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没闹太久，去学校录网课的陈明飞就回来了。他的眼神不经意扫过阳台，瞬间大吃一惊。以为看错了，闭上睁开再看过去。

大吃两惊！

他尴尬地咳了声，脸上扬起一抹对不起列祖列宗的笑，僵硬地举起手里的烤鸭，“小辞，爸爸回来了。”

小姑娘兴奋地去迎接烤鸭，夸张地绕着爸爸乱跳。

听见动静，阳台上的两人止住扭打的动作，李桃李低声恐吓道：“再犯贱就吃了你。”

扶着他的腰等他半跪在地上再站起身后，陈让才用两只胳膊支着地板仰躺着宠溺笑道：“好好好，又要吃我。”

陈明飞一个踉跄，险些平地跪下。

午饭很丰盛，李桃李从小就爱吃海鲜，剥螃蟹的速度飞快。认认真真剔了满满一蟹壳，推出最后一只蟹腿肉，顺手递给陈让。

陈让有些意外，有些惴惴，还有一丝狂喜，装模作样道：“……这是？”

“给你啊，”李桃李答得理所应当，“你不是连虾都剥不好吗？”

餐桌静了一瞬，时月一口米饭咬了个空。牧文星大声感叹，“我调的料汁儿可真不错啊，都愣着干嘛，吃啊！”

两口子对视一眼，干笑道：“啊，好好好，吃。”

怪异的眼神还黏在陈让身上。

陈让浑然不觉，两眼睁圆，缓缓放下手里的筷子，虔诚接过蟹腿，感动得难以自拔，“多少年了……”

他哽咽摇头，仿佛举起的不是蟹腿，而是诺贝尔蟹肉奖，“还是第一次有人会记得我……我不会剥……”

李桃李被恶心得浑身寒毛都快炸开了，眉毛缓缓皱起，狠狠咬紧牙关。

“哥，”陈辞从碗里抬头，满脸担忧，“你是范进中举了吗？”

正要发表感谢词的陈让：“……”

他面无表情，“成语学得真好，下午多写一套语文试卷。”

陈辞叫道：“为什么？”

“你说为什么？”陈让问，“写作业还要找理由？”

陈辞捏着筷子气得咬牙。

讨厌乱布置作业的人！

午饭结束，怀恨在心的陈辞对着陈明飞一顿拱火，将陈让备考期间为所欲为的种种恶劣行径抖了个干净，主要强调了陈让是怎么使唤自己为他端茶倒水的，听得陈明飞脑袋冒火，惩罚他洗碗扫地。

牧文星见状，立马拍拍李桃李的背，“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李桃李吃完饭就犯懒，装没听懂牧文星的暗示。

牧文星煞有介事道：“两个人在一起过日子不就是要互帮互助吗？去，跟让让一起洗。”

“谁要跟他互帮互助？我才不去。”李桃李一巴掌拍开陈辞的小娃娃就要坐下。

牧文星不满地“啧”了一声，李桃李又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来，沉着脸往厨房走。

“呦，”陈让搓着陶瓷碗，笑嘻嘻道，“来了？”

李桃李嫌弃地开口，“我是被你连累的，警告你别给我嬉皮笑脸。”

陈让连忙收起脸上的嘻嘻。

两人一个洗碗一个擦碗，勉强还算和谐，牧文星在客厅偷偷看了眼，满意点头，继续低头挑毛线颜色。

时月刚哄好不想写作业在房间乱蹦的女儿，端着水杯走过来问：“这是在干嘛？”

“听说我们昴城今年要下雪，”牧文星兴奋地两眼发亮，“我想给桃子织一条围巾戴。”

“会吗？”时月下意识看了眼阳台外。

天空一碧如洗，耀目的太阳将整个昴城都照得暖融融的，阳光穿透依旧青翠的树叶，时月能轻易看见叶子的脉络。

她把温热的花茶放在牧文星手边，坐下迟疑道：“应该不会吧，这天气多好呀，而且昴城都多少年没下过雪了。”

牧文星才不管，自顾自挑挑拣拣，恨不得织出一件霓裳羽衣给桃子披上。

厨房，小桃仙擦干残留着余温的瓷盘，抬手放进橱柜里，垂眼不经意道：“你下一个是什么科室？”

“儿科。”

“哦，”李桃李点头，“又跟阳阳一个科室。”

陈让反应片刻，心里不平衡起来，质问道：“意思是你不知道我在什么科室，却知道宋熠阳在哪里，是吗？”

李桃李挑眉，“对啊，怎么了？”

陈让拧眉，“那你知道杜康在哪里吗？”

“心外啊。”

“你怎么能这样？”陈让心死了，不服气地嚷嚷，“凭什么不知道我的却知道他们的？都是你朋友你怎么那么偏心？”

“你又发什么神经？”李桃李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我跟他们认识那么多年，你能比吗？”

陈让难以接受地捂住胸口，被伤得连连后退，觉得自己该去偷点时月的逍遥丸吃一吃。

他只觉得自己的血管仿佛变成昴城纵横交错的立交桥，李桃李随便说句话都能造成大堵车，尤其是目送李桃李没事人一样走出厨房瘫在沙发上玩手机。

心里更堵了。

客厅里，牧文星已经在跟时月讨论围巾式样了，李桃李只依稀听见什么可爱呀，粉嫩呀之类的，没多想，继续扒拉和某黄金品牌的客服的聊天记录。

周一，各科室都热闹非常，李桃李刚走进阅片室就听见钟常安半死不活的撒娇声。

“灿姐！”钟常安趴在负责下半年排班的医生的工位旁，两只手扒着人家的电脑，“你就让我周四周五休息吧，求你了！”

