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跟堕天使们互相观察着，最后都在记忆中搜寻到了彼此的面孔。

“莉莉丝？”萨麦尔不太确定。

“天使？”莉莉丝也不太确定。

毕竟，不管曾经是人类的莉莉丝，还是曾经是天使的堕天使们，如今都成了地狱中的恶魔。

虽然不确定现在是什么情况，天使们为何身在地狱，身上还散发着邪恶的气息，但莉莉丝认得他们脸上的表情：冰冷、漠视、高高在上……即使堕入地狱，他们依旧保有天使的种种不近人情。

这让莉莉丝想起了曾经伊甸园的往事，彼时炽天使们仍旧光辉高大，而莉莉丝是个身高不过他们膝盖的小孩。

小莉莉丝仰望着他们，对他们那充满神性的漠然目光感到不适。

“看，他多可爱啊。”红发的炽天使米迦勒摸了摸小亚当的头，小亚当痴痴看着米迦勒，发出了憨态可掬的笑声。

彼时头发宛如黄金的路西斐尔蹲了下来，微笑着朝小莉莉丝伸手，想摸一摸这个可爱女孩的橙红色头发。

小莉莉丝面露不悦，推开路西斐尔的手，转身跑开了，钻进了草丛中，像一只兔子一样消失不见了。

自有记忆以来，莉莉丝跟亚当便一起生活在伊甸园，这个四季如春、生意盎然的花园。

她喜欢到处撒野，上蹿下跳、潜水爬树。亚当显得胆小多了，怕水也怕高，并且他总是说莉莉丝太过野蛮闹腾，她应该跟他一起修身养性。

更糟糕的是，天使们也这样认为，看守伊甸园的智天使拉结尔也总是苦口婆心地劝莉莉丝向亚当学习。对此莉莉丝一开始还竭力为自己辩解，后来便干脆充耳不闻，依旧我行我素。

但是不出几年，她便对一切感到厌倦。伊甸园每一处风景她都了然于心，日复一日，她只能看着一成不变的景色、听着一成不变的训斥、过着一成不变的生活。

渐渐地，她看着笼罩着正片伊甸园的云雾，心生怀疑，这是一片乐土，还是一片看似乐土的牢笼？

直到越来越多天使不断来访，她懵懂地明白了，她跟亚当不过是用来观赏的！天使们来观赏他们，就像她没事时会观赏伊甸园中的山茶花！

她的尊严碎了一地，气愤无比，于是告诉了亚当这一残忍的事实。没想到，亚当毫不理解这一切。

“天使们如此美丽威严，能有他们的喜爱不是一件幸事吗？你不该一直躲着不见他们。”

天使们总说亚当聪明懂事，但在她看来他已经彻底傻了，伊甸园的美好蒙蔽了他的视野和内心，他完全看不到、不想看到本质。

“不管怎样，我要离开伊甸园了，你要跟我一起吗？”

毕竟他们有一同长大的情分，莉莉丝终究不忍心让他独自在这里受困，像一只愚蠢的猴子一样供人赏乐。

“你不能离开伊甸园。”

“为什么，上帝从来没说过我们不能离开。”

“因为我们生来就是结伴的，你要一直陪伴我。”

“什么？”莉莉丝仿佛听到什么笑话，“拜托，上帝同样使用粘土创造了我们，赋予了我们独立的灵魂，我们是平等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不需要陪你。”

亚当摇摇头，道：“不是，你是为了我诞生的，日后你会成为我的妻子，为我生儿育女。”

莉莉丝的笑容凝固，想起往日亚当对她的说教，原来亚当是这么看她的！

她摇摇头，抓住自己的头发，怒道：“你真是个自大狂，我看你就在这个笼子里待一辈子吧！”

她怒气冲冲转身，亚当拽住了她，她转身就是一拳，两人扭打在一起。最后这场打架以莉莉丝的胜利告终，她便离开了伊甸园。

莉莉丝想起往事，回忆使得现在她虚弱的大脑超了负荷，她的太阳穴不住一抽一抽地疼。

此事，堕天使们也想起了曾经莉莉丝出逃伊甸园的事。那时同为被上帝创造的人类，莉莉丝每日与亚当吵架，最后一气之下殴打亚当离开了伊甸园。亚当鼻青脸肿地在他们面前哭诉的样子，他们到现在还记得。

天使们找到她，磨破了嘴皮子，劝解开导、认错服软甚至是警告恐吓，都无法劝其回头。最后连路西斐尔都出动了，带着一众炽天使在凡界的角落找到她，对她好言相劝。

“莉莉丝，伊甸园才是你的家，亚当他绝非故意那样说你的，他向我保证他会尊重你，他会改的。”伊甸园的看守、智天使拉结尔道。

“莉莉丝，你都快成年了，怎么总是如此任性？你这样将天国的规则置于何地？”萨麦尔抱怨，他手上还有很多工作呢，却要来劝一个离家出走的孩子。

“莉莉丝，你没有能力在荒野生活，野兽、毒草、寒冬会杀死你的，更何况还有恶魔在凡界活动。”晨星天使路西斐尔指出事实。

天使们你一言我一语，彻底激怒了莉莉丝，她捂住喊道：“你们都是高高在上的天使，冷漠傲慢！没人关心我内心真正的想法，我不是谁的奴仆，不想受任何人使唤。我宁愿在荒野上生存，最起码有自由！”

