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

看到阮舒愣神，孟江上前一步，把手里的两束花塞到阮舒怀里。

“不不不、等等——”阮舒吓得一个激灵，急忙后退两步，双手挡在胸前，大喊道：“这不好吧！”

先不说他会不会接受表白，单是这两束菊花他就不能要啊！

似乎是没想到他会拒绝，孟江停下动作，缓缓眨了眨眼，语气略带紧张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去献花吗？”

阮舒朝他摆摆手，胡乱应道：“你去你去！”

话说出口，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孟江刚才说了什么。

献花？什么献花？

阮舒茫然抬头，仔细观察了一下四周，发现孟江竟然把他带到了一处公墓里。

这公墓看起来还有点眼熟。

阮舒心里正暗自嘀咕，一低头，就看到面前的墓碑上嵌着两张照片，五官隐隐和他有几分相似。

阮舒有一瞬间的愣神。

另一边，孟江已经把墓碑擦干净，将手里的两束鲜花整齐地摆放在碑前，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一小瓶酒和一盘供果，神情庄重地放在墓碑下的石台上。

做完这些，他回头朝着阮舒伸出手：

“把你手里的月饼给我。”

阮舒：“……”

原来月饼也不是给他的。

阮舒往前走了两步，把手里拎着的月饼递给孟江，心情微妙地看着他摆到了石台上。

接着孟江起身，和阮舒并排站在了墓碑前。

阮舒盯着墓碑上的照片看了几秒，随后转过头，眼神古怪地望着孟江，问：“你怎么会想到带我来这里？”

孟江瞥他一眼，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按照人间的习俗，中秋节不是都要和家人在一起吗？”

阮舒一怔，没有说话。

孟江看了眼墓碑上的名字，继续道：

“我本来是想带他们来见你的，但是查看生死簿的时候发现，你爸妈在几年前就已经相继投胎了。”

孟江垂着眼算了算时间：“如果学业顺利的话，他们现在大概已经上了小学。”

阮舒：“……”

孟江：“这一世，他们已经有了新的家人，按照规定，我不能带你去见他们，只能带你来这里扫墓。”

聊以慰藉。

阮舒琢磨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孟江话里的意思。

……他是觉得在这种团圆的日子里，自己一个人会想家，所以才带他来看望父母吗？

阮舒看着孟江的侧脸，眨了眨眼，老实道：“其实我也不是很难过。”

孟江动作一顿，抬眼看向他。

阮舒摸了摸鼻尖：“换个角度想，如果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那永别和再见也没有什么区别吧。”

“……”听到这句话，孟江的眼神有片刻凝滞。

阮舒看着他脸上凝固住的表情，问：“怎么了？”

“没事。”孟江摇摇头。

不愧是搞哲学的，不会说人话。

孟江脸上突然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语气可惜道：“早知道还不如多在游乐场玩一会儿。”

阮舒：“……”

阮舒敷衍点头：“下次下次。”

天色不早，墓地里没有什么好逗留的，阮舒催促着孟江快些离开。

在临走前一秒，阮舒突然喊道：“等一下！”

他松开孟江的手，回头快步走到墓碑前，把石台上摆着的那盒月饼抱进怀里。

之后又走回孟江身边，重新牵起他的手，闭上眼睛说道：“好了。”

朝着阮舒怀里瞟了一眼后，孟江偏过脸，微微绷住嘴角，缩地成寸，带人回到了宜城。

出于对个人隐私的尊重，孟江没有直接进入阮舒家，而是在小区一处僻静的角落停了下来。

幽静的小树林里，两个人四目相对。

阮舒看了孟江两眼，忍不住率先开口：“你怎么还不走？”

孟江一噎，他总不能说自己在等阮舒邀请他上楼坐坐。

于是他反问：“你怎么还不走？”

阮舒掐了下手臂上的蚊子包，诚实道：“你挡我路了。”

“……”孟江不死心：“还有其他话要说的吗？”

阮舒：“麻烦让一下。”

顿了顿，他补充：“很急。”

再晚两分钟他就要被蚊子吃掉了。

孟江：“……”

