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逐渐恢复,祁憬笙被这微微的刺痛逼的睁开了眼。
他想起前世自己刚占了檀贺宫时,沐栀青曾握着剑,恶狠狠的说要把他这个白眼狼亲手挫骨扬灰。
但他那时的灵力早就比沐栀青高了百倍,故而在沐栀青将这话说出口时,如同今生给他立下威压的徐万臻一样,他把沐栀青逼的跪了下来。
后来这一幕被刚清醒过来的范卿洲瞧见,他拖着还没好的伤便身形单薄的站在他面前。
他在护着沐栀青。
他觉着自己会伤了沐栀青,所以要替沐栀青挡在自己前头。
那是时他很想告诉范卿洲,他想说他不会对沐栀青动手,但他看着范卿洲陌生的眼神,几度张开口,最终却也是欲言又止。
他想,小师叔不信他也是应该的,毕竟谁会觉得将自己修为尽废之人会突然大发慈悲,在被旁人指着鼻子骂了以后还让他安然无恙?
只是他依旧觉着心口发闷,委屈不甘的情绪在胸腔内翻涌,袖口下虚掩着的手死死扣着掌心。
…这样也好。
与其他解释后依旧被范卿洲误解,倒不如一开始就将错就错,如此一来,他还能同范卿洲多说上几句话,甚至被范卿洲…低声下气的求上几句。
于是,满天飞雪下,他看着范卿洲单薄的身影骤然嗤笑一声。
“范侍从,他以下犯上,你说,本尊该怎么罚他好?”
沐栀青浑身紧绷,听到他这话气的提起剑想同他拼个鱼死网破。
只是不等他出手,就被范卿洲拦住,他唇色发白,整个人清瘦的仿佛下一刻就能被风吹倒。
“…是我管教不周。”范卿洲说话间带起一层白雾,随后那白雾化成了水,挂在了他纤长的眼睫上,引得他视线模糊,“若要责罚,便罚我吧。”
伤口上的伤被风雪冻的愈发疼痛,范卿洲却依旧面不改色的挡在沐栀青前面。
那时他罚范卿洲什么了?他思量了半天,最后只记得范卿洲被他折腾的彻底昏睡不醒,但有他渡的灵力,范卿洲又只能那么疼着,死不掉。
可即便是这样,范卿洲也没想过要杀他。
他甚至能清楚的感知到,范卿洲是想要他活命的。
明明他那么该死,那么可恨,又有那么多人想要他被挫骨扬灰,要他永无宁日,唯独范卿洲想要他活。
要他如常人般,健全的活。
他看着范卿洲蜷缩起身子,俊俏的眉眼此刻紧紧的拧在一起,屋内灯火昏暗,鬼使神差的,他凑上了范卿洲的唇。
很烫,不像是他的手那般冰冷。
下一刻他骤然回神,心跳如鼓。
黑色的瞳仁一眨不眨的盯着范卿洲的脸,好在,范卿洲没醒。
于是,他又为自己寻了个由头——
将自己的灵力亲口渡给范卿洲,唇齿交错,范卿洲眉眼紧皱,像是想将人推开,却又因困与梦魇而无法挣脱。
一个不清不楚的吻。
范卿洲若是知道了,定然会气的同他吵上几句。
不过此事他前世未曾想过让范卿洲知道,至于今生…
祁憬笙起身,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了,他这身血脉与他而言最大的用处大概就是伤好的快,若是死不掉,身上也不会留下什么伤痕。
所以除他以外,谁都不会知道他曾受过伤。
曲南徵过来送了衣裳后便没与他再说些什么,大概是觉着他就算说了最后气的也是自己,故而干脆不同他说话,从根源上解决这个问题。
祁憬笙倒也没什么兴趣继续难为他,只是将衣裳穿好后在此处转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可疑之物,但若是他光明正大的从这踏出去恐怕很难不被曲南徵亦步亦趋的跟着。
他不打算处处受限于曲南徵。
故而,他干脆利落的化了原形,漂亮的尾羽扇动了几下。
一个毛绒球似的漂亮小鸟跳上了房梁。
祁憬笙忽然想,若是范卿洲看见自己如此上房揭瓦,大概会立刻将他拎下来,然后刚要开口训自己,就被自己的一番道歉堵的哑口无言。
最后应当只会干巴巴的说一句下不为例,但在说完后还会想自己是不是太凶了。
思及此,祁憬笙有些莫名的开心。
因为小师叔才没那么严肃的教训过别人——当然,这个严肃是范卿洲自以为的严肃,他板起脸来看着也带着一股天然的亲切感,几乎所有人都会想同他搭上几句话。
但独独祁憬笙能叫他板起脸来训人。
“抓住他!!!他杀了人!!!”
