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的气氛里，孟江看着阮舒怪异的眼神，忍不住默了默：“……我可以解释的。”

阮舒点了下头，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其实是一个单向的……”孟江想了想，“传送阵。”

阮舒：“……”不管它是什么，建在厕所都很奇怪吧！

孟江解释：“疗养院的员工抓到恶鬼后，为了防止他们逃逸附身到活人身上，就会直接通过传送阵回来，出口建在厕所的话不容易引起其他人怀疑。”

“可是，”阮舒慢吞吞提出疑问：“疗养院的大家应该都知道这个传送阵的存在吧？”除了他这个新员工。

孟江点点头。

所以到底是怕引起谁的怀疑？阮舒发出真诚的疑问。

孟江看着他，缓缓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片刻后像是被他说服了，点点头：“你说得对。”

阮舒：“……”

两人在狭小的隔间里进行了一番毫无意义的对话，接着才一前一后地走了出来。路过挂号大厅时，阮舒转头望过去，发现今天的窗口前依旧人满为患。

不，鬼满为患。

成为地府编外人员后，阮舒才知道，疗养院名义上的挂号窗口，实际上是负责办理冥界出入手续的地方。

所有暂留人间的鬼，都要到疗养院办理临时居住证，否则一律视为偷渡鬼，在投胎的时候扣除阴德值。

而且，阮舒昨天才得知，为了能够及时快速解决鬼群众的问题，疗养院实行的是007工作制。

从零点工作到零点，一周工作七天。

阮舒：他终于知道院长聊天软件上的名字为什么叫“不想上班”了。

阮舒收回视线，正准备和孟江告别回家的时候，有人先他一步开了口——

“院长！”

孟江停下脚步，阮舒也回头看过去，就见窗口里的女护士放下手里的老式电话筒，径直穿过玻璃窗，急匆匆朝两人走来。

和007一样，阮舒也是昨天才知道，这个护士叫做聂小倩。

连聂小倩都要007，难道这就是古典与潮流的碰撞吗==

“院长，”她严肃道：“刚才接到热心群众来电，举报繁花小区阴气浓度超标，疑似有鬼聚众斗殴。”

话音刚落，阮舒和孟江同时出声——

“你们还有群众热线？！！”

“阴气浓度几级？”

“……”

空气安静了一瞬，孟江望着阮舒惊讶的表情，淡定开口：“六个4，有需要随时求助。”

说完他转头看向聂小倩，聂小倩想了想，不确定道：“从描述来看，可能是二级。”

孟江颔首，吩咐道：“多派几个人过去。”

“啊？”聂小倩傻眼了，她觑着孟江的脸色，犹豫道：“可是，除了我以外，部门里所有人都被您叫到南郊了……”

“……”察觉到孟江的视线，阮舒心虚地摸了摸鼻尖，他还不是怕院长一个人搞不定那群鬼！

“我亲自过去。”沉默两秒，孟江的声音再次响起，他抚了抚衣袖，转头看向阮舒：“时间不早了，你先回家吧。”

说完脚步一转，朝外走去。

阮舒看着院长的背影，犹豫片刻，出声叫住他：“院长。”

孟江停下脚步，一边眉峰稍稍挑起，用眼神询问他还有什么事，阮舒上前几步，抬头道：“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孟江垂眸，淡淡道：“你明天不是还要上阳间的班吗？我自己能解决。”

“不是，”阮舒搓了搓手指，语气有些不好意思，“我家就住繁花小区隔壁，顺路的话应该也能报销车费吧？”

孟江：“……”

十分钟后，两人一起上了出租车。

有了上次的前车之鉴，阮舒一上车就用方言交代了目的地，悄悄暗示司机别想绕路。

宜城的晚高峰堵车有些严重，窗外两侧的景物缓缓向后退去，安静的车厢里，阮舒用余光偷偷瞄了一眼驾驶位的司机，紧接着又看向左手边的人，第好几次露出了欲言又止的表情。

这一次，斜靠在座椅上的孟江终于有了反应，他抬起眼皮望向阮舒，“有什么话就直说。”

阮舒下意识看向后视镜，发现司机面色不变后才放下心来，看来院长已经封闭了司机的听觉。

他清了清嗓子，问出自己疑惑了一路的问题：“阴气浓度二级……是什么意思？”

他好奇道：“阴气还分等级吗？”

孟江靠坐在椅背上，微微颔首。

“地府为了区分普通鬼魂的危险等级，根据阴气浓度做了简单分级，三级属于正常范围，二级有滋生厉鬼的可能，一级……”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

阮舒微微睁大眼，重复道：“一级？”

孟江看他一眼，慢悠悠道：“不是在地狱服刑，就是在人间逃亡。”

阮舒神情一肃，安静了会儿又问：“那之前那个王富贵是几级？”

孟江：“三级。”

阮舒有些震惊：“她坑骗了那么多活人只是三级？！”

孟江看着阮舒惊讶的表情，纳闷道：“换算到人间的话，她不就是个骗老人买保健品的吗？”

