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彦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随即便挂断视频电话用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季燃。

尴尬、窘迫、还有依恋的情绪好像成了他面对季燃时无解的命题。

许彦盯着季燃说请他吃饭的那条消息，思索了几秒，长按那条消息拒绝道：不去，今天工作室加班。

没想到对方秒回。

【小排做糊了】：没事，我等你下班。

等你下班。

现在的季燃倒是愿意等他了。

许彦看着消息自嘲般扯了扯嘴角，随即毅然决然发消息拒绝：我不需要你等我。

【小排做糊了】：没事，我到你工作室门口了。

似是怕许彦不相信，季燃还认真地拍了一张许彦工作室前台的照片过去。

许彦看到消息忍不住皱紧了眉头，他突然感受到来自于季燃的赤裸裸的威胁。

如果，季燃还是他男朋友，那么在他生日这天专门到工作室门口等他下班，会让许彦感到温馨和浪漫。但现在的季燃只是前任的身份，一个前任这么做难免会让许彦觉得有些讨厌，太死缠烂打。

前台的陈苑见那个经常给自家老板送饭的帅哥又过来了，十分有眼力地跑去通知许彦:“老板，追你的那个帅哥又来了。说是专门接你下班。”

陈苑为了自家老板的幸福还特地将门口帅哥的话换了一个字。

等字显得多没品，变相催人。还是接字温馨。

陈苑这么一说，许彦神色缓和不少。他透过办公室门口的大玻璃门，歪头超前台处瞥了一眼。只见一身黑色短袖的季燃正插兜靠在前台长木柜的挡板处，低头像是思考什么。

许彦神色冰冷，盯着低头的季燃看了将近一分钟，气压低到让站在许彦对面地的陈苑打了个寒颤。

“他喜欢等就让他等。”许彦收回视线，淡淡道。

“哦，好。”陈苑急忙答应，撒腿就跑，不料又被许彦叫住。

许彦喝了口水，继续盯着电脑，强行给 自己加班，用毫不在意的语气对陈苑叮嘱：“给他加个凳子。”

陈苑“啊”了一声，随即眼神坚定地朝许彦比划了一个OK。

许彦不是那种自己加班硬要拉着全工作室人陪葬的老板。

晚上九点，工作室的人基本上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许彦还在埋头苦干。不过，亮灯的地方倒不止一处，除了许彦的桌前，还有闪着忽明忽暗灯光的前台。

许彦将视频剪得差不多后，便关掉了电脑，仰头抬手揉了揉颇为肿胀的肩膀，余光不经意间瞥向前台。

季燃坐在暖黄色的灯光下，还在等他。

许彦的心再一次柔软了起来，收拾好东西便起身推开办公室的玻璃门，特意将脚步放地很轻，小心翼翼地靠近季燃身后。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或许是出于自己内心的不满，幼稚地想吓唬季燃。

但奈何许彦吓唬人的手段太不聪明，还没靠近便被季燃发现。

“加完班了？”季燃起身眼神温柔地看向许彦，问道。

刚刚还鬼鬼祟祟的许彦立马站得十分端正，压低声线，别扭地阴阳怪气：“加完了，没想到你还没走呢。”

“不走了。”季燃垂眸，他懂许彦的话里有话，郑重许诺：“以后都不会走了。”

季燃话音刚落，头顶上方的灯发出滋滋的电流，十分不争气地闪了两下，随后彻底灭了。

许彦心想，连灯都在提醒他，季燃的话不可信。

*

高考结束的那天，与季燃保持暧昧关系长达一年的许彦，终于接受了季燃的告白。

考完英语的那天下午，夕阳美得不像话。漫天的霞光仿佛在告诉许彦，他的未来会如同晚霞一样灿烂夺目。

有挚友，有爱人，也会有璀璨的人生。

邱沐阳一奔出英语考场，就勾住许彦的脖子，笑嘻嘻道:“彦子！芜湖我感觉高考绝对是我考得最好的一次！”

许彦笑了笑，真心祝贺:“考得好就行，希望你考得超级好，最好能跟舒宁一个学校。”

“我靠，彦子，你、你知道了？”邱沐阳勾下许彦的头，跟做贼似的，一脸紧张。

“嗯，早就知道啊。”许彦十分得意:“你喜欢一个人的心思全写在脸上了，你高三十节课有九节课都在看舒宁。”

暗恋对象突然被许彦看穿，邱沐阳也直接揭底:“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学霸谈一年了。”

“放屁，没谈。”许彦语气强硬，直接回怼邱沐阳，但目光却一直聚焦在刚出考场的人群。他在找季燃。

邱沐阳见状，不禁阴阳道:“咦~没谈就没谈~凶人家做什么~兄弟早知道你不是直的了。不用欲盖弥彰。”

