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被自己折磨了一天的季燃，回到家后疲惫地坐在沙发上，沉默不语。

才和小姐妹们逛完街的冉卿霜，一推开门便看在自己的儿子连客厅的灯都没开，神情落寞，一副宛如失恋的模样，正垂着头坐在沙发上发呆。

“儿子，你……失恋了？”冉卿霜将客厅的灯打开，连忙坐到了季燃旁边关心道。

“没，”季燃罕见地微叹，“他，一天没来。”

“哦，人请假了呗，”冉卿霜笑着勾住季燃的肩，“就一天没来，瞧你这样，多笑笑。”

冉卿霜说着将两根手指抵在季燃的唇角，往上一抬，硬是给季燃扯出一个十分僵硬的微笑。

“多笑笑，说不定人家就喜欢上你了。”

“嗯。”季燃点头，“他很爱笑。”

冉卿霜苦笑不得，觉得自己的儿子答得牛头不对马嘴，无奈道:“好了，知道你喜欢的是一个很爱笑的女孩子了。”

季燃没再开口，在心里反驳道:不是女孩。

“你不反对我早恋？”季燃问道。

冉卿霜大笑:“你妈我当年都早恋，你这算什么？”

“但是，你还有半个月就成年了，妈妈希望你能够有自己的判断，你还在上学，妈妈，不希望你后悔。”

冉卿霜说完有些哽咽。她一直觉得自己很潇洒，对待感情拿得起放得下。她和季沉有轰轰烈烈地爱过，也有如今好聚好散的快活，但她今天看着儿子突然有些后悔了。

她儿子还不知道自己跟季沉已经离婚了。

季燃看着眼睛通红泛着泪光的冉卿霜，只好伸出手抱住了她。

他不会安慰人，他能做得只有陪伴。

冉卿霜头一次被自己儿子安抚，抱着季燃不顾形象地破防大哭，“你爸明明那么帅！怎么会是大混蛋！怎么会！我冉卿霜就想找帅哥！我有错吗！”

“要不，”季燃认真考虑，“离婚吧。”

冉卿霜彻底呆住，“你希望我离婚？”

“嗯。”季燃轻轻拍了拍冉卿霜的后背，“离吧，我不介意。”随即转身回到了卧房。

如果他猜得没错，他爸妈应该早就协议离婚，并且冉卿霜女士大气地没要他。

但那有什么关系呢？

他希望冉卿霜女士一直能做冉卿霜。

*

许彦一连四天都没去上课。

少年人总是压抑不住好奇的心思，于是一些风声便在班里肆意传开。

“哎，阳儿，你知道许彦为什么没来上课吗？”孙睿一下课便坐到了许彦的课桌上，伸长手臂拍了拍正埋头赶作业的邱沐阳。

“干啥？”邱沐阳抬头被孙睿的模样吓了一跳。

孙睿的脸正歪着嘴斜着眼，似笑非笑，又加之凑得离邱沐阳极近，在邱沐阳眼里直接化身成霍比特人。

“你别凑我这么近。”邱沐阳不耐烦地将眼前的孙睿推开，“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这几天孙睿一直有事没事就找他打听许彦的事，问得他心里莫名烦躁，他觉得孙睿对许彦的关注度太过了。

“你真不知道啊？”孙睿挑眉，“你不跟他关系最好吗？”

邱沐阳眉头一紧:“关系是好，但是他来不来是他的隐私，我也没那么大的好奇心去打听清楚，他不来总有他的理由，你别问了。”

“切，真得觉得他把我们当朋友？”孙睿有些不屑，“每次放假他有主动联系过你吗？”

邱沐阳呵呵冷笑:“我主动联系彦子不就行了。”说完转身继续赶作业，不再搭理孙睿。

孙睿自讨没趣，见邱沐阳不以为意，直接道:“许彦他家的事都在我们那一片传来了，那天晚上警车都到了他家楼下，说是他把他爸送进局子了，你这都不知道？”

邱沐阳:“……”

他为什么要知道。

“从他的桌子上下来。”季燃上完厕所刚进教室便注意到许彦桌子上的不速之客，按捺住自己心里的怒气，冷冷地走到孙睿地旁边，将自己的椅子拉开，甩下这句话。

孙睿被冷得一激灵，连忙灰溜溜地走了。

季燃盯着许彦的桌面，不慌不忙地拿出纸巾，沉默地将桌子擦得一尘不染。

＊

第二节课下课后，许彦脸上蒙着口罩，单肩跨着书包，走进了教室。

此时正值大课间活动，班里一个人也没有。教室安静得可怕，只能听到许彦细微的咳嗽声。

最近刚进入十一月份，降温降得极快，许彦忙着照顾许瑶一个没注意，感冒了。

连着烧了两天，一清醒就冒着冷风急急忙忙跑到学校，刚坐回位置上，许彦又开始头疼了。

草率了，应该再请一天假。许彦心里这么想着，手却已经开始翻课桌兜，拿出了一叠又一叠的试卷。

“……哈哈哈，这才一周而已啊。”许彦笑得大声，眼里却毫无光亮，细细一翻却发现每张试卷的背后都夹着几张十分熟悉的草稿纸。

是季燃给他记的笔记。

字迹十分工整，一手漂亮的楷体。许彦一瞬觉得自己头也不疼了，他还能跟这些卷子大战三百回合！

“彦子！我靠！你回来了！”邱沐阳做完课间操回来，就看见将头埋着趴在桌子上的许彦，兴奋地直接跑过去将许彦拎了起来。

许彦瞬间睡意全无，神色恹恹地将自己后衣领从邱沐阳的手里拽了下来。

“咋了？”许彦打了个哈欠，声音却宛如破旧的风箱，漏风且沙哑。

“你这是感冒了？”邱沐阳听到他这嗓子，又摸了摸许彦的额头道:“还好还好，没发烧。”

