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拾安到后半夜才睡着。他本以为事情结束，自己会睡得好些。

然而半梦半醒间，他又听到了那个声音。

“安安……醒醒……”

他觉得很冷，像是没穿衣服在冰天雪地。

小女孩的声音稚嫩却显沉重。

“安安……快跑……”

突如其来的失重感让陆拾安的心脏猛地一跳，瞬间惊醒。他出了一身冷汗，黏在身上，被空调冷风吹过后格外冷。

心脏怦怦地跳着，有些不适应。

沈南风向来觉浅，听到小少爷的动静，缓缓坐起来。

刚想问怎么了，就闻到一股味道。刺鼻熟悉，让他忍不住皱眉。

“滴，滴——”

安静的房间，空调的温度从16度缓缓上升到30度。

陆拾安按遥控器开关，却发现没用。

沈南风想到听到的脚步声，三步并两步到门前。

门，打不开！

鼻尖烧焦味传来，“嘭”地一声，悬置的空调突然着火。

陆拾安瞳孔颤了颤，整个人钉在床上一样不动了。

脑中某一画面重复播放，炸得他头疼。

“安安，快跑！”

“安安，过来！”

小女孩与沈南风的声音重叠在一起，陆拾安忽然觉得耳朵很痛，视野在转，周围好像乱糟糟的。

胸腔中心跳急促，可他却手脚发软。

着火的空调点燃窗帘，炸开的火花又引燃其他电器。

噼里啪啦一阵响，黑烟蔓延着。

见小少爷一动不动，沈南风过去拉人。

房门是木质的，且看起来老旧，易燃的同时也脆弱。

撞了几下门，门开了。

其他房客看到，大喊：“着火了都别睡了。”

不知怎地，火势蔓延地极快，有人拿了走廊的灭火器，却发现干粉灭火器过期很久了。

遂挨个拍门叫人。

小少爷的状态不对劲，手脚冰冷，面色发白。

嘴里一直喊着“对不起”“快跑”。

沈南风怎么喊他都不应。

拉着人到安全处，沈南风报了警。

可刚拿起电话就有一辆车冲过来。

那车分明是冲着他们来的。

脑中那道灯与车灯重叠，陆拾安只觉心脏跳得飞快，他将身边的人推开，等意识过来后只觉一阵悬空，风擦过耳边，烧焦味与火光中，沈南风朝他跑来。

紧接着就是疼，浑身都疼。

“……”

-

镇里派出所接到电话后迅速出警，沈南风没顾上把事情讲清楚，倒是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宋女士与陆先生。

消防车很快过来把火扑灭，没有人因着火受伤。

唯一一个伤患是被车撞的。

救护车再次把陆拾安拉去了医院。

这次，他进了抢救室。

沈南风在ICU门口等着，期间陆家父母打了两个电话。

抢救室的灯灭后，医生告诉他小少爷没什么生命危险，但需要好好休息。

具体伤情是腰椎轻微骨折，轻微脑震荡。

“……”

上午，沈南风接到了苏屿打来的电话。

“不是，这次接这么快？”

沈南风没理会对方的打趣。

“有事说事，没事挂了。”

苏屿语速很快：“有事别挂！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个司机，那个聊天记录有删减，小少爷落水那件事确实不是巧合。”

沈南风皱眉，又问：“查到背后是什么人了吗？”

苏屿叹了口气：“没有，那个号是幕后黑手盗来的，号主不知道这事。”

听到医院叫号的声音，他不确定道：“嗯？你在医院？不是跟小少爷出去玩了吗？”

沈南风沉默：“安安被撞了，刚从抢救室出来，还没醒。”

苏屿啧了一声，：“你快把人带回来了吧，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幕后之人盯上小少爷了。”

按了按眉心，眼睛有些发酸，沈南风看了眼病床上的人。小少爷还在打点滴，人没醒，却皱着眉。

微信弹出一条消息，是宋女士他们到了。

“先不说了，我去接人。”

苏屿打了个哈欠：“行，有事找我。”

另一边，宋女士看着来接他们的沈南风，见他眼底乌黑，问了句：“Mr.沈，一晚上没睡吗？”

沈南风没回答，他说了声“抱歉。”

陆先生从车里出来就听到这句话，他拍了拍沈南风的肩膀，宽慰他：“小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吧。”

随便点了点头，沈南风带两人去看小少爷。

小少爷算是幸运的，撞人的司机踩了刹车，并没有伤太严重，难办的是好像受了点刺激，意识不清醒。

然而，回到病房后，他们发现陆拾安醒了。

看人想要起来，但动了一下后“嘶”了一声，然后就不动了。

“oh，安安，你醒了，怎么样？还有哪里不舒服的吗？”

