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房间,几米的距离足够碰到房间里的一些摆设,他这一段路却什么都没感觉。
按异空间的惯例,普通空房间绝对犯不着藏在隐形门之后,还有原住民把守,最次也是个障眼法。
双目逐渐适应黑暗,童遥左右张望,仔细寻找目之所及之处的异常。
能看见墙根,说明这里不是什么会无限延伸的空间,却真的没有任何摆设。
童遥摸黑向墙角走去,打算贴墙边走一圈。
半途中,他忽然感觉胸口一闷,不过一个呼吸间的功夫,不适感转瞬即逝。
方才进来时,似乎也有这么一下,只是那时因与布袋先生周旋而急促的心跳尚未平息,忽略了细微的差异。
不对劲。
黑暗中视线受阻,童遥慢慢向门边后退,感受到那股闷闷的不适感偶尔出现,都在来不及反应时消失。
难道这里有空间折叠?
思及此,他退至门边,拉动门把手。
隐形门打开半人宽的空隙,正逢走廊灯光熄灭,布袋先生在门口现身,当即伸手进来要抓人。
童遥使了十成十的力气,一脚踹得他踉跄着后退好几步,“砰”地关上门。
原住民还在,没有误入其他小空间。
那么,还是这个房间的问题。
在又花费了一点时间之后,童遥终于发现哪里不对——
泡泡。
听起来很没有逻辑,但实际就是这个房间里有泡泡,不止一个,带着浅浅的颜色,轻飘飘地飘浮,触到墙壁又换个方向继续飘。
先前他几次感到身体不适,都是被飘浮的泡泡罩住,因此胸闷气短。
往好处想,至少这些泡泡不会有意识地冲着他来,各飘各的,谁也不碍着谁。
泡泡。
泡泡村。
站在一个相对安全,泡泡很少飘过来的角落里,童遥静静看着它们毫无规律可言的行动轨迹。
泡泡们会减少,没多久又变出来新的,大小不一,近几分钟没有新泡泡产生。
他想到墓地里那些南瓜,大的被原住民吃掉,藤蔓伤口愈合,又长出小的。
耳朵里突然传来萧筱焦急的喊声:“童老师?”
“在。”童遥低声答,“现在怎么样?”
萧筱松了一口气。她摘南瓜摘到一半,回头发现人没了,听见回复才放下心来。
“成熟的南瓜开始破了,而且它们会再生,生长速度很快,朱辞镜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把藤蔓全弄死了,之后没有新南瓜长出来。”她快速说道,“还有十多个,解决掉应该就行。”
童遥问:“十几个?”
“我数数!”另一边传来人走在稀泥地上的声音,“四、八……十五个!”
“不止。”童遥扫过房间里的泡泡,“应该是十六个。”
萧筱在那头疑惑地重数了一遍:“十六?不对,地里只有十五个。”
她意识到什么,问:“第十六个在哪里?”
第十六个南瓜。
最先提到南瓜的是辛普森太太唱给罗宾的童谣,一家六个大南瓜,永远不分家。
现在还差一个。
童谣……
种南瓜、发芽、开花、结果。
结果。
“把通讯器交给朱辞镜。”童遥沉下声音,指挥道,“你看好其他人,不能让南瓜里的东西接触到泡泡村的原住民。”
等了没一会儿,那边说话的人换成朱辞镜:“童遥?”
童遥没时间解释,只说:“现在就回艾波家找到罗宾,杀死他。”
“好。”
路上,朱辞镜问:“你怎么样?”
“我没事。”童遥答,“杀死罗宾之后告诉我。”
“好。”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耳边静下来。
房间里的泡泡还在减少,童遥找了个安全的地方坐下等。
在朱辞镜抵达木屋之前,这里就只剩下最后一个泡泡了。
穿越森林回到泡泡村的路对身为肃清者的朱辞镜而言并不长,通过耳朵里的通讯器,童遥能听见他均匀的呼吸。
失去视觉的同时听觉被放大,靠在墙上,童遥开始由声音分辨状态。
算是他习惯用来打发时间的小游戏,通过声音、气味这些不那么具体的感知判断环境,晃眼就过去一段时间。
现在,他能听见踩水的声音,雨声,奔跑时带起的风声,人的呼吸声,还有路上原住民们的惊呼声。
这就是进入泡泡村范围了。
“等等。”朱辞镜停下,看着道路前方的某个影子,“是那口坩埚。”
童遥:“去看看。”
走近了,坩埚什么也没说,塞给朱辞镜一瓶粉末。
他拔开木塞,闻了闻才说:“灰色的,有点呛。”
“我猜是秘密武器,比如撒到地上恶魔就会现出原形?”