“好得差不多……咳咳……”话没说完许彦的喉咙里传来难忍的痒意，忍不住咳了起来。

“喝点热水。”许彦正咳着，一个保温杯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是……季燃递给他的。

许彦错愕地接过，喝了一口，缓了缓。

随即又一只冰凉的大手重新覆上了他的额头，他听到季燃说:“还是有些烫，我再陪你去医务室看看？”

“……”许彦不语，随即立马强调道:“我绝对好了！我才不去医务室，我是被你们轮流这样摸，有些受不了！别再摸了！”

两个人轮流摸额头，有病吧。

“行行行，我们这不是关心你吗？”邱沐阳笑了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贱兮兮道:“这周，又讲新课又做卷子，笔记很多哦~你要不要笔记，叫声爸爸我的笔记借给你。”

“不用啊，季燃给我抄了。”许彦哑声应道。

“啥？”邱沐阳满脑袋问号，看了眼季燃，又转而看了眼许彦，问道:“学霸的字，你看得懂吗？”

毕竟季燃的连笔狂草上次被语文老师投屏公开处刑过，想不印象深刻都困难。

“这会看不懂？”许彦疑惑地扯出了一张字迹工整，排版清晰的草稿纸时，邱沐阳登时张大了嘴巴。

“不是，你告诉我这是季燃写的？”

“是啊。有什么问题？”许彦点了点头，完全不理解邱沐阳的震惊，自从上次月考之后，他在看季燃的笔记就都是这样的，很震惊吗？

邱沐阳盯着那张草稿纸边看边说:“没问题，好啊，写得真好。”

邱沐阳边说边笑，实际上心都碎了一地。谁懂上次他找学霸借笔记，学霸给他的狂草版被他研究了半天！谁懂！

邱沐阳望着眼前面色如常，十分高冷的季燃，心里唾弃了一句:双标狗。

“嗯。不用他的。”季燃想起冉卿霜女士说过的话，完全不在意邱沐阳鄙夷的眼神，对许彦温柔地笑了笑。

多笑笑，说不定那个人也会喜欢你。

许彦抬头恰巧对上季燃的笑，他觉得他之前对季燃的理解有些偏差，季燃一点都不冷，熟了以后很好相处。

于是他灿烂地回道:“谢谢你，季燃！”

“不用谢。”

他想让许彦欠他的再多些，他和许彦的关系能再近一些，近到比邱沐阳还要近。

“季燃，伸手。”许彦为了回报季燃给他抄的笔记，翻出了上次为哄许瑶准备的水果糖，轻轻放在了季燃的掌心。

“水果糖，很甜，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喜欢。”季燃慢慢合拢了掌心，他想，怎么会不喜欢呢？许彦送的，他都喜欢。

“不是，我没有？”邱沐阳震惊道。

三个人的感情里，他只是个备胎？

“啊对，”许彦低头找了找，尴尬地笑了笑:“没有了，阳儿。”

“……”邱沐阳无语凝噎。

又一个双标狗。

到了下午，许彦的状态很不好。

他摘下口罩不停的喝水，嘴却还是干得起了一层又一层死皮。他感觉自己头重脚轻，耳朵还时不时传来阵阵翁鸣。

讲台上的老师嘴皮翻动，讲得激情澎湃，传到许彦的耳朵里的声音却全是:“翁……翁……翁。”

许彦小声嘀咕:“翁翁翁，怎么不飞小蜜蜂呢？”

“嗯？”季燃一偏头便看见许彦眼角泛，整个人神色都不太对近，瞳孔竟然有些失焦。

“许彦。”季燃轻声叫道，落在许彦的耳朵里却变成了一道:“翁。”

“你说什么呢？季燃？”许彦仰头看向季燃，眼前的季燃却变得十分模糊，他看不清了。

“老师，许彦状态不对，我送他去医务室。”季燃说完这句话，还没等老师同意，便立马抬起许彦软绵绵的手臂，将他背在了身上。

“嗯？”许彦脑袋已经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只能本能地趴在季燃的肩上发出细碎的闷哼。

“季燃，我好难受。”

“马上到医务室。”季燃说着加快了步伐。

许彦听不清季燃说的话，有些急，他小声嘀咕:“你理理我。”

“我在。”季燃回道。

“你理理我嘛，我好难受。”许彦听不清季燃究竟有没有回他，他只好自顾自地说:“他们好怪，怪我报警，怪我不懂事。”

“怪我没有照顾好许瑶。”

“怪我顶嘴。”

“怪我生病。”

“是他们不好。”季燃冷静地回道，他隐约觉得自己肩上的许彦在哭。

许彦还是没听清季燃说的话，委屈道:“可是我也才17岁。”

人在生病的时候好像会变得格外脆弱，许彦这些天压抑已久的情绪，在此刻全然崩盘，他趴在季燃的肩头无声抽噎。

“嘀嗒——”季燃感觉到一滴眼泪落在了他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