“……”这么想好像也没错。

繁花小区外，阮舒跟在孟江身后下了车，车门刚一关好，司机便猛地踩下油门，呼啸而去。

阮舒维持着关门的动作，愣在原地。

他抬头看了眼刚暗下来的天色，纳闷地想，出租车公司这么早就要收工吗？

车内，出租车司机打开共同频道和同事们抱怨：“真晦气！车上刚才坐了两个神棍，神神叨叨的……”

****

繁花小区最初是某家工厂的家属楼，从建成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五六十年，后来工厂倒闭，家属楼充公后经过几次扩建，变成了现在的老小区。

小区里的居民大多数都是从工厂时期就住在这里的住户，年轻一些的也已经四十多岁，更多的则是年龄到了，因为各种原因变成照片挂在了墙上。

阮舒和孟江沿着小路一直往里走，没过多久，就听到一阵激烈的争吵声从左前方传来，两人对视一眼，快步朝着声源处走去。

不远处的广场上，两台音箱立在健身器材旁边，广场中间的空地上，三十多个大妈一左一右地站成两拨，正气势汹汹地对峙着，氛围颇有些剑拔弩张。

就这样一动不动地僵持了十几分钟后，终于有人忍不住率先开了口。

左边穿着统一红色运动服，看起来像是领舞的大妈向前一步，冲着对面挥挥手，语气强硬道：

“这个广场是我们先来的，你们到别的地方去跳！”

听到这话，对面走出一个穿黑色运动服的大妈，双手叉腰，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要走也是你们走，我们昨天晚上就在这里跳舞了！”

“我们前天就过来踩好点了！”

“我们一个星期前就看上这里了！”

“我三个月前就路过这里了！”

“呸！”穿黑色运动服的大妈气结，忍不住啐道：“要是这么算，我没死的时候还天天在这里晒太阳呢！臭不要脸的！”

“你说谁臭不要脸？”红色运动服的大妈面色一急，撸起袖子骂道：“没素质的老东西！”

“骂的就是你！”黑色运动服的大妈不甘示弱地回嘴。

红色运动服的大妈吸了口气，伸出手颤巍巍指着对面，最后只憋出一句：“我和你拼了！”

说完伸手就去扯黑色运动服的头发。

其余大妈见状也冲了上去，一群人瞬间扭打成一团。

阮舒和孟江跑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阮舒在原地静默片刻，缓缓回头，一言难尽地望向孟江：

“……斗殴？”

“……”

“……厉鬼？”

“……”

孟江眼角不太明显地抽搐了两下，显然也没想到是这么一个情况。

虽然心里对地府的阴气分级持怀疑态度，但大妈们的战斗力依然不容小觑，阮舒无语过后，急忙跑去劝架。

“大妈们，有话好好说！”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有什么问题我们坐下来慢慢解决——”

阮舒正在边上苦口婆心地劝说，突然被一股巨力扯住了衣袖，他脚下一个趔趄，身子朝后倒去，瞬间被大妈们淹没。

阮舒：“？”

大妈们战况激烈，丝毫没察觉到战局中多了一个人。

阮舒看着旁边的大妈偷偷扯住前面人的丝巾，小声嘀咕了句“勒死你”，接着手上猛地用力，就看到被勒住的大妈两颗眼球从眼眶里暴突出来，然后骨碌碌滚到了阮舒脚边。

阮舒：“！！！！！”

他猛地仰起脸，冲着孟江的方向大喊：“院长救命啊啊啊！！”

“……”孟江的眼角再次抽搐了下，一脸嫌弃地向前走了两步，释放出一丝威压。

察觉到危险的大妈们齐齐停下动作，回头看到孟江的身影后立刻松开手，迅速在原地站好。

终于得到喘息机会的阮舒从大妈们身后挤出来，心有余悸地躲到孟江背后。

太可怕了，大妈们的战斗力太强悍了。

阮舒拍拍胸口，摸着脸上不知道被谁挠出来的口子，从孟江身后探出脑袋，就看到刚才还张牙舞爪的大妈们此刻双手背在身后，像幼儿园小朋友一样排排站好。

可以说十分乖巧听话了。

“？”阮舒偏头诧异地看了孟江一眼，原来院长在冥界这么有威慑力吗？

孟江像是猜到他心里的想法一样，淡定开口：“天地承认的阴使对阴间生灵天生具有一定的压制作用。”

阮舒点点头，关注点却完全不在这上面。

“阴使？”他好奇道：“是民间神话里阴间的神吗？像判官无常一样？”

孟江颔首，“可以这么说。”

“！”入职疗养院之后，阮舒很是恶补了一下各类民间传说，他回忆了下自己知道的所有鬼神，又上下打量了孟江一遍，最后像是想到什么，抬手指着孟江，震惊道：“难道你是——”

在孟江三分自豪三分扭捏还有四分羞涩的眼神中，阮舒脱口而出：

“马面？？！”

孟江：“……”

孟江：“？？？”

孟江脸上的表情缓缓消失。

阮舒：院长一定设置好结界了（确信）

司机：哪儿来的神棍？呸！晦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