童遥盯着来回飘浮的泡泡数数,随口道:“说不定还能把它化成水。”
一路上,泡泡村的居民不是猫在家门口就是蹲在路边,用很复杂的目光注视着朱辞镜。
木屋前的菜地被雨水浇透了,鲜嫩的幼苗探出个头,看上去就是正常的菜苗。
幸好艾波没有在自家菜地里种南瓜的爱好,虽然在朱辞镜看来,洋葱这种生化武器和婴儿南瓜的邪恶程度不相上下。
大门一推就开,客厅里满地狼藉,被艾波悉心呵护的蘑菇断的断碎的碎,有的带着拖行碾压的痕迹,变成地面一道道掺杂碎渣的水痕。
从客厅向上走的楼梯更是惨不忍睹,每级台阶都沾着干涸的血迹,隔几阶就有指甲抓挠的印子。
“打斗痕迹明显,有人在这里被一路拖行,凶案现场。”
朱辞镜转述着看见的情况,又说:“或许我也可以戴一个记录仪,用来分担现场记录工作。”
童遥:“肃清者没有那种东西。”
记录仪造价高昂,费时费力,仅供给观测者使用。
“知道,所以我在申请。”
一一查看过二楼所有的房间,朱辞镜笑道:“首席给批个特例呗,拿到设备我也好为您效力不是?”
童遥听罢,只意味不明地轻哼一声,并不作答。
其他人都忙着在森林另一边处理南瓜,房间空着,挨个推门看过去连个原住民的影子都找不到。
按理说,艾波为了今天的复活节不会出门,回来的路上捉到几个原住民问话,也说不见他离开木屋。
“没找到。”朱辞镜背对着房间门,语气轻松散漫,“首席,看来是你判断失误了,马上在那边找找应该还来得及。”
童遥眉:“什么……”
“嗯,从痕迹上看的确是从客厅中间拖行到楼上,没有尸体,他大概率还得抛尸,跑不了多远。”
话到这里,童遥哪还能听不懂他想看什么:“胡说八道的本事见长。”
朱辞镜就笑:“哪敢,我一片忠心,天地可鉴呢。”
童遥不再理他,暗暗在心里骂了句油嘴滑舌。
听着脚步声离开走廊,下楼,再下楼,原本该继续向门外走的人一拐弯,换了个方向。
接着,一阵碰撞声和钝器砸肉的声音传来进耳中。
“哇哦。”朱辞镜挑眉,戏谑道,“人造胚胎。”
童遥猜到了:“和南瓜有关?”
朱辞镜拿过雕刻刀挥动两下,无视艾波仇视的目光,说:“这里有位先生要给家人换个物种。”
进到这间存放废弃南瓜头套的屋子,外面一切痕迹都有了解释。
辛普森太太和丽莎的头摆在正对门口的地面,额头上几处破损,她们的躯干靠在墙上,无声彰示这里曾经历多么残暴的恶行。
状况好一些的是卢娜,她被捆起来扔在一边,气息奄奄,被血糊得眯起的眼睛在空间朱辞镜到来时微微睁大了一点。
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客厅里的混在一起,不难想象是怎样激烈的打斗。
外面的痕迹不过是伪装罢了。
而罗宾,他浮肿得不成样子,堪堪塞在一个特大号南瓜头套里,艾波正要给他封口。
“把他交出来。”
朱辞镜不急着强抢,只道:“我更希望能和平解决。”
“你……”
坐在地上的少年撑起身,手中握着那把放在床下的雕刻刀,他刚用这个杀死了他的妈妈和妹妹。
艾波抹掉溅在脸上的血液,苍白的脸上浮现怪异的红,反问道:“我能让他们都活下来,不好吗?”
“如果你说的活下来,是指被一坨来历不明的肉顶替,那随便吧。”朱辞镜不以为然,“而且看上去他们并不是很想配合。”
卢娜捆在背后的手上动作一直没停,她在用眼神恳求来人不要声张。
显然,艾波不可能和外来者达成共识。他直直看着朱辞镜的脸,那双与年龄不相符的眼睛里满是偏执,又渐渐浮现出一丝困惑。
“我不明白,你怎么和他们不一样。”他说,“难道你不应该留下来?”
