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最后还是夏油杰送我过去了。

盘星教教主、特级诅咒师、知名通缉犯先生胆大包天，在离总监会还有一个街道的角落里把我放了下来。

我担心被人撞见，催他快点走，但这人一点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不急不慢地说：“我冒着这么大风险送你过来，没有什么报酬吗？比如抱我一下？”

众所周知，日语里的抱有特殊含义。

经过昨天晚上那件事后，他这时候说这话绝对是故意引我往奇怪的方向联想。

太轻浮了！怎么会有这么轻浮的人！

我有点被戏弄的羞愤，又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微妙悸动。

……毕竟上辈子交往七年的前男友活真挺好的。

但面前的这个才刚成年没几个月啊！清水琉璃你冷静一点！能不能做一个素食主义者？

清空了脑子里不干不净的念头，我瞪了他一眼，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足够坚决：“你别太过分了。”

他狡黠地笑了一下，仿佛早就料到我会是这样的反应：“好吧，不逗你了。”

夏油杰今天没穿他那身过于显眼的袈裟，一身简单的黑色常服，是山本耀司的风格。剪裁利落，线条流畅，勾勒出优越的身材曲线，再配上那张完全在我审美取向里的池面脸，帅气得让人头脑发晕。

这样一看，抱一下倒也不是不行……我主动埋进他怀里，他有些意外，随即双臂环过我的腰，把我搂得更紧了。我深深地吸了口他身上独特的气味，感觉自己真是无可救药得彻底。

两个人磨蹭了一会，还有十五分钟到和庵歌姬约定好的时间。我三催四请，又答应了今天晚上还去他那里，总算是把这假和尚祖宗送走了，独自走进了咒术总监会。

总监会事实上是一个整体的称呼。京都这个是总部，东京也有一个分部。新入行的咒术师必须来总部进行登记，其他咒术师偶尔会因为各种事宜出入，但真正的高层反而很少见。

我在大厅里等待巫女，有些坐立难安。

这里的装修古典而庄重，每一砖一瓦都透露着岁月的痕迹和历史的沉淀，但同时也让人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来来往往的人并不多，但每个人都神情严肃，看起来像活着的尸体，疲惫得不行。

而且今天好像有些反常。

好几个浑身上下散发着和北村俊雄如出一辙的腐朽气息的老头在众人簇拥下进了门，身上都穿着很正式的和服，看起来身份格外尊贵。

不知道为什么觉得有点社恐，我缩在角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两分钟，巫女小姐终于神色匆匆地进了门。

那天在森林里，咒灵在她脸上留下的血痕已经结成了痂，横亘在脸上长长的一条，显得分外可怖。

我喊住她，她回头才看见我：“诶，你到了？什么时候到的？没等很久吧？”

“没多久，我也刚到。”我忍不住打探问，“刚才有好多穿着很正式的老爷爷……今天是什么特殊日子吗？”

“最近咒灵莫名活跃，还没到夏天就泛滥成灾了，人手严重不够用。总监会高层加开了一次例会，应该是来开会的。”她想了想，轻声说，“不过开会其实也没什么用，要是开个会咒灵就能全死光，我倒是希望他们每天都开会。”

“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她抓了抓头发，“我晚点还有个任务。先去登记吧。”

因为实在缺人手，注册新咒术师的流程被简化了许多，只需要一个人引荐即可。

庵歌姬领着我来到登记的房间，里头坐着个蓝色头发的小姑娘，正趴在桌子上睡觉。

听到动静，她揉了揉眼睛，昏昏沉沉地抬起头。

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人的刘海好怪啊！和夏油杰那撮毛有得一拼了！

而且她看着还是小学生吧？怎么就在这里打工了！

“啊，是歌姬前辈。”小姑娘说，“旁边这位是？”

“是来登记的新自由术师。”庵歌姬在桌子前坐下，“三轮你还没开学吗？看起来也太累了，哪怕决定以后做咒术师，也至少要好好上完国中啊。”

“还有一天才开学呢，抓紧最后的时间来打工了！没办法，家里没有钱啦。”

这个世界绝对是疯了。这么小的孩子竟然就跑出来打工……而且虽然刚才累得在桌子上睡觉，她看起来居然还对生活充满朝气，乐观开朗得有些不可思议。

三轮翻找了一下桌子，拿出个厚重的档案册，上面隐约萦绕着咒力。

她翻开到空白的一页，介绍道：“这个就是咒术师登记表了。上面有一个束缚，要求填写的信息必须是真实的。自由术师的话，其他的就没什么别的限制了，只是单次任务的薪资会比高专内部低一点，而且不配备辅助监督。”

庵歌姬被一通突如其来的电话叫去加班，才进门不到一刻钟就先告辞了，剩下我和三轮做最后的一些确认。

转了转手上的笔，三轮又补充说：“按照歌姬前辈的介绍，是一级咒术师，对吧？”

我点了点头，她翻到类似合同的另一页：“一级咒术师具体情况是这样。新登记的话需要出三次任务才能结算第一次佣金，绑定好咒术师专用论坛就可以线上接取任务了，报告也可以交扫描文件。”

