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无疑是给他们二人打了一针强心剂。阿虚都这么淡定，他们没必要像惊厥的麻雀一样身子哆嗦个不停。

他们艰难移开视线，却很快又发现了一个新玩意儿，巨大圆弧形悬吊在冰柜旁，底下堆满烧尽的柴火。

“这里怎么会有一口锅？”

“熬什么的？”

“汤？”

白花花、黏糊糊的，冷温条件下凝固成块，分明是油。

小情侣脸色变化莫测，最后定格在猪肝色上。

另一边，冰柜前的赵虚垂下头凑近，双手在黑暗里摸。断舍离取下一枚油灯飘到赵虚身边，咽了咽口水：“虚兄，你在找什么？”

“没有插座啊，发现没有？”

赵虚举起一根黑漆漆的电线，神情十分认真地指着它。

断舍离和雨幕潇潇互相对视一眼：“所……以？”

赵虚扔下电线，拍了拍沾灰的手：“地窖原本温度比地面低，即便深雪条件下相反，但也不会夸张得像夏温。古堡空房间尤其多，一楼厨房调料一应俱全，唯独冰柜空空荡荡。放在地窖，有两个原因，要么是为了防不怀好意的强盗掠夺食物，这还算解释得通，要么就是想隐藏什么。因为极寒温度下，肉不管放在哪都可以储存得很好，所以冰柜插电与否并不重要。但——”

“但什么？”二人不由自主缩成一团靠近赵虚，神色紧张：“虚兄，别顿啊，快说，但什么？”

“但既然没有插电，为什么它是亮着的？”

此话轻飘飘一出，却像深水鱼雷将平静的水面炸出巨大的浪花。断舍离和雨幕潇潇在一瞬之间体感到了什么叫做鸡皮疙瘩布满全身的感觉。

他们僵硬转头，果不其然看见冰柜赫然亮着蓝幽幽的灯，将里面的肉照得森冷可怖。与之截然不同的画风，是周遭油灯大亮的暖调。地上那条孤零零的电线才刚刚从赵虚手里脱离，墙上没有插座，它的存在显得极为多余，地窖要是连通了电，那何至于用油灯照亮环境。

“阿虚！啊啊啊啊啊啊！！！！！”

“虚兄啊啊啊！！”

两个人条件反射扑来，一左一右像树袋熊一样挂在赵虚身上，赵虚艰难地用手推他们紧紧贴过来的脸：“你们也不用太紧张，和电话没有电话线却能拨通是一样的。”

“真的吗？”

“真的像阿虚你说的这样吗？”

二人眼泪汪汪。

到了这个关头，断舍离唯一割舍不下的就是吃：“那我们能带回去一点肉吃吗？”

隔着赵虚的脑袋，雨幕潇潇仍一巴掌挥到断舍离胳膊上：“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

“不吃的话阿虚还有力气驮着我们俩吗？！”断舍离义正言辞道：“难道你想下次扑上阿虚的时候，阿虚带着我们一起摔倒吗？”

二人激烈争执，趴在赵虚身上你推我搡起来。

赵虚夹在中间被泡沫星子洗了一脸，挣扎之余疑惑发声：“……？？为什么要用驮？我现在就这么不帅吗？”

小情侣双双默契捂住了他的嘴，继续吵起架来。

赵虚‘呜呜呜’不停，想要发出声，却根本无法正常说话。

直到地窖里无风却莫名其妙熄了一半的灯，灰暗半壁的阴冷感霎时弥漫在断舍离和雨幕潇潇的后背，他们才适度停下交流，不安的心‘砰砰砰’跳得越来越剧烈。

“怎、怎么了？”

“发生什么了？为什么这么安静？”

“啊啊，阿虚你说话啊！”

“虚兄你怎么了？你怎么不回答？”

“连阿虚都虚了，那我们岂不是要完了？”

手腕上力道忽然加重，二人顿时惊慌失措地收回手，像是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似的，他们脸温升高，红得洋洋洒洒，颇为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差点把你捂死了，我们真的不是故意的。”

终于得以喘气的赵虚上来就放了个重磅炸弹：“这肉是吃不成了。”

为什么？

断舍离愣愣地问：“为什么？”

“因为不翼而飞了。”

此话比之前一句杀伤力还要大，二人这才意识到在他们争执的过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巨大的变故，而阿虚一直被他们捂嘴，导致错过提示这道关键信息。

顺着赵虚的视线看过去，没有任何人动过的冰柜此刻一侧玻璃门大开，冷气不间断泄露出来，一点点爬到他们的脚脖子上。而真正恐怖的是，冰柜里挤压得密密麻麻的肉全都不见了，只剩没有冻成块的血水顺着冰柜边沿滴滴答答淌下来。

可是怎么会不见了？难不成有谁一瞬间全部搬空了？那打开的门怎么回事？他们仨可都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没动过啊。