朱辞镜笑着摇头:“不好意思,没兴趣。”
话音刚落,他毫无预兆地发难,下了死手掐住艾波的脖子,动作快得看不清楚。
少年懵了一瞬,似乎根本没料到这个发展,“唔唔”叫着挣扎起来。
“这个球归我处置,我们离开之后随你做什么。”朱辞镜微微俯身,低声道,“别多嘴,不然你就和他一起去死,再也没有机会。”
艾波瞪大双眼,在不容反抗的逼视下见到他有生之年最难以置信的场景——
一个因原住民攻击而产生异变的外来者,耳后的白色绒毛尽数脱落,露出属于人类的白皙皮肤;眸中比血更鲜艳的红色慢慢褪去,直到变回如渊般幽深的黑。
地上的罗宾痛苦地扭曲起丑陋的五官,艾波顿时反应过来,被放开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手脚并用爬到他身边,试图阻止即将发生的一切。
然而来不及了,球形罗宾肉色的表皮逐渐泛起不正常的白,呕出一堆散发恶臭的不明秽物之后,他彻底丧失了对外界刺激的一切反应。
朱辞镜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只是站在那里说两句话的功夫,连根手指都没动,就杀死了罗宾。
那颗肉球一碰就掉渣,俨然已经是熟透了,空气里飘散的肉香浓厚得几乎压过血腥味。
艾波跌坐在罗宾旁边,丢了魂一般,卢娜在后面看傻了,一时也没有动作。
“任务完成。”
朱辞镜转身向外走,拧开耳麦上的开关:“首席,这个东西收音有问题,该报修了。”
房间里最后一个泡泡也消失了,童遥站起来,念着布袋先生说不定就在门口,开门时格外小心。
出乎意料的是,门外没有什么随时发狂的布袋先生,只有一个烂掉的南瓜头套。
朱辞镜还在絮絮叨叨,轻松得仿佛是在郊游:“等出去给我批个最新款呗,能选颜色么?之前我看见过你们的人耳朵上挂着个土黄色,难看。”
异空间内最新款的通讯设备整个全职情报局都凑不出100台,他到想得美。
童遥穿过明明灭灭的走廊,顺着卫生条件堪忧的楼梯下楼,说:“看你表现。”
萧筱等在辛普森太太家门口。
等到童遥出来,她立刻指着身后边跑边喊:“要塌了,快跑!”
从墓地深处开始,天地在连绵的轰鸣声中陷落,身后平白多出漆黑的,深不见底的大坑。
普通人只在案例宣传见过这样的场面,亲身体验只会慌不择路。人少了一个,萧筱不敢先跑,叫其他人顺着小路有多快跑多快,自己在这里等着。
童遥猜想,或许塌陷是从最后一个南瓜死掉,最后一个泡泡破碎开始的。
这个不像童话也不像恐怖故事的古怪地方,本就是艾波为了复活执念造出的泡泡。
一戳就碎。
“首席,快点。”
朱辞镜靠在来时经过的村口,将写着“泡泡村,直走200米,欢迎各位勇者到来!”的路牌轻轻踢歪又扶正。
跑步时讲话,童遥有一点气喘:“还不走?”
朱辞镜:“想等你的。那边塌了?”
整个空间都在震颤。
童遥自动无视前半句,吩咐道:“王娜身上的追踪器。”
“知道。”朱辞镜勾唇一笑,“那我就先走一步了,争取尽快抓住嫌疑人。”
说着,他关掉通讯器拿在手里,低头看脚边两个鬼鬼祟祟的物体:“喂。”
“呃,嗨?”
珀西有些心虚地拽了拽坩埚,坩埚撇开他的手,一言不发。
朱辞镜对“打破沉默”这样的高情商行为没有兴趣,反正急的不是他。
珀西只好扒着裤腿,使用它那观赏性欠佳的卖萌技巧:“带它一起走吧,用处很大的,能烧水能做饭能……”
坩埚不满地打断:“我不是用来煮饭的锅。”
不管是能用来煮饭还是别的什么,送上门的便宜,不捡白不捡。
朱辞镜一手一个拎起他们,在离开之前威胁道:“知道不该说什么?”
坩埚:“哼。”
珀西疯狂点头:“知道知道,我知道他也知道!”
坩埚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在朱辞镜信守承诺带它们离开的份上,没有反驳。
它侧目,看泡泡村的最后一眼,是化为虚无的天空和大地。
这章长一点,是分两章字数不够所以就一起发出来啦~
泡泡村副本到这里就先完结!后面会有一些现实世界的章节,不知道宝们会不会觉得不是副本有点无趣www但间章还是要的:-D
另外提示!泡泡村也和奥莉安娜山庄一样特意留了坑,都是伏笔等以后剧情填,可以猜猜是哪里~
呜呜呜呜呜呜呜,到现在收藏真的动都不动,我爆哭,希望多少涨点好歹是个红字呢QAQ
第63章 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