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都总是这样，不懂得保护好自己。”莫妮缇亚边帮她扎好受伤的手腕，边在絮絮念着。

“只是一点，比起扎伊卡所受的根本不值一提。”伊伦摇头道。

扎伊卡的大腿被怪物抓裂两道深深的口子，事后传召军医才被大家发现的，现已被送回属地疗伤。而因为她坚持留下，莫妮缇亚从远方匆匆赶来之后也随着她留在达拉尔的营地。

“莫妮缇亚，你应该随他回去的。”

“我们放心不下。”莫妮缇亚极为认真地看着她，“他让我留下看着你：巨蝠只是躲起来了，它们还会伺机袭击。还有结界的事情，现在也不知道施下魔法陷阱的是谁——这片森林充斥着黑暗和危险。”

“达拉尔已派下属立即前往中部新都觐见国王，很快便会有军队支援。”

“如果最终我们什么都等不到呢？”以现在薄弱的兵力，不一定能与邪恶抗衡。

“不需要担心，国王不会弃他的臣民不顾。”

“分别了两千多年，你确定他还是你了解的瑟兰迪尔？”莫妮缇亚叹了口气，“自加冕以后，他冷漠且铁血。刻骨铭心是不断将回忆美化的过程，他并非那么美好。”

伊伦顿了顿，失笑道：“莫妮缇亚，我早放下了。只是，时光无以改变瑟兰迪尔对这片土地的爱，他从不吝于为此付出一切。”

深深望着她，莫妮缇亚欲言又止：“包括婚姻么？”

门外达拉尔的信使进来传见，伊伦则换上戎装。

林地卫士连续两天以来不断找寻通往结界的入口，由达拉尔和伊伦轮值着带领队伍。

“要出发了吗？”

“嗯。”

“扎伊卡最放心不下的是那团白色的光……连日的状况比以往一百年累加起来的还多。”莫妮缇亚一脸担忧。

她的话让伊伦静下准备的动作。此前光顾讨论结界的事，扎伊卡和达拉尔却不曾表示过对麋鹿的看法，莫妮的话暗示着他们有别的打算。

“不是白光，它是一只麋鹿，是它救了大家……”

“大家只看见你不顾危险救了大家。”莫妮缇亚拉着她的手，试图说服她：“夏露儿，不要再追着它了，那是未知的危险。他们不希望你触碰危险，你的安全是他们最首要的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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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精灵连日将那天洒落的晶体拼起来，有了惊人的发现。”

达拉尔的眉头已很久没舒展，此刻脸色愈发苍白。

身边的精灵呈上了一个黑色的方盒，盒子上用黑布盖着，揭开后可清晰看见盒子上印着古老的凡雅语，远古流传下来的文字，围着盒子绕了几重——这不是普通的盒子，而是施了封锁隔绝的咒语。

伊伦有很不妙的预感。

达拉尔示意她打开——里面装着的，是一个粘好的破碎的玻璃球体。

帕兰蒂尔。

她认得。

第一纪元费艾诺从维林诺大批带到中土的真知晶球，昆迪都能知一二。而她能辨认是因为蓝袍摩列达从不离手。蓝袍将它视为监察透视世界一切事物的“眼睛”，她不止拥有一个这样的晶球。绿林的树洞里头就有一个。

她不能确定这晶球是否属于摩列达，是留在榉树林的还是被带走的？还是……无关蓝袍，这只是巧合散布在中土大陆中的其中一个？可被碎断的鹿角竟是帕兰蒂尔的碎片，这触动了她敏感的神经。

“那团白光并非善类。”达拉尔担忧地警告，“它的碎片是帕兰蒂尔，那它化身的东西都是幻象吧……伊伦，你去哪里？”

只见伊伦如旋风般跃上坐骑。“我要去一趟新都，确认有些事，两天便回来。”

达拉尔为她不曾有的冲动感到诧异。东部营地距新都至少一天一夜的路程，意味着不眠不休。有什么重要的事让她在这种时候丢下一切？

伊伦突然停下，看着前方怔忡了。风沙中，金黄色铠甲的军团鱼贯进入营地的大道。

他们的胸膛有着巨绿森林的标记，茂盛的山毛榉树，来自昔日欧瑞费尔的家徽。——也是现任林地国王瑟兰迪尔亲卫队的图腾。

瑟兰迪尔异常高大的身影在前列的步兵转变了队形之后显露出来，队伍所到之处两面夹道相迎的精灵纷纷行礼。

上次见到他是在新都的朝堂，她被宣布不再拥有巨绿森林公主的头衔。从罗斯洛立安回来后，她被受命到森林东南面扎伊卡麾下，充当一个普通的林地卫士。

倥偬数十载，他比记忆中的更具神采更熠熠发亮——伊伦只是怔怔地看着，还在马上的她忘了下马也忘了行礼。直到加里安的轻咳声在耳畔响起，瑟兰迪尔已带着标志性的面瘫表情越过了她，她才匆匆朝着国王的背影行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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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严的面容，宛若神祗的姿态，瑟兰迪尔冷眼望向俯首的臣属：“这么说，扎伊卡方面暂时由你来接管？直到这次行动结束？”

