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彦感受到黎滟的愤怒，将手机拿得离耳边远了些才嗫嚅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有什么用？”黎滟气恼，“你不是要转型吗？现在现成的型你去转！”

“我……暂时没有做情侣类博主的打算，”许彦说着打开黎滟发过来的几个文件，腾出一只手揉搓着怀里猫的脑袋，缓缓开口，“而且，季燃也不会愿意的。”

许彦怀里的猫不合时宜地“喵”了一声，尾巴轻轻一摇，后腿一蹬，朝季燃怀里奔去。许彦手里猝不及防没了缓解焦虑的东西，惊慌失措地抓猫，一个扑腾人和猫一同摔进季燃怀里。

“我愿意。”季燃握住许彦的手腕，眸光轻轻扫向许彦手里的手机，故意说道。

“听到没，许彦，人家巴不得呢！”手机扩音器传来黎滟更加气急败坏的声音，“话说，季燃给你打电话就是故意的吧？他那会儿不就在直播间吗？他能不知道你下没下播？你俩是不是早就想做情侣类博主？”

“抱歉，”季燃轻轻松开许彦的手腕，根本没给许彦回答黎滟的机会，揽住许彦的腰窝将他抱在怀里，替他回答:“我当时直接退出去了，是我的问题。”

许彦靠在季燃的怀里，仰头看向季燃，眼神里全是意味不明的探究。他突然发现，他好像对季燃没办法做到百分百的信任。

季燃，真得不是故意的吗？

“这次是直播事故，”许彦挣脱出季燃的怀抱，蹙眉关掉手机扬声器，走向阳台，避开季燃继续和黎滟说:“营销方案我刚刚看过了，我按照你们的直播翻车沙雕向营销吧，cp向视频不要投热度了。”

“你不解释一下你和季燃的关系？”

“磕cp一但真了，就不好磕了。这种半遮半掩的才有热度不是吗？”许彦故作轻松地打趣，“而且我粉丝基数并不大，就算火也只会小范围出圈，按照他们的性子一般只会当个乐子看一看就过去了。”

黎滟扶额叹了口气:“哎，其实本来也没什么大问题，以你的粉丝基数来看的确也只会在固定的小圈子闹腾，但是这次太不一样了，你不觉得直播破圈的速度快到不正常？”

“有……点。”许彦顿了顿，“许瑶都刷到了，说是热度都快飚到站内娱乐前十了。”

“被搞了啊，”黎滟语气特别无奈，甚至带着些崩溃的嘶吼，“啊啊啊，许彦我认识你真得是倒了血霉了，现在话题词不是你和榜一大哥的爱恨情仇了，是说你是同性恋，又媚粉又私联榜一，人品不端。”

“……” 许彦的太阳穴附近一突一突地疼，眼睛也跟着酸涩大涨，眉心处的头骨如同人为的被蒙上一块薄布，涨得他脑袋都有些反应迟钝，半晌才将重点放到最后一句话:“我人品不端？”

黎滟:“重点是你同性恋，私联榜一媚粉。这不用想都知道，能这么搞你的只有你前东家。得不掉的就毁掉，真过分。”

“明天澄清吧，”许彦的头疼得厉害，他晃了晃脑袋，接着说:“没有干过的事情我不会认，剩下的交给君诚走法律程序，我先挂了，有点不舒服。”

“哎不是，怎么就挂……”黎滟话还没说完就被许彦挂断了电话，盯着乌漆黑的手机屏幕，扯了扯嘴角，无声的骂了一句脏话。

说挂就挂，把她黎滟当电灯炮啊？

—

许彦电话刚挂断，只觉得头越来越疼。

他撩起额前的散落的碎发，五指插入发缝不停地摩挲着头皮，试图缓解一些胀痛。

“怎么了？”季燃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许彦的身后，把许彦吓得一激灵，顿觉头也不疼了，就是眼冒金星而已。

“你走路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许彦小声吐槽，“怪吓人的。”

“你那会儿避开我，”季燃走进了许彦，看向许彦的眸光里是难言的情绪，“是故意在躲我吗？”

许彦愣了一下，眉心的处传来的酸胀让他有一瞬的慌神，他避开季燃灼灼的视线，开玩笑道:“你想多了吧，季助理。就是觉得靠你怀里太热了，到阳台这吹风透透气。”

“可是你不止刚刚那一次躲我。”

许彦的心猛得被刺了一下，他不知道如何回应，也不知道如何解释，只能向后退了半步，和季燃保持一些距离。

这一幕落入季燃的眼里，便又成了闪躲。一次又一次的躲，直播的时候躲，工作的时候躲，他想要亲密接触许彦的时候，许彦还是躲。

“你怕我？”季燃问。

许彦挑眉不甘示弱地回应:“开什么玩笑，我怎么可能怕你。”

“嗯，”季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的狠戾随即恢复成温柔的模样，接着委屈巴巴地看向许彦询问:“那你和黎滟说的那些话我是不是不能听呀？”

许彦最受不了季燃这样子，但脑袋实在太疼得快炸了，只好敷衍:“你又不懂，你听那些干什么？我要睡了，你先回去吧。”

