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清是被苏棠推出房间大门的。

嫩白的手掌撑在他的胸膛，一截小臂全在用力，脸上绯红一片，满是羞涩，那副模样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我自己来就好了。”

说完不给他反应，一下抢走了他指尖的药膏。

大门啪地一声关上，迫不及待、毫无余地，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沈逸清站在门口，低头捻了捻手指，意犹未尽，沉默站了几秒后转身，噙着笑慢慢往走廊尽头的房间走。

女人那副害羞又紧张的样子，让他想起昨晚玩完桌面足球后问她的那个问题。

苏棠有几个前男友的问题他没得到答案。

对方听完这个问题只是手足无措的看他，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他等了好久没等来答案，试探着问了问。

“2个？”

女人看了他一眼，摇头。

“1个？”

女人也摇头。

脸上略显难堪又欲言又止的神情令沈逸清心里微微有些惊讶，随即了然开笑。

“好了、不问，我知道了。”

当真是一个不谙世事、懵懂好骗的女大学生，白纸一张，任他揉搓。

心情无端的好起来。

第二天回程的时候，苏棠一开车门就发现副驾驶多了个软垫。

她记得，来的时候没有。

所以，他总是把她看透又装作一无所知，昨晚那样，纯属逗她。

苏棠脸上慢慢开始升温，什么都没问安安静静的坐了上去，动作小心又不自在。

.....

屁股上的擦伤说重不重，说轻不轻，苏棠回来还没开口，陆屿就主动提出给她放两天假，不用担心，工资照算。

休息的时候，倒想起米朵之前给她介绍的兼职。

不用跑东跑西，更是和专业相关，地理风光杂志最近在收购城市主题的图，她提议让她去试试。

拍照片上传，后台会有专人审核，过了按张算钱。

两人都有想法，白天各忙各的，到了晚上就一人挂个相机约着跑到城市核心地带拍夜景，扫街。

本来只是抱着侥幸试一下，没想到上传的图过审数量累计惊人，金额还算乐观，渐渐的，两人每周晚上扫街的频率也变得越来越多。

陆屿的台球厅她本来也不每天去，一周两三次，白天除了上课，偶尔还会抽空和谭茂和章柔嘉联系，拉进下感情，互相熟悉熟悉。

苏棠思前想后，打算把正式开拍的时间定在她寒假开始，两人都表示没有问题。

她每天忙得陀螺似的，马场一别后，沈逸清似乎也很忙，消失了一般，连台球厅也一次没来。

他们彻底断联了。

苏棠盯着手机里的微信头像。

这人总是很温柔，待人接物礼貌又绅士，对什么事都漫不经心，感觉没有什么人能轻易的动摇影响他的情绪。

他不联系她，对她而言就彻底销声匿迹，社交平台也永远不更新，好像除了他身边那群和他亲密无间的发小兄弟，根本没有人知道他的近况。

有时候苏棠觉得，他这样的人，应该不会为任何不值当的人停留片刻。

虽然心里总想和他保持距离，可这段时间的相处仿佛有一种魔力，不可否认的是，他不再找她，她是失落的，但这不多不少的悸动慢慢又被苏棠压在心底，想着他不再找自己或许也是件好事。

他们两原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

只是心底的落寞是无法掩盖的。

像是自欺欺人，接下来，她尝试将自己忙起来，每天算着余额里增长的数字，算着去赎回寄卖行里耳钉的日子。

圣诞那天，京北下了入冬以来最大的一场雪，苏棠兴致勃勃的拉着米朵出门。

她们这段时间见过这城市独有的各种夜景，见过凌晨空旷的街和灯盏的光晕，也见过夜灯下奔腾的车流，似乎该看的都看了不少，今天她想尝试一个新的角度。

京北核心CBD地段，有一处俯瞰京北全城的绝佳机位，是她今天在摄影群里看到别人分享出来的，她也想去试试。

拉着人到了京茂大厦的楼下，却一头冷水浇下来。

两人被门口的保安大叔给拦了下来。

因为摄影群里那人的照片火了，这地址天天晚上来一拨人，俨然成了一个网红机位点，扰的大家不厌其烦，所以开始实行管制。

非京茂大厦的工作人员，不准入内。

苏棠有些焉。

今天米朵要去约会的，鸽了男朋友陪她来，这下铩羽而归，她有些不好意思，她眼里有歉意。

“没事！我们就拍拍京贸附近的夜景也行，上班人的人间烟火嘛，这里可代表着京北现代化城市的形象！这次也一定过片！”