许彦看到了不远处站在树荫底下的季燃，随即弯起眉眼，对邱沐阳笑道:“不过也快谈了。”

“啥？”

“我去找他了，单身狗。”许彦往自家兄弟的心尖上狠狠扎了一刀，扎完便避开拥挤的人流，朝季燃跑去。

许彦跑得焦急，到季燃面前的时候甚至满头都是汗。

季燃不知道从哪里找出了一包纸，一声不吭地替许彦擦汗，边擦还边问道:“考得怎么样？”

“英语很简单啊。”许彦十分自信:“我觉得我考南江大学绝对没问题。”

“嗯，那就好。”季燃收回替许彦擦汗的纸巾，神情却十分落寞，过了良久，才斟酌问道:“不考虑Q大吗？或者Q市的学校？”

“啊？那我肯定考不上。”许彦笑着挽过季燃的手臂，眼神清亮对季燃许诺:“没关系，我以后一定会来Q市找你的。Q市和南江虽然不是很近，但我也会来找你，我说话算数。”

“那……你会来南江找我吗？”

“会。”

夏天的风带着它独有的热浪，许彦耐不住热拉着季燃，在考场旁边的便利店买了两个冰淇淋。

两人就这么拉着手，沿着考场外的长街，边走边吃。

燥热的空气中带着一丝冰淇淋独有的黏腻，许彦不再等一个成熟的时机，像是开玩笑一般，笑着对季燃说:“我们在一起吧。”

燥热的风轻轻拂过许彦的脸颊，继而再缓缓佛过季燃的心尖。

两人的心跳同时跳动起来，周遭静得出奇。

季燃强装镇定，紧紧握着手里的甜筒冰淇淋，哑声道:“好。”

“那我们是不是该换一换称呼？”许彦看似游刃有余，实则说完这句话脖颈全红透了。

季燃没回答，许彦便紧张地自顾自地说:“叫你男朋友？不行这样太生疏了。燃哥？燃燃？还是叫火火？”

季燃被许彦的取名方式逗笑，柔声道:“彦彦想叫哪个叫哪个。”

“那还是叫季燃吧。”许彦顿了顿，像是想起什么突然焦虑道:“季燃，我……我很没安全感。而且我其实一直想不明白，你喜欢我什么。我觉得自己很不好，但你却还说喜欢我。还有，我现在太喜欢你了，满脑子都是你，上了大学以后我们又隔得远，万一……”

“彦彦，自信一点，你很好。没有万一，你是我好不容易追到的宝贝，我们会一直走下去的。”季燃说得十分认真，许彦的焦虑情绪缓解了不少，但还是仰头继续认真问道:“你会突然离开我吗？”

“不会，我会一直陪着你。”

季燃六年前的承诺与现在的承诺重合。

漆黑一片的前台接待处，许彦看不清季燃的脸，只能于寂静中听到对方的错落的呼吸声。

“季燃，你的承诺我再也不会信了。”许彦对着模糊不清的人影，露出十分释然的微笑:“等我这么久，我请你吃顿饭吧。”

“我请。”季燃的声音似是有些颤抖，但许彦没管那么多，只是礼貌道:“我请就是，就当还你之前的人情。然后我们两清。”

“我说过，不用还的。”光线太暗，许彦瞧不清季燃的神情，但语气听上去像是笑着说出来的。

许彦闻言也笑着说:“那就当朋友之间我请你吃顿饭，我也不说还不还的，就当陪我过生日，怎么样？”

“本来过来就是专门来陪你过生日的。”季燃回道，声音听着依旧奇怪，似哭似笑。

但这点怪异感对许彦来说不值一提，他立马接话:“那更好了，走吧去吃饭。”

说完许彦又加了一句:“别再说谁请的问题了啊，我自己的生日，我说我请就我请。”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前台的灯挣扎着重新亮起，季燃才低着头回了一句:“好。”

“那行，我下去开车。”许彦说完就十分平静地转身走向电梯口。

季燃仰头平复心情，立马跟在了许彦的身后。之前，季燃一直地觉得自己能再一次追到许彦，但现在他不敢确定。

许彦的态度一会儿松软，一会儿强硬。他根本琢磨不透。

他天真地以为他和许彦的隔阂紧紧在于那没能陪在对方身边的六年，所以他再一次承诺他不会再走。

可现在看来，好像不是。

许彦在排斥他的许诺，甚至达到厌恶的程度。

等电梯的间隙，季燃看向正低头回消息安排工作事项的许彦，莫名有些自卑，小声问道:“彦彦，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许彦冷笑诡辩道:“不啊，讨厌的来源是在意。不在意根本不会讨厌。”

不在意。

这三个字彻底让季燃如坠冰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