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星，这边几点要改一下哦！”

“黎星，过来一下。”

“这边不对，你再认真看看哈。”

“小张，这份改好下午要用。”

“小张，昨晚让你剪的产品视频我怎么还没看到？”

“我跟你说了一万遍了小张，你是猪脑子吗？”

......

公司牛马百味，各有各的奇葩。黎星和另个叫小张的身为实习生，只有被指挥得晕头转向的份。

她顶了个“空降关系户”的身份，直接免了面试进了这家大公司，但要干的活是一点没少。

但还好她的个人能力突出，没拖团队后腿。另一位小张就不一样了，显然没能适应这么高强度的工作，好几周了还总是大小错误不断，甚至时常会有忘记工作任务的情况出现。

黎星很小就出来兼职赚生活费，心里对这种现象习以为常。男的嘛，正常。

不过这个公司也算屹立多年，如今正是上市的上升期，没染上什么性别歧视的坏毛病，男女老少无论谁来都要老老实实地当牛马。

黎星此刻正匆匆抱着要改的投标材料回工位。余光瞥到被那个小张再一次从领导办公室被教训了一顿出来，脸上写满不耐，可一旦被其他人叫，连忙又是堆笑过去：“来了哥”，“好的姐”。

早晨很快过去，中午吃饭的时候总算歇了一口气。

黎星的午饭和晚饭都是在公司食堂解决，小新娘这会子飘飘荡荡地在阴影处，遥遥看她，只是身影在白天显得有几分萎靡。

黎星知道鬼魂一般都不会选择在白天现身，心里不由得泛起涟漪。强行压下内心的波动，黎星只好戴上蓝牙耳机，伪装成打电话的样子，劝她回去，却被不高兴的小新娘挽住胳膊，红色盖头无风飘动，委委屈屈的。

怕小新娘这么傻傻的会晒到太阳，黎星无法，只得小心翼翼地把她拉到身后，挡住窗户射过来的暖阳。

说来也奇怪，今天的打饭阿姨手也不抖了，给她添了不少红烧肉，她寻了个阴影处和小新娘坐下，吃得痛快极了，心情都好了不少。

鬼力撤离，阿姨被妖风激起一阵鸡皮疙瘩。

奇怪，怎么忽然冷成这样？

打饭阿姨被冷气激得哆嗦，暗骂要命的空调。看着面前所剩无几的菜盘，手抖了又抖，一块半的红烧肉就这么落在小张的餐盘里。

“阿姨，太少了吧？”小张弱弱开口。

“去去，小伙子多少斤了？少吃点减减肥。”

“......”敢怒不敢言。

他想到部门里黎星刚刚满满的菜量，心中气愤更盛。部门里的人对那个黎星说话的语气都不一样，就连工作也分得更少。破关系户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来做实习生的，有时间一定要给她点颜色瞧瞧。

殊不知他们两个身为实习生，在牛马公司的工作量完全差不多。黎星完全是因为出错更少，显得轻松罢了。

这边黎星还不知道小新娘暗地里的小动作。

更不知道因为加餐事件，就引得小心眼的人更记恨上她了。

她最近感觉自己的运气变好了不少，不仅经常被手抖的打饭阿姨加餐；短短几周的实习，也让她适应了节奏，逐渐变得游刃有余了起来，将事情都安排得井井有条。

晚上总有温香软玉挤进怀里，温柔哼着歌谣哄睡。黎星口嫌体正直，不仅睡得更香了，每天醒来都发现自己把呆呆的小新娘抱得老紧。如今小新娘连上班都要黏着她，乖巧安静地盖着红盖头陪着她写材料，想死的每个上班日都仿佛有了盼头一样。

黎星甚至感觉到久违的家的温暖，仿佛她和小新娘真的像一对新婚夫妻一样。这场荒唐的冥婚奇特无语地开场，她甚至有了就这么沉沦下去的想法。

最后还是强烈的道德站了出来，小新娘毕竟神识不清明，她的行为着实趁人之危。

把顺其自然的想法强压下去，黎星又等待不知去哪里的玄一、善渊的回复。只是心里更深层的想法不得而知。

话分两头，在周围同事们的眼里，黎星上班上得是愈发劲头十足。

部门领导刚开始还想找这个“关系户”的茬，提纯一下如狼似虎的团队。现如今完全调转了想法。

——别说黎星是空降来部门的了，就算她不是，冲着这个劲头和工作完成度，他也求着她留在他部门啊。

一边想着，他约谈小张的言语也更不客气了。总是工作丢三落四不说，做得也不认真，只有个态度好能拿得出手了，这样下去三个月实习期满，公司想留也没办法留他。

话里话外又提到黎星，他现在对她满意的不得了，让小张有空多学学，毕竟都是同龄人，差距再大也能弥补。

小张表面应了，拳头却握得死紧。

路过黎星的工位，他愤愤瞪了一眼。

黎星不知道自己已经受了无妄之灾，她刚发了工资，今天请假一天，打算买点香火蜡烛之类的祭拜物品。她不知道小新娘的名字，而且小新娘呆呆的，问了几回也问不出来什么。看她乖巧又安静，就用“小乖”来称呼她。

