没有注意到外面飘起了雪花,“钟哥,我也睡不着,我们出去看雪吧。”

“这么晚出去?”钟映旗似乎被他的提议吃了一惊,不过想了想又说,“这就是你们懂浪漫的人脑子里的想法吗?”

“对呀对呀。深夜下着鹅毛大雪,深爱的人牵手漫步在昏黄的路灯下,多么美好。”丁峻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推着钟映旗回他房间穿衣服,“快走,穿暖和点,我带你去个漂亮的地方。”

丁峻说的地方,是位于小区深处一个废弃的停车场,现在处于半封闭状态,红砖墙后是高大的槐树,夏天会有无数黄色的小花瓣落下来。现在沦为了流浪猫的栖息地,地上放着许多小小的猫饭盆,里面盛着猫粮。平常没有人来,因此这个停车场显得空旷而寂静,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拖得长长的,偶尔传来一两声猫咪尖细的叫声。

“好安静啊。”钟映旗抬起头看着上方纷纷飘落的雪花,因为路灯有些晃眼,他微微眯起眼睛,“下雪的时候,好像世界都屏住了呼吸。”

丁峻看着钟映旗微微仰头的侧脸。因为夜晚温度太低,丁峻嫌钟映旗那些华而不实的外套都不够保暖,不由分说地给他套了一件自己的长款羽绒服,非常厚也非常沉,但是很保暖。钟映旗的手怕冷,缩在口袋里,厚重的大衣把他整个人包裹起来,只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和清秀的侧脸,小脸冻的通红。

这时钟映旗伸出左手,接了一片雪花。晶莹剔透的白色雪片在他掌心瞬间化成一小摊水,他抬起头来,冲着丁峻笑了,像个调皮的小朋友。他轻快地说道:

“你没看到,雪花是有形状的,好看呢。”

丁峻看着钟映旗这副有点顽皮,和平时完全不同的样子,心中泛起了无限的爱意。他握住钟映旗的手,他的手很凉。

下一秒,一个亮闪闪的东西戴到了钟映旗那冰凉而修长的手指上。

钟映旗愣了几秒,低头看见戴在自己中指上的,是一个镶了一圈钻石的银色蛇形戒指,沉甸甸的,但上手十分纤细精巧,低调而有设计感,应该是宝格丽的限定款。丁峻观察着他的反应,看到钟映旗抬起自己的手,对着灯光看了看,然后转头问他:

“这么合适,你怎么知道我的尺码?”

“保密,嘿嘿。”丁峻凑过来说道,“生日快乐钟哥,现在刚刚过零点。”

“挺好看的。”钟映旗想了想又问,“你刚刚回去一趟就是拿这个?”

“对啊,本来是放在礼盒里想明天给你,但今天这个氛围很好。”丁峻笑道,“你喜欢不,我觉得很适合你。”

“挺好看的。谢谢你。”钟映旗摸了摸左手中指上那个凉凉的戒指,镶钻的部分略微凸起,但都打磨得很平整,“多少钱?”

“几万吧。”丁峻眨了眨眼睛,俏皮地说道,“记不清啦。钟哥,我的钱都是你的,本来也是你带我赚的。”

钟映旗没有回答,半晌开口,“你每年都记得我的生日,我...挺感动的。我其实不过生日的。”

“只要我在你身边,那每年都给你过生日。”丁峻笑着说道,一边用手把羽绒服的帽子拉起来,给钟映旗戴上,“下雪了,别把头发打湿了,回去该感冒了。”

住在一起的这段时间,丁峻发现,钟映旗果真不怎么睡觉。他每天大概晚上十点会回到卧室,看一会书或是平板电脑,十一点左右会关灯,到凌晨两三点就会起床跟美国的团队开会,处理各种各样的文件,修改几十页、甚至上百页的演示文稿,不过他的一举一动都很轻,丁峻几乎听不到他的声音。

等到清晨五点,丁峻起床晨跑时,钟映旗通常会坐在餐桌前,手边放着一杯黑咖啡。

“你晚上就睡这么一会儿,白天还挺精神。”丁峻一边打哈欠,一边换了运动鞋,“走啊,你跟我出去跑跑,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太冷了。”钟映旗捧着冒热气的咖啡,喝了一口,“不去。”

“去嘛去嘛。你多穿点陪我,你马上就走了,这点小要求都不能满足我吗。”丁峻这几天有事没事就拿钟映旗要回美国说事儿,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小样子,实在让人很难拒绝。

磨磨蹭蹭地出门已经六点多了,雪后的清晨,晨光熹微,当光线还是很刺眼。钟映旗戴了一副墨镜。出门后他才反应过来:

“你故意的是不是?刚下完雪,路这么滑,你跑什么步?”