某只刚从窗户飞出的漂亮小鸟几乎是立刻被人抓——
五脏六腑又一次被人捏的生疼,祁憬笙难得再次感受到这上辈子被人攥的五脏六腑的移了位的痛楚。
唇齿间如同被罩上了一层密不透风的棉布,呼吸艰难,他觉得自己兴许就快要窒息而亡时,徐万臻松开了手,却用了一个锁妖链将他的脖颈栓了起来,而锁妖链的另一头——
他瞳孔骤缩,看着范卿洲将链子攥在手里。
小师叔怎么来了?
祁憬笙有些焦急的想将人带出去,毕竟他看得出来这位徐万臻徐掌门重伤他便是为了引范卿洲过来。
但徐万臻引范卿洲过来的目的他尚未可知,此时范卿洲来,无异于自投罗网。
只是那锁妖链将他禁锢的彻底,漂亮的尾羽被链子磨损,隐约还渗出了一丝血迹挂在上头。
但他却恍若未觉般只想让范卿洲离开此地。
“我杀了你!!!”曲南徵红着眼眶,握着自个儿的伴生剑,指向被锁妖链拴着的祁憬笙。
祁憬笙心下一沉。
他约摸猜到了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他杀了人——当然,栽赃陷害他的人,他也猜到了个八九不离十。
除了徐万臻,谁还会费如此大费周章的栽赃嫁祸于他?
徐万臻的目的也十分明显,他就是想借此引范卿洲来寻他。
只是现如今他被锁妖链捆着,只能维持原型,他说的话在范卿洲听着也不过是有些吵闹得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什么情况?”下头的弟子将范卿洲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不知道啊,据说是之言师兄…被一只妖给杀了。”
此言一出,周遭骤然喧闹了起来。
“怪不得曲师弟这么激动…”
“能不激动嘛?他家里上百口人,全是被那些阴险狡诈的妖杀了,如今之言师兄又重蹈覆辙…”
“之言师兄平日最疼他了,分明知道自家师尊同掌门有竞争之意,却还是那般待他,他反应大些也算是对得起之言师兄曾经待他的好了…”
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曲南徵趁范卿洲不备,直直将剑刃刺向了被锁妖链拴着动弹不得的祁憬笙。
祁憬笙倒也没躲,主要原因是他清楚自己躲了也一定会被他再砍一次,与其浪费力气,不如干脆吃了他这一剑,一剑过后,左右自己也不会死,更何况,徐万臻定然会叫曲南徵住手。
因为他要用自己当筹码,他绝不能叫自己死在他手里——
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甚至他能清楚的感知出有一股极强的灵力与向自己进攻而来的曲南徵形成了对冲!
祁憬笙有些意外的睁开眼,就见范卿洲难得敛眸,似乎是有些生气。
“此事还未做定夺,曲仙友如此草率出手,是否有些不合规矩?”范卿洲将锁妖链逐渐收紧,祁憬笙顺着他的力道落到了他怀中。
很暖。
他甚至能听到范卿洲砰砰的心跳声。
“不合规矩?范卿洲你还有脸提规矩?!他杀我师兄时怎么不见你提不合规矩?!”
曲南徵胸腔起伏不定,原本好的差不多的那只手又因为方才同范卿洲对峙而损伤的更为严重,甚至开始不停的颤抖,但曲南徵没空管自己的手伤,他如今满脑子只想为徐之言报仇。
年幼时他不记事,无法为父母报仇,难道如今他记事了,还他要看着凶手逍遥法外吗?!
“就是啊,这人也太不讲理了,我还当檀贺宫来的人是什么好人,如今一看也不过是个包庇同门的恶人罢了。”
“什么恶“人”啊,你不知道吗,他身上可有一半妖的血,他娘是妖!”有个弟子刻意咬重了妖字,语调讥讽不屑。
“半人半妖?他是范卿洲?”接话的弟子明显怔愣了一下,显然没想到号称心善又正直的兰玉君子范卿洲居然就是眼前这位公然包庇同门的小公子。
范卿洲听着这些闲言碎语,倒不觉得自己这一半的妖族血脉丢人,只是他觉得他有些对不住他娘,分明不曾干过伤天害理之事,却在死后还要受他牵连,被人妄议。
“妖又如何?”离丞仙尊在范卿洲身后,一只手搭在了范卿洲的肩上,似乎是在无声安抚他。
“人会入魔,妖便也有不伤人的好妖,诸位如此妄下定论,是想范仙友回檀贺宫后同掌门传话,将此事一字不落的——”
徐万臻冷不丁的打断了他的话,眼神冰冷的扫向了他:“离丞仙尊何时与惊秋这般相熟了?”
想不到吧小范,上辈子你还被偷亲了一口!
第49章 第 49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