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前的仲夏夜，连燥热的晚风都变得轻快。

高考查成绩那晚，许彦和季燃挤在狭小的出租屋内畅想未来。

成绩还没出来，许彦盯着手里的电脑，坐在床上十分紧张。

许彦一旦紧张，就会变得话多，成绩还没出来，他便不停问季燃:“你说我会不会发挥超常，可以跟你一起去Q市。”

“可能。”许彦靠坐在季燃怀里，季燃的声音很低，像是附在他的耳边说话。

或许是靠得太近，季燃能明显感觉到许彦的紧张，便伸手将捏了捏许彦已经紧张到发麻的手，笑道:“南江也很好，我看过了，风景很美。我又不是非要去Q市。”

许彦恼道:“那不行，能去Q市干嘛去南江？不值得。快快快，成绩是不是出来了。”

电脑上的圈转了半天，死活加载不出成绩页面，反倒是他们班主任杜波率先查到了他俩的成绩。

没有发挥超常，也没有失误。但也注定了许彦与Q市无缘。

许彦失落了一晚上，便又重振旗鼓。

第二天一早，便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买的大地图铺在客厅，趴在地上拿着红色的记号笔在地图上勾勾画画。

季燃见状转身去厨房做好早饭后，便轻轻坐到许彦旁边，问道:“在干什么？先吃早饭。”

“你放饭桌上，我等会儿吃。”许彦看都没看季燃一眼，继续埋头苦干。

季燃叹了气，将煮好的鸡蛋剥好递到许彦的嘴边，柔声哄道:“先把早饭吃好在忙，不吃饭等会儿胃又要不舒服。”

许彦听到胃要不舒服，连忙乖巧的坐了起来，吃鸡蛋、喝牛奶，整套动作下来不超过五分钟，又立马趴回了地图上。

季燃:……

季燃默默地去厨房切好了一盘水果，将脚步放地很轻，坐在了许彦的身旁。

许彦很专注地在地图上勾勾画画，红色的记号笔基本上画满了中国的大半城市，从南到北，从沿海到内陆，Q市和南江两个地方甚至被许彦做了特别标注。

季燃看了很久没看明白，只是静静地陪在许彦身侧，时不时往许彦的嘴边投喂小零食。

他自己很享受看着许彦吃东西的样子，虽然吃得很慢，但嘴角上却全是碎渣，有点可爱。

“季燃，我计划好了！”许彦笑着仰头看向季燃，季燃愣了几秒，强迫症般地伸出手指将许彦嘴角残留的薯片渣抹掉。

“计划好了什么？”季燃问道。

“旅行！”许彦看着地图越看越兴奋，兴奋得直接在季燃的左脸颊亲了一口，然后拉着愣住的季燃，指着地图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我们大学的时候都可以去，路线呢要么是从南江出发，要么就是从Q市出发，大大小小一共44个城市，我们大学四年一起把它们全部走完！”

“嗯，你做决定。”季燃笑着答应。

但后来的许彦才知道，他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计划了他与季燃异地四年的未来，不过是无用功。

因为季燃的未来规划里根本没有他。

许彦的录取通知书下来没几天，季燃就不见了。

出租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没动，但人就是没有再回去。许彦微信给季燃发了上百条消息，一向有问必答的季燃一条消息都没有回。

电话打过去，永远是正在通话中的机械电子音。

季燃的电话打不通了。

许彦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茫然地在出租屋里从天黑坐到天亮，只是固执地等，等季燃回去。

第二天，他才反应过来，他应该去季燃的家里问问，是不是季燃突然出什么事了。

他马不停蹄的跑到季燃的家门口，结果被隔壁的邻居告知:“哦，你说那家人，前几天搬走了。”

“搬去哪了？”许彦哑着嗓子问道。

“这我哪知道，应该是为了孩子上学吧，反正以后应该不会在立林了。”

搬走了。

以后不会在立林了。

*

六年前季燃的不告而别始终是埋藏在许彦心里的一颗尖刺。

时不时便要长出来狠狠刺许彦一遍。

许彦注视着坐在对面沉默不语的季燃，终于问出了他一直想问的问题:“所以当初，为什么要走？”

“我不是故意要走。”不知过了多久，坐在许彦对面的季燃才重新开口。

语气很平静，一句话轻描淡写的回答了他六年前的不告而别。

不是故意，他有苦衷。

因为他有苦衷所以想走就走，因为他有苦衷所以想回来就回来。

那他许彦又算什么呢？

一个喜欢的时候就百般讨好，不喜欢的时候就随时丢掉的宠物吗？

南江五月的夜风已经带着淡淡的燥热，吹得许彦并不好受。

很多话堵在心里，最后只化作了一句：“算了。”

他不想再矫情地纠结过去，不如就这么算了，放过自己。

许彦十分释然的对季燃笑道:“今天晚上谢谢你，礼物我就不要了，我家里还有妹妹要照顾。就不送你了，我就先回去了。”