我仔细读了读合同，条款细则没有问题，又在心里飞快计算了一下咒术师的工资。

说实话，其实比我预想的低。

对于普通人来说肯定算高，但我上辈子毕竟算是年薪千万円的顶级打工人，算了算时薪，和咒术师半斤八两，甚至还要多点。

考虑到咒术师工作的危险性和超高伤残率，这笔钱赚的真是不容易。

那些格外有钱的咒术师，果然还是外面有副业吧？或者是家里有钱？搞不明白。

那夏油杰当年还挺厉害的……骗钱的本事真是相当了得啊。

我本来也不是为了钱来的，钱只能算额外的添头，确认了条款后就爽快地填了文件签了字，立刻察觉到束缚的形成。

不能按照原本设想的使用假名有点遗憾，不过MJC研究所都没什么人知道了，应该更不会有人在意我这个曾经的实验品，也无所谓吧。

女孩接过填好的文件：“术式是……化水术法。好像不太常见，我看看之前有没有同样的。”

她在档案里翻来翻去，扒拉出来一张很陈旧的档案，纸张都有些泛黄了。

档案上名字写着小仓悠希，性别男，红字标注出已故。

几乎在看见右上角的照片的瞬间，我就奇妙地认定，这应该是我生理意义上的父亲。

“他是你的亲人吗？”三轮没有任何恶意地问，“一般同一个家系，术式传承的可能性会变大。”

“抱歉，但我出生在孤儿院里，不太清楚亲生父母。”我撒谎说。

她一下子变成了那种“我真该死啊！”的表情，慌张地向我道歉。

“没事的。”我笑了笑，心里觉得有点对不住眼前可爱的小姑娘，但我实在不关心清水美绪是和什么男的生下的我。

编个谎就能少一事，就让三轮愧疚一下吧。

我反而有些好奇起她来：“你全名叫什么？家里人也是做咒术师的吗？”

她挠了挠头：“家里人是咒术师的话，就不会穷到需要我出来打工啦。我叫三轮霞，是因为头发颜色很特别才在街上被发掘的。”

女孩有些羡慕地说：“但我没有你这么厉害的术式，以后可能也只是个三级术师吧。”

和别的咒术师相比，三轮霞真是太正常，甚至健全得让人有些诧异。

我们又随便寒暄了两句，加了个联系方式，让她以后有什么事可以联系我。

三轮真的很有亲和力，而且在小孩里算特别早熟稳重的那一类，只认识了半小时，我就对她很有好感。

哪怕对方是咒术意义上的弱者，我却觉得她应该能活出一个成功而绚烂的人生。

拿到了第一份任务文件，要求后天之前完成，时间绰绰有余。我特地选了个在东京的委托，不用来回奔波出差。出总监会时我看了眼手机，下午四点多，回东京刚好差不多到饭点。

也不知道夏油杰今天会烧点什么好吃的，我有些期待地想。

总监会外头停了辆车，辅助监督先下了车，给坐在后头的人开门，我没再留意，朝新干线的方向走去了。

“伊地知。”五条悟向上抬了抬白色的绷带，如天空般蔚蓝的六眼盯着离去的人看了一会，“查一下这个女生。”

“啊？五条先生，我们还是快点去开会吧。我知道您不想开会，倒也不用这样拖延时间……”

他重新拉下绷带，白发被束着向上翘起，一米九的长腿大步流星地朝总监会里走去：“不是在拖延时间。别磨蹭，现在就查，开完会出来我就要看到你写完的报告哦。”

伊地知洁高：“……好的，五条先生。”

他真是天生的牛马命，伊地知推了推眼镜，不无悲愤地想。辅助监督重新坐回车里，开去了停车场。

莫名其妙的工作又增加了，怎么看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咒术师吧，到底哪里吸引了五条先生的兴趣？

悲惨的打工人欲哭无泪，但想了想自己的年终奖，最终决定为了薪水，老实按照无良上司的要求，任劳任怨地打起了电话开始调查。

*

坐在会议室听着烂橘子们说废话，五条悟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偶遇的女生上。

人没什么特别的，但身上的残秽实在醒目。

他一眼就认出来，那属于他两年前在街头留下一句“你的选择都有意义”就叛逃了的挚友。

那家伙最近到底在做什么啊？先是时隔两年多莫名其妙发来两条短信，因为换了新号码，他愣了一下才确认真的是杰，打了一串问号询问，结果又开始装死不回。

就好像真的只是来给自己分享两个好苗子一样。可他这个特级诅咒师哪有这么好心？真这么好心的话两年前还叛逃做什么？

然后今天甚至更过分了。看残秽的新鲜程度，是两三个小时前还待在一起吧。是他的下属？想往总监会塞人？

随便塞进来个人也没用啊。非御三家出身的术师，哪怕手段能力都很强，也不可能爬到高层核心。

而且盘星教最近没有任何动静。在咒灵格外多的今年，乖顺得像在配合咒术师工作一样。

……总不能真是改邪归正了吧？

抱了（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