“是的，国王。”

“一只连护林队长都不是的精灵，如何统率东南方的西尔凡？”身边的飒奥兹冷冷放话。

达拉尔上前了一步：“这次的搜索因伊伦才有进展，再者若非她帮助扎伊卡和他的小队，我们折损的可能是几十条精灵的性命。而且也因此我们才发现了结界……”

“你们上报的内容我都知道了，也了解到你们的忧虑——达拉尔，你们可有准备好？”

“已经准备好搜捕的笼子，绳索，还有陷阱，都也布置妥当。”

“陷阱？”伊伦皱眉看着达拉尔，不可置信地。

达拉尔则有些复杂地回望她。

瑟兰迪尔勾起了唇笑道：“扎伊卡的代理者不知情？”

“伊伦和扎伊卡都在前两天的混乱中受了伤，所以由我亲自部署了这些。”

“是吗？”国王语带嘲弄。

“你们要搜捕那只麋鹿？为什么？”

“只有你看见鹿，其他精灵看到的都是巨蝠。”飒奥兹接话，“那团光每次出现都与邪恶的力量相连，精灵都声称在进入结界之前看见的就是它。”

“我承认它可能是通往被隔绝之地的信引，可这种能力并非罪过！”

“它也许是通过帕兰蒂尔在两个世界来去自如，更可能是结界的缔造者，谁知道呢！”

“这样做我们跟之前搜捕它的奥克斯有何区别？”

“不一定要搜捕，”飒奥兹冷冷笑道，“必要时将它杀了也行，这样可以关闭入口。”

“它救了被巨蝠围剿的精灵！我不敢想象我们会作出这样恩将仇报的事情！”

“它携带着帕兰蒂尔，你所看到的是幻象。连判别现实真假都做不到，我很质疑你是否有能力领导扎伊卡的余部，伊伦小姐。”

飒奥兹的话句毫不客气，她只能希冀地向国王寻求帮助：“国王，请您改变决定。”

“恐怕不是我说了算。”瑟兰迪尔依旧冷漠，“这是西尔凡将领扎伊卡和达拉尔的判断，也根据他们的经验才下的令。你大可劝他们改变初衷——他们从来就信服你多于国王。”

“国王……”

达拉尔想对此结论表达抗议，瑟兰迪尔却扬了扬手道：“你确定要取消捕猎？”

“不，所有已经准备好。”达拉尔垂目。

瑟兰迪尔饶富兴味地睇向她，“生活在绿林几千年，精灵们都未曾见过你所描述的绝美生物，我也想好好看看。据说你能与它沟通，那么接下来的任务就由你去执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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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伦在森林巡梭。身后有着隐藏了的精灵部队。他们带着硫磺，足够的弓箭，还有从凯萨督姆交换的珍贵弹丸——她两千多年前见过，是能照亮黑夜宛若白日的火弹。王国的装备比地方军强大。

她的任务是引诱那团白光白现身，将它引入早已备好的陷阱。

狩猎方式有些愚蠢，这样的计谋不是她所认识的瑟兰迪尔会想出来的。可他的面容，他的态度，他的每个细微的表情、每句话以及遣词都毫无疑问：他的确是瑟兰迪尔。确实，连密林重臣都提过，自即位以来瑟兰迪尔的心思便无人可以参透。连亲厚如兄弟的飒奥兹也横亘着藩篱，无法企及王的心。

没有人知道瑟兰迪尔想的是什么。

月落乌啼，伊伦独自坐在大树杈上，眺望延绵向北方一望无际的森林，此刻的漆黑就像她的心。

抬头望向沉寂如水的夜空，暮星的光辉若隐若现，待它探出光芒的时候伸手去触碰，它又隐入乌云中被盖闭不见。

“我很抱歉，伊伦。”达拉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但你们却没有为这个决定后悔。”

沉默了片刻，他望向远方的篝火，对国王亲临仍感意外。“国王像是志在必得。”