宋女士过去扶住人，孩子腰椎骨折，这样动当然会疼。

陆拾安看着过来的女人，她长得很漂亮，看起来三十岁出头，有一头波浪长发，此时正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

“腰疼……”

等等，他的声音，是这样的吗？

嗓子有点疼，可能是哑了。

陆先生看着自家孩子这样，有些心疼，他走到床边，放轻了声音：“安安，要回家吗？医生说你的伤不是很严重，要走的话我们现在就出院。”

陆拾安疑惑，看了看握着他手的女人，又看了看说要带他回家的男人。

他有些懵。

将手从宋女士手里抽回来，他缓缓举起来：“那个，叔叔姐姐，你们是送我过来的好心人吗？”

像举手回答问题的好学生一样。

宋女士和陆先生愣住了。

陆拾安心想，不是吗？

他记得他们一家三口开车要去什么地方，然后一辆车突然撞过来……

“爸爸妈妈呢？他们怎么样了？”

陆先生沉默，宋女士则握住陆拾安举起的那只手，目光担忧：“安安，我是妈妈啊。”

陆拾安再次想把手抽回来，但一用力腰疼，索性作罢。

“姐姐你认错人了，我真不是你女……”

等等，他两腿间的是什么东西？

手抽不出来，他看向角落里一直不说话的男子：“那边的叔叔，帮忙拔一下针，药没了。”

沈南风：“？”这小少爷又在玩什么？

不过瓶子里确实没药了。

拔完就见小少爷用空出的手往下摸。

忽地想到了什么，沈南风忙打掉他的手。

“陆拾安。”

“？”

陆拾安愣住了：“昂？叫我？”

沈南风心想果然，问了一句：“你现在是谁？”

能是谁？陆拾安疑惑，他指着自己：“我叫童安。”

“……”

-

之后不管宋女士和陆先生怎么说，陆拾安都说他是一个叫童安的女孩。

结合陆拾安之前的病例，不管是性别认知障碍还是抑郁症，医院给出的解释：精神分裂症。

精神科的医生说这是受了刺激，意识不清醒，好好修养，过段时间有可能恢复。

此前沈南风只知道有个小女孩。

小少爷跟他谈心时说过，他总会梦到一个小女孩，有时又会以这个小女孩的视角经历很多事。

那小女孩或许就是心源主人。

换心后性情大变这样的事也发生在其他患者身上，但迄今为止，科学上也无法给出一个可靠的解释。

在沈南风看来，小少爷“性别认知障碍”和“抑郁”的根源就在于此。

接受心脏后，小少爷或许被心源主人影响了。对自己的性别产生错误认知，以及喜欢留长发，穿裙子等也有了解释。

别人不理解小少爷的行为，这也就让他对自己再次产生怀疑和否定，如此往返，才陷入抑郁情绪中。

也就有了之后的事。

以上是沈南风自己看法。

而这是沈南风第一次从小少爷口中得知小女孩的名字。

童安，有点耳熟。

如先前那般，宋女士与陆先生可以接受小少爷作为一个“女孩”活下去，现在他们也很快安抚后者的情绪。

“……”

童安在思考，自己这算是怎么个回事？

像极了从同学那里借来的离谱小说，出车祸后穿成了另一个人？他现在的身体是个男孩子的。

可他真的是童安，他记得一切。

对于男孩的妈妈，他感到很抱歉。

“姐姐，抱歉。”

宋女士诧异：“有什么好抱歉的？”

童安把脖子扭正，脖子有点酸。

他说：“您不担心吗？另一个安安，他回不来怎么办？”

抬手把孩子脸上的头发拨到一侧，宋女士摇摇头：“你知道吗？要不是你，安安在四年前就离开我们了，是你的心脏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童安听到这话，脸上一红。

哪有这么好？走路没看车被撞什么的……有点丢人。

想起孩子现在也还没吃东西，宋女士喊陆先生去买点吃的。

而后她对床上的童安道：“你名字里也带了个‘安’字，那我喊你angel？”

童安忽然觉得脸很烫，他抬手去挡脸。

虽然喊“安安”也有点别扭，但如果他在的这段时间都被喊angel的话，那还是喊安安吧。

然而，任凭他怎么劝，这位姐姐就是不换称呼。

童安尴尬地蜷起脚趾。

宋女士觉得跟这孩子很聊得来。

有种莫名的感觉，她觉得，这孩子一定是个angel。

“oh，my angel，可以问问你之前在哪里上学吗？身体好后要不要去看看老师和同学？”

童安小小地震惊一下：歪果仁？好标准的英语听力。

反应过来后他才回答：“市一中，高一六班。”

宋女士：“嗯？How old are you？”

童安下意识回答：“12 years old，and you？”

“……”

习惯了，问人家年龄是不是不礼貌？他能不能撤回？

童安是女孩子，考虑了很久，还是决定用“他”，可看作与身体的性别保持一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