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郑成业电话的时候,阮舒刚刚从蹦极台上下来。
他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缓了好一会儿,才抖着手按下了接通键。
郑成业打电话来也没有什么要紧事,就是提醒他们别忘了去参加英兰女儿的超度法会。
阮舒的思绪还有些迟滞,他看了眼天色,反应了一会儿才应下:“我们现在就出发。”
超度法会因为有招魂环节,所以通常都是在晚上进行,但因为太清宫远离市区,为了方便阮舒几人,几位道长一商量,索性就把时间定在了下午六点。
六点正是太阳落山的时间,阴阳交合,鬼怪开始活跃起来。
阮舒挂了电话,从打车软件上叫好车后,整个人才慢慢从刚才的失重感中缓过神来。心悸的感觉消失后,他甚至觉得有些犯困。
阮舒打了个哈欠,转头问孟江:“院长,你之前查的攻略里有没有说蹦极后犯困是什么情况啊?后遗症吗?”
“没有。”孟江摇摇头,斜眼瞅了他一眼:“可能是你之前叫得太大声了,消耗了太多体力。”
阮舒一噎:“……”
他是不是从院长的眼神里看到了一丝鄙视?
孟江回忆了一下刚才的感觉,意犹未尽地问:“你有没有感觉到,蹦完极以后整个人都得到了升华?”
“……”阮舒瞥他一眼,表情一言难尽。
何止是升华,他感觉自己马上就要升天了。
***
太清宫坐落于泉城外一座名为怀山的半山腰上,整座道观坐北朝南,占地面积极大,据说最初建立于明朝弘治年间,到现在已经有五百多年的历史了。
阮舒看着百度百科上的介绍,不禁有些惊讶,没想到太清宫竟然已经有了几百年的传承。
出租车在山脚停下,阮舒跟在孟江后面下了车,一边朝山门的方向走过去,一边低着头,抓紧时间浏览参观道观时的忌讳和注意事项,免得一会儿在各路神仙面前闹了笑话。
两个人刚走出几十米远,就听到一道声音远远响起来——
“你们两个!景区已经到关门时间了,明天再来吧!”
“?”阮舒愣了一下,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过去,就看到一个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人,正从售票口探出半截身子,朝着两人摆了摆手。
这售票处是一间木头房子改成的,面积不大,斜对着山门的方向,整体色调很自然地融入了周围环境,导致阮舒两人刚才根本没注意到它的存在。
确认售票员是在和自己说话后,阮舒眨了眨眼,收起手机走到售票窗口前,看着窗口旁边贴着的“成人40,小孩15”,他迟疑了一瞬,问:
“大姐,请问这里是怀山吗?”
售票员大姐看着眼前帅气的小伙子,态度还算耐心,点点头应道:“没错,是怀山。”
她指了指旁边标着的营业时间,说:“不过你们来晚了,我们今天已经下班了,你们要是想进去,就得明天再来了!”
阮舒没接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古怪地问:“那您知道,‘太清宫’是在这座山上吗?”
“太清宫啊?在!”大姐用力点点头,“那道观香火旺得很呢!来怀山的这些游客,每天有一半都是为了去太清宫上香的,听说他们那个道观的主持厉害得很,是什么得道高人,我也不懂,但听着就厉害,我都忍不住去凑了两次热闹。”
“还真别说,人家那殿里建的哟,真是……”
大姐一说起来就止不住话头,阮舒趁机转头和孟江对视一眼,彼此都在对方的眼神中看到了复杂的情绪。
阮舒还在震惊“太清宫竟然建在景区里”这件事,下一秒就看到孟江蹙起眉,不悦道:“进去竟然还要收费?!”
阮舒:“……”院长的关注点为什么总是这么新奇?
阮舒把这里的情况发信息告诉了张元思,张元思表示自己马上就下山接他们,让他们再稍等几分钟。
售票员大姐这时也意识到自己话有点太多了,她慢慢住了嘴,末了还是没忍住,打量两人一眼,又问了一句:“……你们两个也是要去那里上香的?”
阮舒回了张元思一个“好”,从手机上抬起头,一本正经地回答:“对,我们去求财神。”
“……”孟江没忍住瞥了他一眼。
大姐被他的语气逗笑,俨然忘了自己刚才还要闭嘴的打算,念叨道:“求什么财神,你们这个年纪,应该去求姻缘才对,你们年轻人管这叫什么、什么……桃花是吧?”
她说着心思又活泛起来,打探道:“小伙子,你长这么俊,有没有女朋友啊?”