除了归结于灵异事件，无法解释。

断舍离和雨幕潇潇悲壮地想：来不及了吗？这里可是不透风的地窖啊，难道我们就要……交代在这里了吗？

“一命通关灵异副本本身就是巨大挑战。”面对两位情绪处于崩溃边缘的小情侣，赵虚善解人意安慰道：“即便是D级副本漏洞颇多的情况下，新人掌握信息有限，选择失衡常有发生，差池难免。”

“连阿虚都在交代遗言了，看来我们真的完了。”

赵虚：……

“好了，给我下来！”

赵虚一把揪住断舍离的衣领，把这大小伙子从自己身上扯了下来放到地上，雨幕潇潇见状，非常自觉地跳下来，乖乖站在断舍离旁边。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一脚踩在冰柜上，赵虚点燃从口袋里摸出的香烟，意味深长地吸了口，不急不慢道：“这肉一开始就不是给玩家准备的，没有动物的皮毛，皮肤纹理非常细腻，没有具体形状的部位，这一切都让供人猜想的空间被无限放大，正是因为，它原本就存在得很诡异，真相是不能让玩家一眼看出来的，否则就不能顺利拖我们到这个时间。”

断舍离嫉妒地指着那根燃到底的烟：“所以虚兄，你烟哪儿偷来的？”

赵虚：“？”

雨幕潇潇捂住断舍离的嘴，尴尬地笑道：“是我管教不到位，阿虚你继续。”

断舍离挣扎着推开雨幕潇潇的手心，正色起来：“可是副本说我们是靠地窖的食物撑到现在的。”

赵虚丢下烟，从口袋里重新摸了一根出来，借油灯点燃后递到断舍离嘴边。

“烟是我一进副本就有的，兜里。”

末了还补充一句：“不是偷的。”

断舍离幸福地把唇凑过去，叼着烟端，贪婪地吸了一口。

雨幕潇潇见状暗骂：果然，天底下的烟鬼都是一个样。

很不幸，阿虚已经被她打入跟断舍离一样的人群里了。

赵虚重新针对断舍离的问题进行回答：“我在画室见到的画不止一幅，其中有一幅画，画着数百名尸体，我觉得副本不会无缘无故生成莫名其妙的线索，这一切都是有所对应的。连接副本初始提示，这三人的确是靠地窖的食物存活至今，甚至连油灯里装满不久的油，或许都是在我们玩家接替三名角色行动之前，被他们刚刚以尸体熬成的油汤填上的。”

“这……怎么可能？！”赵虚的推理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雨幕潇潇震惊得无以言表，只能以数个问题妄图推翻赵虚的说法：“他们知道这些是人类尸体吗？难道他们这些天吃的是人肉？可是这上百具尸体生前身份是什么？和他们一起出现的登山游客？还是古堡里的原住民？那这么多人，又是怎么死的？”

虽然赵虚很想继续回答雨幕潇潇的这些问题，但是很显然，躲藏在暗处里的恶灵并没有打算给他们继续闲聊下去的机会。

“铃铃铃铃铃~！！！！”

恐怖的电话铃刺破空荡的地下室，如怨灵撕扯的鸣叫。

在小情侣惊魂未定的视线下，赵虚淡然地接起电话。这一刻，赵虚成了他们二人心中的神。

妈的，能不神吗？接电话和恶灵直接对话这种操作，都是玩家们要互相‘礼貌’推脱的不讨好的活儿。但阿虚非但不推脱，反而还迎面直上，省了他们磨破嘴皮子的过程。

“喂？”

赵虚那边在喂，断舍离和雨幕潇潇这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暗戳戳摸他们的腿。

雨幕潇潇刚开始只是烦躁地拍了拍脚踝，后面次数多了便不耐烦地吼道：“地窖还有蚊子吗？这么冷了都。”

断舍离惊讶：“你也感觉有东西在叮你？”

雨幕潇潇突然就不说话了。

二人默契地沉默下来，默默将身子转向赵虚。

接电话的赵虚耐性极好，等了十几秒才等到那头的声音。

“地窖的门已经上锁，五分钟后，这里会发生一场屠戮，你们可以顺利活下来吗？”

冰冷，却让人听出浓浓的恶意，就像是在嘲笑他们愚蠢地自投罗网。

赵虚懒洋洋地回：“那你又躲在哪呢？可以顺利看着我们活到最后吗？”

电话那头没有出声，却比赵虚先一步挂断了电话，虽然看似没有明确的反应，但这已经是最明确的反应。

断舍离魂不守舍：烟！是烟！是烟啊！

雨幕潇潇揪住断舍离耳朵，咆哮：理智一点啊！现在是在副本里！

赵·烟之使者·淡定王·虚双指微动，飞镖传烟，飞进断舍离嘴里：再三强调，不是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