说完许彦转身就走，却被季燃硬生生拽住了手腕，停在了原地。

“许彦，”季燃沉声道，“你或许可以试着像之前那样依靠我。”

许彦听到这话不仅头开始发涨，一股麻意不禁开始从脚后跟一点一点向后脊背攀爬，他立马撒开季燃的手，狠下心回道:“靠你什么？靠你不告而别六年，对我不管不问？”

季燃愣在原地哑口无言。

所以，这段空白的六年一直是一条他和许彦之间难以跨越的天堑。无论他怎么努力，好像终究都只是貌合神离。

他想尽力弥补缺憾，却发现现在的许彦或许根本不再需要依赖他。

“行了，我自己事情自己可以解决，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许彦声音很冷且不耐烦，“季助理，我要睡了，我很累。”

他很累了。是嫌他烦了吗？

季燃想着，苦涩地勾了勾唇角，笑着点了点头，毕恭毕敬地回复:“好的，老板。”

空气燥热又沉闷，扑面而来的晚风突然有一丝的水汽，季燃诧异地抬头看了眼天空厚重的云层，才恍然原来下雨了。

雨伴着风不停拍打许彦卧室的窗户，他蜷缩着身子将头蒙在被窝里，难受得不停从唇边溢出些细碎的闷哼。

他不喜欢下雨，下雨时他泛滥成灾的坏情绪总是会比雨声先将他吞没。

许彦只好放空自己，把自己变成脑袋空空的傻瓜。但是这种办法并不奏效，人一但脑袋空空就会胡思乱想，而胡思乱想起来，便总是会回忆起些乱七八糟的的往事来。

比如他也曾体会过短暂的微弱母爱，小时候发高烧他也会被顾小柔背着跑好几里路送到医院，但到医院后顾小柔总会骂他不懂事，说他乱花钱。

那时候，他对懂事的定义都很模糊，只是隐约知道顾小柔很讨厌他生病。而他为了博得一点点顾小柔的喜欢，只要生病就会一拖在拖，能靠自己撑过去的，绝不会去医院。

但过了很久许彦才知道，他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顾小柔曾经有过一段令人作呕的婚姻。所以，无论他如何努力讨好，顾小柔都会觉得他像他亲爹。

无论干什么都像。以至于他六年前对顾小柔出柜，顾小柔的第一反应是朝他吐口唾骂，大骂他像他亲爹一样恶心。

可是他费力讨好，也只是想得到一丝丝的爱而已，为什么要骂他恶心呢？

就跟今天上了热榜前十的那个词条里的评论区一样，都在骂他恶心。

许彦蜷在被窝里，脑袋紧紧抵着膝盖，眼泪矫情地在眼眶里打转，耳边又开始窸窸窣窣地传来各种各样的呢喃声，像是念经一样一直念个不停。

“不是吧兄弟，你是gay啊？你不会对我有意思吧？”

“我把内裤晾你那儿怎么了？你们gay不就是喜欢闻味儿吗？”

“许彦，啧，你不会见到男人就夹不拢腿吧？”

大学室友的戏谑调侃声不知怎得又突然开始在许彦的耳边循环起来，许彦捂着耳朵，咬牙骂道:“滚！恶心。”

他骂完，耳畔的声才渐渐弱了下来，只过来几秒耳畔的声音便被另一个低沉的音色取代。

“你为什么躲我？”季燃问。

因为害怕，害怕重蹈覆辙，害怕被抛弃，害怕自己不够好而被厌烦……

害怕的东西太多，以至于许彦这才发现，他甚至害怕接受到爱。

因为，他不知道如何做出正确的反应，才会不让人失望。

逃避，貌似是所以问题最好的解决办法。

许彦想着想着，眼泪不自觉地就流了下来，泪珠滑过脸颊轻盈地落进锁骨处，浑身上下莫名其妙的痉挛了一下。

他突然觉得顾小柔之前觉得医院费钱不是没有道理，就像他现在，明明花了钱也吃了药，病却不见好。

可是病靠吃药都好不了的话，他要怎么办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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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声渐停时，天光已经大亮。

许彦昨晚窝在被窝里又是哭又是笑，这会儿醒来情绪如潮水褪去后，才真正正正对外界感知有了实感。

手机又在震动，不用想他都知道是谁发的。

【燃哥】:醒了吗？老板

【许彦】:醒啦！亲亲.jpg

季燃看到消息微愣了一下。明明昨天晚上许彦还是一副不耐烦的河豚样，怎么睡一觉起来就变了？

但他还是了回了条消息过去。

【燃哥】:洗漱完了就下车库来，我等你。亲亲.jpg

【许彦】:好嘟

许彦发完消息正准备退出，一条微信好友验证消息弹了过来。

[验证消息:你爸爸。]

许彦皱紧了眉头，只觉得有病，随即点击了拒绝。但对方又换了个验证消息加了过来。

[验证消息:六年前被你单删的爸爸。]

许彦指尖一滞，犹豫片刻后，手指最后依然坚定地滑向了拒绝。但是对方没有因此善罢甘休，又锲而不舍地加了过来。

[验证消息:邱沐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