每回走进店里前，她都会提醒小新娘：“小乖，等会碰到喜欢的东西就指一指。”

小新娘这回听懂了，但不知道是笨笨的还是别的什么，每回进去后看到琳琅满目的东西，又看得一动不动的。

没办法，黎星只好询问店老板，挑了些年轻女孩可能会喜欢的东西，又照着自己囫囵学了的玄门知识挑了另一些，打算都烧一遍看看。

等到天黑，她带着小新娘又回到缠上红绳的地方。这边正巧临近河边，没什么消防隐患，不过她也是第一回做这种事，为了避免意外，她还是准备了一个盛满水的小桶，在清理完空地四周的杂草后，凭着玄门知识在地上用树枝画了个圆，圆的中央画了个“十”字。

心中默念祭奠之人，香火点燃，纸钱在火堆中，小新娘的身体震颤了一下，虚影似乎更凝实了。

纸扎物品雕琢精细，价格也非常美丽。但只要小新娘能收到，就是值得的。

对黎星来说，这也算是靠前的大消费了。她将东西挨个递到火里，火光飞舞弥漫，一缕烟垂直升起，被无形的风吹转向小新娘的方向，缠绕着消逝。

三大袋物品转眼间就被烧得无影无踪，灰烬中不时有复燃的火星在跳跃。

“小乖，怎么样......了？”

小新娘的魂体越发凝实，红色衣裙耀眼，上面繁复的花纹也渐渐显现。金线蝴蝶振翅欲飞，乌发垂落，腰间环佩错落，月华如一层淡薄如清雾的绢纱披在她身上。

此时红色的盖头无影无踪，露出一张清雅绝俗的脸，自成轻灵之气。像一株空谷幽兰，身姿窈窕，亭亭玉立，熠熠生辉。

晚星明亮，黎星此刻的眼睛更亮。

她的脑袋有点发晕，像漂浮在空气中，像来到天堂。这些日子，她就是和这样的美佳人结了冥婚，同出同进，合被而眠的吗？

黎星完全忘记自己刚刚要说的话，手情不自禁想去触摸面前的人，似乎想打破这种真实。

小新娘微蹙眉头回望她，似有无尽未尽之语：“......”

黎星眼睛只看到朱唇皓齿张合，吐气如兰，婉转温柔。她听了两三遍才勉强收回掉落一地的智商。

“衣衫多，拿不走。”

“拿不走，想要。”

啊？什么衣衫多？想要什么？

黎星发懵地回过神，看着小新娘气鼓鼓地挽着自己，另只纤纤玉手指着地下，满地几十件刚烧的衣裙错落摆着，把落脚地都占了。但她左看看右看看都无法取舍，每件都喜欢的不得了，想全部带回去，又拿不了那么多，只好求助黎星。

黎星后知后觉地脸热：自己刚刚发了那么久的花痴，小乖的话她硬是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连忙收拾好现场的残烬余灰，她又掐了个自学的诀，帮小新娘捡起满地的衣服，好在刚烧不久，沾不上地面的灰，不然她还要用自己半吊子的清洁咒，再扯坏了可不好。

小乖空着手站在旁边，开心地拍手。黎星则拎着又装满的三个袋子，不仅如此，胳膊上也挂了不少。

但是在小乖开心地亲了她一口后，她又红着脸觉得浑身充满牛劲。

——结婚真是好啊，想立刻去犁十亩地。

“侬哈来了？”

单元楼下，老人的魂体已经移位得很厉害了，皱纹满满地对一人一鬼打招呼。听其他邻居闲聊，老人一直在等着远方的儿女国庆节能回家团圆，好几回都硬靠一口气撑着。

别的家事，黎星也不好评判。很多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与追求，无论结果是否圆满，老人的愿望是否实现，至少他们都拼力了，不是吗？

她照例对老人礼貌回笑，旁边的小新娘仅仅抱着黎星的胳膊，也学着她的动作，然后仰头看黎星，一脸等待夸奖的样子。

“好乖。我们小乖真讲礼貌，学习能力真强，是个棒棒的小女孩。”黎星当然不会不满足这点小要求。

小新娘听得高兴，摇了摇她的手臂还要再听。

黎星被她搞得心都要软了，那张曾经被评为年度最佳木头的嘴巴，如今漂亮话是一句接一句从里面出来。

另一边老人咂摸一下假牙，嘀咕了一句，“这个烤蛇普雷（cosplay）的，确实懂礼貌了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