“没有,”阮舒面不改色道:“我喜欢男人。”
阮舒从小就长得俊,又讨长辈们喜欢,之前被不少熟的不熟的长辈们关心过终身大事,因为各种原因又不好强硬地拒绝,时间久了他干脆就说自己喜欢男人,之后耳边果然清净了不少。
“哦、哦……”大姐听完表情有一瞬间的恍惚,愣愣地点了点头,接着讪讪闭上了嘴。
顿了两秒,她又小心翼翼地看向孟江。
“?”孟江被阮舒的惊人一语震在原地,此时回过神来,立刻道:“我也是。”
“……”阮舒一言难尽地看向他。
这种情况下,两个人都用这个借口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果不其然,大姐迟疑的眼神在他们两个身上来回游移,最后露出一个恍然大悟的表情来。
阮舒:“……”他就知道。
他张了张嘴,原本想澄清一下,但看到院长毫无所觉的清澈眼神后,还是选择了闭嘴。
算了,就让他一个人承担吧。
阮舒在售票员大姐八卦的眼神里如坐针毡,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看到张元思出现在了另一头的小路上,激动地朝他们招手。
“阮老师,这里!”
阮舒松了一口气,拉着孟江快速朝他走过去。
张元思看到两人,嘿嘿笑了一声,带着他们往山门的侧后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不好意思道:
“我之前忘了提醒你们,到了山脚下不要走正门,山门后面有一条小路,是专供我们观内弟子出入用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他带着两人拐进一条幽深小道,说:“还好你们来得晚,错过了景区的营业时间,要不然还得花八十块钱才能进来!”
“……”阮舒忍不住问:“所以你们为什么要把道观建在景区里面?”
“啊?”张元思懵懵地看他一眼,解释道:“不是我们要建在景区里,是这里后来被开发成景区了。”
对啊。阮舒这才想起,太清宫在明朝的时候就建成了。
张元思:“主要是因为我们道观信众多,泉城旅游业刚开始兴起的时候,文旅局的人找到我师伯,说希望能把道观和景区结合起来,前期由道观的信众引流,促进旅游业发展,等后期旅游业壮大,再反哺道观,帮我们宣扬道教文化。”
“我师伯一琢磨,觉得这是个好办法,就拍板同意了。”说到这里,张元思嘴角一撇:“可谁知道这几年物价上涨得飞快,门票也越来越贵了,来上香的香客不仅没增多,反而还比之前少了。”
“……”阮舒安慰:“人算不如天算嘛。”
……
三人到达太清宫时,法会的准备环节还没结束。
郑成业说到做到,不仅做了最高规格的超度法会,还请了太清宫法会经验最丰富的道长来主持,可以说是十分用心了。
阮舒和郑成业打过招呼后,又在他的介绍下和太清宫的几位道长一一见了礼。
等几人寒暄完,道长们忙着去准备法会的事情,阮舒左右看了看,拉过孟江的袖子,小声问:“院长,你知道哪个是财神殿吗?”
孟江瞥他一眼,眼神里明晃晃写着鄙视。
阮舒摸了摸鼻子:“来都来了……”
孟江这才说:“法会前不能烧香。”
“?”阮舒:“为什么?!”
“信众供奉的香火,神灵是能真实接收到的,被神灵分散出来收取香火的神念,对鬼魂有天生的压制性,你现在拜了财神,等会儿就招不出来那孩子的魂了。”
阮舒闻言一脸可惜:“那算了。”
毕竟那小姑娘的生辰八字是他们好不容易才搞来的,财神可以下次再拜,超度必须一次到位。
不知道是因为郑成业买的香烛黄纸品质太好,还是主持法会的道长修为够深,超度的过程竟然异常顺利。
到了招魂环节,那小姑娘竟然都没怎么挣扎,十分平静地被招来,又十分平静地被送走了。
全程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导致阮舒一度以为自己参加了个假的超度法会。
直到进行到诵经环节,阮舒听着晦涩拗口的经文,才终于有了点最高规格的实感。
但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这段经文听起来总觉得有点熟悉。
阮舒抬脚朝孟江的方向挪了两步,小声问他:“这是什么经?”
孟江:“太乙救苦天尊说拨度酆都血湖妙经。”
阮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孟江问他:“怎么了?”
“听起来有点耳熟。”阮舒摸了摸下巴,一脸认真地说:“我现在怀疑自己上辈子也是被超度后才投胎的。”
“……”
孟江一言难尽地看着他:“这是女子去世时才会念诵的经文。”
阮舒:“……”
阮舒:“哦。”
中国人四大原谅:
来都来了
大过年的
还是孩子
都不容易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