孟江沉默地侧过身，让出一条路来。

阮舒没空去留意孟江的情绪，留下一句“再见”，就一边给蚊子包掐着十字花刀，一边匆匆离开了小树林。

孟江看着阮舒的背影，眼神有些懊恼。

早知道就直接瞬移到他家里了。

另一边，阮舒离开小树林的视线范围后，一改矜持的掐花刀动作，开始对着手臂一阵狂抓，直到瘙痒感减轻后才停下。

阮舒抬起手臂，盯着上面红肿的抓痕愣了会儿神，片刻后突然叹了口气。

都怪院长今天的奇怪表现，搞得他现在在他面前都变拘谨了。

阮舒拎着月饼，一边走，一边回想今天发生的事情，脑子一瞬间里冒出很多疑问。

院长到底为什么非要坐摩天轮？他有没有听过摩天轮的传说？还有他做月饼用的模具，是随手拿的还是特意挑选的？是不是有什么深意？

回想起在摩天轮上，孟江看向他的眼神，阮舒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不会是像他想的那样吧？

阮舒正一个人胡思乱想的时候，迎面撞上了一群穿黑色运动服的大妈。

大妈们看到他，全都热情地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和他打招呼。

“小阮，这么晚才下班啊？”

“你们工作这么忙吗？中秋节还得加班？”

“小阮，你这是刚出阴差回来吧？”

“……”

哗啦啦被一堆人围住，阮舒的思绪被打断，他点点头，挨个把问题都应了下来，之后又问：“你们是刚跳完舞准备回去吗？”

他遇到的这些大妈，正是之前广场舞地盘纠纷中的一方，自从她们搬到阮舒住的小区来跳舞后，他下班晚的话，偶尔也会碰到这些大妈，顺路也会和她们打个招呼。

“没错。”大妈们点了点头。人群里有人注意到阮舒手里提着的月饼，好奇道：“你这是从哪里买的月饼，怎么还是心形的呢？”

阮舒笑了笑没说话，立刻有另一个大妈接嘴道：“不会是哪个小姑娘送的吧？”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看向阮舒。

领头的大妈觑着阮舒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急忙问：“真的是？”

大妈家有一个二十几岁的女儿，刚刚研究生毕业不久，自从认识阮舒后，她就一心想撮合两人，为此没少在阮舒面前夸奖自家女儿。

虽然被阮舒识破意图后明确拒绝了，但是大妈还是有些不死心。

毕竟阮舒条件太好了。

名校毕业、工作体面；父母双亡、经济独立；一表人才、品行端正。

最重要的是，他在下面还有人！

以后她和女儿说话都用不着托梦，多好！

一想到阮舒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大妈忍不住扼腕叹息。

在大妈们一再的追问下，阮舒招架不住，含混道：“……算是吧。”

“喔——”人群里传来一阵吃瓜的声音。

阮舒想到白天里孟江的表现，犹豫了一会儿，小声问道：“请问你们中有谁不急着回家吗？”

“我有几个……”阮舒迟疑了一下，继续道：“感情方面的问题，想请教一下。”

人群中寂静了一瞬。

接着大妈们齐刷刷举起了手。

阮舒：“……”

由于报名的人数太多，这场私密的谈心最终变成了二十三个人的公开集会。

阮舒坐在喷泉边的台阶上，对面是表情严肃得仿佛在参加国际会议的大妈们。

领头的大妈对着他伸出手，“说出你的问题。”

“……”阮舒抬起头瞟了眼对面严阵以待的大妈们，颇为不自在地抠了抠手，接着用一个“Ta”字指代了孟江，把今天发生的事情简单概括了一遍。

说完，阮舒还没来得及提出自己的问题，大妈就豪气地一挥手，斩钉截铁道：“她喜欢你！”

“啊？”阮舒一愣，随即皱起眉反驳：“可是——”

大妈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持续输出了一连串问题。

“她都邀请你一起坐摩天轮了还不是喜欢你吗？她都送你亲手做的心形月饼了还不是喜欢你吗？她都送你花了还不是喜欢你吗？”

大妈缓了口气，接着道：“她都考虑到你一个人过节会孤单、会想爸妈，会照顾你的情绪，还不是喜欢你吗？”

阮舒原本想解释前面那些都是有原因的，但是大妈说完最后一句话，他沉默了。

好吧，其实他自己也已经猜到了，院长可能确实对他有一点不一样的感情。

他只是不敢相信罢了。

大妈看到阮舒沉默不语的样子，心里已经明白什么，她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已经有了喜欢的姑娘，那我以后也就不撮合你和我闺女了。”

大妈语重心长地劝道：“要是对方姑娘什么都合适的话，你就抓点紧吧，毕竟人家对你也挺好的。”

“……”

这句话说完，阮舒沉默得更彻底了。

毕竟不出意外的话，两个人应该是什么都不合适才对。

比如年龄，还有物种。

和这两个比起来，性别都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