伊伦放目于树林，表情平淡，心内却是焦急地回旋着从白天开始就默念着的警告：“不要出现，不要来！如果你真能听见我心里的话，请你赶快逃走，不要来……”

瑟兰迪尔正坐在篝火前拭擦着长剑。偶尔身边树林飞出成群的乌鸦，白色战马在他身边有些不耐地嘶鸣，他只是伸手轻抚了两下，马儿即便冷静下来褪去烦躁。

飒奥兹略为急躁地踱步，数度欲言又止，瑟兰迪尔终于松口：“你想说什么？”

“……我们不一定要跟着伊伦，可以在营帐等待消息。”

“我想见见那团光，只有她看得见的麋鹿。”

“国王真的认为有那鹿的存在？”

“你们说是存在就是存在，说邪恶的就是邪恶的，有何不妥？”国王的语调从开始就带着刺，若不是熟悉都不易察觉他有着不耐和……试探？

飒奥兹有点寒意，却按捺不住：“如果它一直不出现呢？”

“它会出现的。”

他未及细想，便听见从站岗的士兵呼唤：“看，白光！那团会动的白光！”

伊伦和达拉尔双双赶到营地。值夜的精灵到休憩的迅速集中，火把被层层燃起。

飒奥兹结束点兵的时候正好赶上，伊伦有些忐忑地问道：“发现它了么？”

“很遗憾，它不是每次出现都非得通知你。”飒奥兹甚至没正眼瞧她。

当伊伦抬眼看向骑在马背上的瑟兰迪尔，他也正好对上她的视线，只一瞥便策马带着军队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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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越来越浓。

火把的光只剩下最后的一点蓝焰，一捏便熄。

“我们在穿越彼岸，需小心谨慎。”飒奥兹引领着队伍，不时朝后方交代。

“护住火把，不要让它们熄灭了……”精灵士兵立即将火把护在中间并排行进。

国王始终不发一言。偶尔看眼伊伦张望寻找白鹿的痕迹。

“你确定刚才看见的真的是白麋鹿？”她拉住刚才呼叫的士兵问道。

“当然了，我不会看错！它通体雪亮，虽然相隔很远，它如巨大又茂盛得如春天的白树枝丫般的角，上面还仿若带着盛放的花苞，充满生机，我看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山羊……”

等等！山羊？还有……她怔住了，“它的角……不是碎了么？”

“碎了？”士兵懵了，“没有，那只咩的角很美丽，很……完整。”

她嘴角忍不住颤动——这是什么破剧情！

“不，那不是它！”她回头向前方已经没入浓雾看不清身影的队伍喊：“国王，我们要立即撤退！”

可他们似乎都没听见，连最后模糊的影子也彻底隐没了。

拼力冲上去，却已经掉了队，不管是原本走在前面的瑟兰迪尔和飒奥兹，还是走在后面的其他精灵都不见了。她惊慌地交换着他们，往记忆中东部缺口的林路跑去，可是找了很久四周除了浓雾和树影，什么都没有。

“瑟兰迪尔！回来！飒奥兹！达拉尔！不要再前进，回来！瑟兰迪尔……”

每喊一个名字，便多一分绝望。

世界就像只剩下她一样，死寂蔓延，弥漫的净是恐惧。

“收起你的伤感，如果你还想赶上精灵和邪恶之物的战争。”

折角的白麋鹿蓦地出现在她面前，蹬了蹬蹄转身跑走。握紧手中的弓，她随它的方向没命地追赶……

越过了又一重迷雾后，白鹿停在前方等着她：“继续往前面走去，跨过暗影之后你便能看见他们。”它以意念跟她说话，却没有再看她一眼。

“你不跟我一起（去）？”

“他们要杀我，我为什么要为他们置身危险？”

伊伦的眸色变得黯淡：“他们只是不了解……”

“难道你又了解？”它不屑地喷气。

“你不会，你不会破坏到巨绿森林。在我还很小的时候父亲跟我说过白鹿是巨绿森林的守护者，它一直庇佑着森林——他见过。所以，他的图腾是白鹿……”

“公主都喜欢床头故事，长大后才后悔相信。童话并不是真实。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幻影？”

“你的角是帕兰蒂尔的碎片，也因为如此，我一度以为你是我曾经的恋人而欣喜不已。但……事实证明不是。”她朝它自嘲地一笑。

“怎么证明不是？”

“他被困在里面。”

她不知道，她看着虚空的背影，那神情是如此哀戚和破碎。

沉默了一阵，它的意念似乎松动了，朝她示意：“我跟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