丁峻嬉皮笑脸地凑上来,轻轻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说:“我就想多带你出来晒晒太阳。我想每分钟都跟你在一起。”

钟映旗无奈,不过既然走出家门,也没有立马转身回去的道理。他只好裹紧了外套,跟着丁峻朝前走。脚下的雪咯吱咯吱地响着,街上几乎空荡荡的,让两人的脚步声分外明显。

“你不喜欢户外运动吗?那你平时都做什么,除了工作。”丁峻一边踢着不远处的雪,一边问道。

“好像没什么爱好,度假算么,也就是换了一个地方工作或者看书。”钟映旗想了想,然后又补充道,“户外运动,也不是不喜欢,是不会,大概率也不擅长,所以就很少尝试。”

“我擅长啊,我带你去。滑雪,潜水,徒步,飞盘,攀岩...我都会,我都带你尝试一遍,总有一个你喜欢的吧。跳伞就算了,那个有点危险。”丁峻一边往前走,一边兴致勃勃地提议道,“或者哪天我们去露营,这个最简单。”

“你早点来美国吧,明年春天。”钟映旗突然说道,说完他又沉默了,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你研究生开学之前,我们可以去…做你说的那些户外运动。”

“真的吗,你想让我早点去?”丁峻停住脚步。他转过身,两人大概间隔了一步左右。他盯着眼前钟映旗戴着墨镜的苍白面孔,依旧是日常那副冷冰冰的表情,不过丁峻知道,刚才钟映旗说的是他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往常,钟映旗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如今这样明确地提出自己的需求,反而让丁峻有些不适应。他试探性的问道:

“钟哥,你现在不想推开我啦。”

“我从一开始就没有。”钟映旗嘴唇动了动,声音不大,但很清晰,“我…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你啊,你怎么就是不明白。”

“第一次...是在A保险?”丁峻强忍住内心的狂喜,问道。钟映旗的话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自己暗恋了两年的梦中情人,竟然说他也对自己一见钟情?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其实我有件事瞒着你。”钟映旗突然笑了,那笑容有点小狡黠,配上他那俊美的下巴线条更显迷人,“你还记得在香港,你和那个女生去的livehouse吗,那晚我也在。”

“啊?”丁峻的确出乎意料,呆呆地问,“我没看到你啊。”

“你当时又不认识我,当然不知道。”钟映旗凑近他一点,呼吸声似乎有些急促,“你跟那个女生,还有联系吗?”

“早就没有了。”丁峻想起和Chelsey的风流韵事,有点不好意思,“我...我那时候也不知道会遇到你啊。”

说罢,他突然想到一件事,忙问:“那酒店大床房难道是你...”

“第二天碰到朱朱,确实是巧合,我当时也感到很神奇。”钟映旗笑了笑,脸上的表情也微微有点尴尬,“不过…把我们分在同一个房间,的确是我让周景瑜安排的。只是后来我还是觉得这个桥段太无聊了,就另开了一间房。”

“钟哥,你真是让我没想到。”丁峻用手捧住钟映旗的脸,低头凑近了他一些,他的声音里是掩藏不住的激动,“那你还要装作对我不感兴趣,装的那么冷淡,你别扭不别扭啊。”

说罢,他低头吻住了钟映旗。钟映旗的嘴唇非常冰凉,但并没有抗拒他的亲吻,反而朝他贴得近了些,手也从口袋抽了出来,轻轻环住丁峻的腰,加深了这个缠绵悱恻的吻。

十一月北京的街头,由于是初雪,又是清晨,街上几乎空荡荡的。两人就这样站在空旷的马路上,在高处枯叶落尽的梧桐枝杈的注视下,久久地拥抱,接吻,说着让人脸红的情话。

丁峻希望此刻就是永恒。希望钟映旗永远属于他,只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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