众天使沉默了，他们这才意识到，她去意已决，并非只是因为这次矛盾冲动离开的。

“别再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待着！上帝可没说我不能在凡界生活！”

莉莉丝头也不回地走开了，无论结局是什么，她都自己承担。

莉莉丝也想起了这段尴尬的往事，当时话说得那么狠，却没料想到自己那时离去，扭头便踏入了深渊，一再陷落。

如果重来一次，也许她会乖乖听话跟着天使们回伊甸园。跟残忍嗜血的恶魔比起来，天使们的高高在上、亚当的自以为是、自己的重重心事都显得无足轻重。

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已经成了自血海中重生的恶魔。不过眼下这些天使也堕入了地狱，堕天使跟恶魔半斤八两，莉莉丝倒不觉得难为情。

“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现在是恶魔？”路西法问，虽然答案显而易见。

莉莉丝无言爬起来，只能点点头承认自己变成了恶魔。

“看看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我们都以为你在荒野上过得很好。”彼列嘲笑道。

“彼此彼此。”莉莉丝眼中闪过一丝怒气，但仍客气回敬道。恶魔的直觉告诉她，她并非眼前几位堕天使的对手。

“莉莉丝，他们看起来是地狱的新主人，趁他们还未将你视作敌人，赶紧表忠心。”大蛇对莉莉丝耳语。

莉莉丝闻言匍匐在地，毕恭毕敬地道：“各位容光绝世、战无不胜、心胸宽广天使啊，地狱的新主人们，我只是一个小小的恶魔，请给我一个加入地狱的机会，我一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众堕天使们沉默，这还是他们认识的那个叛逆的莉莉丝吗？

“准了。”路西法口吻如常，如今地狱死伤无数，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

“感谢您的大恩大德，美丽的晨星天使，您的滴水之恩我一定没齿难忘。”

没人回应她，她抬头，堕天使们已经走远了。

她站起来，环顾地狱，眼前皆是断壁残垣，与以往压迫肃穆的地狱大不相同，唯一没变的是混沌和黑暗。

意识到自己身上没衣服，全靠红色长发和大蛇遮掩，她给自己变了一身黑色长裙，上至脖颈、下至脚踝、覆盖双臂，然后又变出头巾和面纱，将自己的头和脸都遮了起来。

一身黑衣下，她的每一寸皮肤都被隐藏，愉悦邪恶的声音透过面纱传出：“哈哈哈……我莉莉丝终于重生了，我要从前欺负我的恶魔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一旁仍在围观的低阶、中阶恶魔们，大都不认识她，纷纷投来看傻子一样的眼神。

“莉莉丝，别太急功近利了，眼下你虽有匹敌部分恶魔君主的能力，但你别忘了，你沉睡的几百年，你的敌人不可能没进步。况且，地狱已经变天了，顺势而上、站稳脚跟更重要，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说得对，我的挚友。”莉莉丝收起因为激动而抬起的臂膀。

“走吧，莉莉丝，我们要看看接下来地狱会发生什么变化，不出意外，路西法便是地狱的新主人。”大蛇一边说着，一边变小，缠绕在莉莉丝的手腕上，变成了一只蛇形手镯。

很快，她了解到她自己已经沉睡了两千多年，期间路西法等天使反叛天堂，被打入地狱，堕天使与恶魔们打了几十年，成了地狱的新主人。

堕天使们重新划分了九重地狱的所属，将众魔都遣到他们该去的地方。莉莉丝名不见经传，无人在意所属。她没有归顺任何恶魔，毕竟就是恶魔们害得她走投无路、投入血海。她也没有归顺堕天使，因为她深知堕天使印象中她是顽劣不堪的人。

她离开了独属于地狱之主路西法的第九重地狱，来到了第八重地狱，这里大部分领地是公用的，有专门用于开办宴会的礼堂、专门举行会议的议事殿。有些堕天使的城堡也在这里，那是属于他们的私人领地。

莉莉丝暂时没有投靠任何恶魔或堕天使，她选择独自在荒野上的无主之地流浪。荒野上皆是荆棘和岩石，幸运的话可以找到一处山洞。

通常，山洞里会被低阶恶魔或魔兽们占领，换做以前的莉莉丝可能无法匹敌。然而现在莉莉丝凭血海重生的实力，可以算得上是高阶恶魔，灭掉低阶恶魔和魔兽们如同碾死虫孑一般简单。

曾经，在凡界中荒野求生正事她擅长的，现在也要加上地狱版本的荒野求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