她笑着去拽米朵的衣袖，扭过身一下愣在原地。

不远处的路边站了两人。

男人熟悉，女人她没见过。

雪还在下。

姜悦穿得单薄，俏皮的洋装套裙，光溜溜露着两根大长腿，平时习惯挽起的长发也打开散在脑后，勉力装出一股温婉的模样。

沈逸清看了看抱肩抖做一团的人有些无语。

“今天特意穿的这身？”

姜悦笑。

“当然！得有个当女人的样子嘛，那群老东西眼光毒你又不是不知道，妈的，真难对付。”

她回头看了看沈逸清胸前被茶水泼湿的一片深色，语气玩味。

“卓勋文那老不死的真敢下手啊，一块地意见不和而已，那么烫的水说泼就泼，真不给你半点面子。”

沈逸清笑，取烟盒出来敲烟，态度随和像是不在意。

“老人嘛，架子大些正常，就像他说的，他帮我爷爷打天下时，我爹都还没出生。”

姜悦低头看了自己身上的裙子，一脸嫌弃，甚至有些别扭，自从高中以后，她已经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没有穿过裙子了。

沈逸清笑她。

“难为你陪我演戏。”

说完脱了身上的大衣给她披上去。

姜悦却不乐意，伸手拂开。

“别！待会儿那位看见了要多想。”

正说完远处跑来一辆红色卡宴，油门一刹，稳稳停在两人的身前。

座位上是个十分娇艳的女人，大红唇十分有攻击性，齐腰的长发垂在胸前，淡淡的扫了两秒沈逸清让姜悦上车。

苏棠盯着远处的一幕堪堪停了脚步，手里却还是拉着米朵离开的动作，米朵正诧异，身后突然来了个熟人。

陆屿也才开完会从楼上下来，顺着两人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就瞧见了路边动作亲密的两人，回过头，两人目光猝不及防撞上。

苏棠愣了下，脑海中想起当初沈逸清那张放在西装内衬衣袋里倍感珍惜的合照，心里涌上股说不出的滋味，最终没忍住问出口。

“那是沈逸清的女朋友吗？”

沈逸清.....

还少有人敢这样明晃晃大胆的叫他哥的全名。

也不知道这两人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不过，女人这张脸，还真是天生当沈逸清情人的料。

陆屿好奇的盯着人，随即意味深长的一笑。

“女朋友？不、”他看着苏棠，眼神耐人寻味：“他从来都不会有女朋友。”

沈逸清，那可是个穿西装打领带的斯文禽/兽，惯会用那副温润的皮相骗人，实际玩得很特别，身边从来不会有固定的女伴。

这话他当然不敢对她讲。

忽略女人诧异疑惑的眼神，陆屿低头，看了看两人手里的相机。

“你们也是过来拍照的？”

“嗯，但是保安不让进。”

陆屿回过头看了两眼保安亭。

“你们等等。”

他说完就朝对方小跑过去。

苏棠看着他的背影，背后突然响起串熟悉的脚步声。

回头，男人已经到了跟前，鼻间一阵熟悉的木调香，像雪山里的冷绿松，肩头落了些清凉的雪，越发显得冷峻有距离感。

沈逸清盯着两人手里的相机，又看了看跑远的陆屿，没说话，已经猜到了不少。

他看着苏棠，笑起来的眼神莫名有些宠溺，语气居然有些黏糊糊的暧昧。

“伤好了？大雪天出来乱跑。”