从昨晚开始一直被他缠到现在的王灿不知道第多少次叹气，“小洁早就跟我说了要休这周四周五，我也答应人家了，而且你上个月不是一直在休这两天吗？也该给人家休一下了。”

“那吴哥呢？”钟常安指着排班表，“能把我跟他换开吗？”

“吴哥闺女那两天回国，人家肯定不会跟你换的。”

得不到休息的钟常安开始满屋子闹人，忍无可忍的王灿朝李桃李招手，“小李，过来把你老师拖走。”

李桃李听话道：“钟老师，过来上班。”

恰好阅片室的大门被推开，一个医技组的学生探头来问：“老师们，有一个叫刘英俊的病人，他来问报告什么时候出。”

“怎么了？”钟常安勉强正经，踱步坐回去，心里有些打鼓，“昨晚急诊没出报告？”

李桃李立马点进工作站，随手一翻就找到病人的名字，看见申请时间后太阳穴一抽，抬头解释道：“他十分钟前刚拍完片子，还没审到他。”

学生小声道：“他说他疼得厉害，让你们快一点，别耽误他治病。”

“嘿？”本就不爽的钟常安眉毛一竖，“跟他讲，要么排队等，要么请太医。”

学生撇嘴，关门离开了。

没一会儿又回来，忐忑道：“他说他以国家纳税人的身份命令你们，快点完成他的影像报告。”

正揪着头发写报告的李桃李没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我还少先队员呢，我骄傲了吗？”钟常安不耐烦道，“写到他了，再等等。你是新来的吗？门诊病人的报告统一一小时后出，跟病人说清楚，别总是来问。”

学生一缩脖子，“哦。”

李桃李这半个月都在写核磁的报告，每天上班就是看电脑、敲字、翻书、写错、被钟常安嘲笑，简直快没脾气。

十点多，他滴完眼药水仰头休息，钟常安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说：“桃李，跟你商量件事。”

“你不会想让我给你代班吧？”李桃李下意识猜测。

“怎么可能，”钟常安实话实说，“你哪有那个本事。”

李桃李当即不高兴了，“那就没商量。”

“商量一下吧，”钟常安哄道，“等哪天你有事请假，我随时允许，而且不用补班，可以吗？”

李桃李有些心动，勉强松口，“什么事啊？”

钟常安：“你让杨帆来给我上班。”

李桃李：“？？？”

你怎么不干脆让院长来给你上班呢？

他睁开眼睛，拖着椅子默默远离钟常安。

钟常安追过去，哀求道：“求你了。”

“为什么呀？”李桃李十足困惑，“你怎么非得那两天休息，那两天有什么特殊的吗？”

问完，一向外放的钟常安突然害羞起来，垂着眼皮含羞带怯，扭捏地搓着手，“那两天我男朋友也休息。”

哦。

李桃李了然点头。

学医嘛，他懂的，放假不按照日历来，跟家里人的休息时间撞在一起的很少。

李桃李正要张口，突然意识到什么，神情恍惚。

“……你什么朋友？”

他被钟常安炸得半天没缓过劲儿。

虽然身边确实有同性情侣的存在，他们很幸福很相爱，李桃李也一直觉得他们是最特殊的存在。

只是他从没想过同性恋会像春天的鲜花夏天的热风秋天的梅果冬天的烟火一样随处可见，像是特意为了显示出四季不同而出现似的。

李桃李有些迷茫，又觉得一切都理所应当。

只是他没法代替杨帆去答应钟常安，被拒绝后，钟常安失落得险些落泪，痛苦地缩在角落等待好心人发现。

之后的几天，李桃李都没见到陈让。他们科室的性质就是这样，坐上工位后基本一待就是一整天，不像临床的学科，可以时不时出门带着病人CT walk 。

周五这天降了温，牧文星打来电话叮嘱李桃李穿厚外套，又絮絮叨叨说了些其他的，大致是想赖掉周末的体检。

被严词拒绝后，牧文星傲娇地哼道：“去就去，我也没有很害怕，不过你真的特别心狠，真的！”

李桃李：“嗯嗯嗯。”

商量无果，牧文星叹道：“算了，你中午跟让让去外面吃吧，时老师不开心，喊我陪她出门散心。”

“时月姐怎么了？”李桃李关切道。

“陈老师他们班的学生明年就高考了，他最近白天上课，晚上陪着自习，周末还去给他们录网课，”牧文星语气沉重，“最近又大降温，陈老师就病了。时老师劝他休息，他也不听，两人就闹了点矛盾。”

李桃李翻衣服的动作一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时月和陈明飞都是特别负责任的老师，细致努力，他不明白为什么往往这些认真的人要吃更多的苦。

别别扭扭地给陈明飞发了注意休息的信息，李桃李才穿上厚厚的毛绒外套出门。

牧文星的围巾也织好了，蓬松柔软，浅粉色的底嫩绿色的边，系在脖子上像一颗没什么智商的水蜜桃。

穿了厚衣服就不适合背包，牧文星又把他的黄狗拿下来缝在围巾边缘。

犹豫了不知多久，李桃李才慢吞吞把围巾戴上。

干我们这行的最忌讳爱上客人，可是我已经溺毙在爱河没救了T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