这个时候许彦想起了许瑶，立马搬出来做了挡箭牌，他现在只想离开这里，离开季燃。

他十分决绝地起身离开，看上去走得十分干脆利落，实则只有许彦自己知道，他在逃。

甚至落荒而逃。

刚刚与季燃对视的瞬间，他察觉到季燃眼神中难以明说的委屈与爱意，只需要这一眼，便让许彦所有的伪装差点全盘崩溃。

他根本抑制不住自己对季燃的感情，可他又清醒地知道，如果就这么重归于好，他和季燃中间始终会隔着一根尖刺。

他需要季燃的一个解释，一个就好。

许彦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去了酒吧。

他现在情绪太泛滥，急需酒精麻痹自己。

酒吧内，嘈杂的重金属音乐吵得许彦有些头疼，他静静地找了一个角落，点了一杯高度数鸡尾酒，看着暧昧灯光下舞动的人群。

黎滟说得对，酒吧的确是一个值得消遣的好地方。

许彦看着躁动的人群，竟然也生出了想要加入进去的想法。但他还是喝了一口酒，忍住了。

鸡尾酒入口的瞬间，竟然意外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刺喉。许彦噬甜，甘甜清爽的口感一入喉，他便忍不住一将鸡尾酒一饮而尽。

许彦头一次觉得酒那么好喝，喝下去以后感觉所有的纠结、所有的难过全都一扫而空，被酒精麻痹后的大脑也变得迟钝，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

酒真是个好东西。

喝了酒就什么都不用再装了，喝了酒就什么都不用想了，就可以大胆做自己了。

许彦这么想着，冲动地喝了一杯又一杯，直到喝到视线有些模糊，大脑反应迟钝，他才隐约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他的意识与身体逐渐抽离，他好像越发控制不住自己了。

他眼神迷离，行动完全遵循最原始的本能，他打开手机点开微信，笑着给微信最上方的置顶发了条语音:“燃哥，我……我好喜欢你。”

似是觉得酒吧的声音太吵，他趴在桌子上，对着手机傻笑大吼:“我好喜欢你，哈哈哈，好想跟你在一起。”

“你当时说重新追我、我其实特别开心，我恨不得下一秒就跟你在一起。你说等我下班，我也好开心，陪我过生日，送我生日礼物，我也开心。但我又觉得这样太没出息了，凭什么你一句话都不解释，我就上赶着倒贴，太没出息了。”

许彦对着手机屏幕傻笑，笑着笑着忍不住就哭了，眼泪一点都止不住，边哭边给季燃发语音骂道:“季燃，你真是狗东西。火火都比你强，火火做错了事情都知道哄我，你离开了屁都不放一个。”

“一句解释的话都没有，你就是个木头桩子，死人！”

许彦不受控制地给季燃发了一连串的消息，将压在心底想说的话，全都一股脑倒了出去。

许彦盯着手机屏幕，眼神都有些失焦，手指却不受控制地在屏幕上乱点。先是为了泄愤狂发表情包，发完表情包还觉得不过瘾，开始狂发红包，最后笑眯眯地打开摄像头开始发自拍。

发到最后，许彦觉得浑身燥热得难受，绵软地趴在桌子上，半阖着眼。恍惚间，他好像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穿过喧囔的人群焦急地朝他跑来。

他放心地阖上了眼。

季燃在酒吧找到许彦的时候，许彦面色绯红地趴在桌子上，眼神迷离地看着他，嘴里还不忘骂他狗东西，但是骂完以后又特别灿烂地对他笑:“我就知道是你。”

季燃轻叹了一口气，沉默地将许彦的一只手搭在自己的肩上，却不料被许彦一把甩开:“我可以自己走！”

然后季燃便看着许彦踉踉跄跄地走上舞池，开始随着人群舞动。

那是季燃从未见过的许彦，脸在酒精的作用下显得绯红，绚烂的灯光下，许彦随着人群不断摇摆，疯狂且炙热。

在酒吧晦暗的氛围灯的映照下，人与人的磁场都变得暧昧又粘稠，许彦的衣角猝不及防被别人勾起，露出了清晰的马甲线。

季燃见状宛如宣示主权一般，强硬地把许彦搂进了怀里。

舞台上重金属音乐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本就躁动的气氛一瞬间达到高.潮，有人乱吼，有人接吻，也有人打开了啤酒肆意挥洒，疯狂且肆意。

许彦的躁动因子也被挑动，他迷离着眼看向季燃，强硬地勾过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唇。

这个吻来得实在太过突然，又毫无章法，季燃有一瞬的错愕，身子都有些微颤，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紧紧搂住许彦的腰，在这个吻中占据了主导权。

湿润又缠绵。

但缠绵顷刻间便消散，变成了许彦单方面泄愤般地啃咬，季燃便由着他发泄。

两人的呼吸不断交缠在一起，急促且炙热。但很快许彦的溢出的哭腔打破了这一切的氛围。季燃只能无措松手，率先与许彦的唇分离。

许彦却哭得更狠，看着季燃颤抖着身子，边哭边说:“你踏马的解释一句能要你命啊。”

季燃见状温柔地将许彦拥入怀中，轻轻地抚摸许彦的后背，安抚道:“彦彦，别哭了。我会解释的。我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