伸手拂去她额头的雪，动作亲昵温柔，对待一个小动物一般，犯了错又舍不得苛责。

苏棠紧抿着唇，只低低的嗯了一句，垂着头并不太搭理他。

米朵没见过沈逸清，只觉得这两人之间气氛有些不对劲儿。

陆屿已经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两张刷梯控的卡，一人一张递给米朵和苏棠。

“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自己上去吧。”

临走前挑眉看了眼沈逸清，兀自下了地下室去取车。

电梯门叮的一声打开。

沈逸清很自然的牵过苏棠的手，态度不容拒绝，干脆又霸道。

“走吧、我陪你。”

明明他们现在什么关系都没有，可他做这动作倒是自然极了，自然到苏棠都有一瞬间的恍惚，甚至来不及反应，回过神来电梯再度停了。

顶楼有个还在营业的夜间咖啡馆，沈逸清要了杯咖啡优哉游哉的坐在露台上看两人。

背后目光如炬，苏棠调参数的手总是不自觉的抖，米朵偏过头来悄声问他。

“这就是你上次说陆总那个朋友”她眼睛眨眨看着她，好奇又暧昧：“那个‘普通朋友’。？”

苏棠低头，低声淡淡的嗯了一句，没有太多情绪。

米朵回头看了眼沈逸清，男人一身叫不出来的名牌，握咖啡杯的手腕上那块表她认识，大概可以在京北买半套房。

对方叠着腿坐在不远处的藤椅里，慵懒散漫，可浑身都散发着上位者的气度，令人想忽视都难，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短暂的碰撞一下，米朵心虚的回过头来，若有所思。

当初陆屿为了将苏棠留下，找了个拙劣的借口给她介绍了工资更高的兼职，她还以为陆屿对苏棠动了心思，这下才明白原来是自己猜错了。

沈逸清等得很耐心，也不进屋内，在飘小雪的阳台上等了半个多小时，苏棠和米朵才拍完。

到了楼下，女人有些别扭，轻声道了谢就要走，沈逸清轻笑，一下勾住她大衣后腰处的绑带。

精致的蝴蝶扣，像是一拉就会开。

“哎~”

他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审视的眼神似乎有些不甘和不满。

“等了你这么久，这就要走？”

散漫的动作和随意的腔调，说着最难以让人忽略的话。

米朵一见两人情况不对，扭头朝苏棠挤眉弄眼。

“我还要去找我男朋友过圣诞节呢，先走了。”

临走前又和沈逸清对上一眼，互相心照不宣。

苏棠大衣下穿着一件白色连衣裙，虽然是冬款，但这样的下雪天难免单薄，她头发少见的没有扎成高马尾，只是随性的散着，带了个毛绒绒的帽子，遮住清秀的眉毛，露出一双澄净的大眼睛。

整个人软乎乎的，像只没脾气的猫。

沈逸清心里一动，伸手，用指腹轻轻拨了拨她睫毛周围的雪花，拉住她的手往自己大衣兜里放。

“拍这么久，手都冰了。”

接着又问。

“今晚没其他事了吧，陪我去个地方。”

苏棠被他的动作弄得心尖酥酥痒痒，懵懵懂懂的搞不清楚状况，手心的温度直达心底，暖烘烘一片，脑子混混沌沌，像是没听清他的话。

“嗯？”她抬眼看着人，眼底有疑惑。

沈逸清耐心十足，弯下腰来与她平视，诚恳的眼神里似乎有一丝淡淡的渴望，乞求她的意见，轻声的：

“我说，陪我去个地方可以吗？”

起风了，带着雪在飘，整个城市浪漫极了，有三三两两拿着玫瑰花的情侣言笑着路过。

或许是他看过来的眼光太真诚温柔，又或许是‘可以吗’三个字末端的颤音太过蛊惑，带着魔力，总之，苏棠没有拒绝。

上车的时候沈逸清递过来一张卡，黑色的，镶着一圈金边，看起来独特极了。

“你那张只是临时的，以后要来用这个，这栋楼随便哪一层你都可以去。”

苏棠没接，似乎兴致不高，也像是觉得他小题大做。

“不用，我就拍这一次。”

沈逸清看她一眼，强硬塞到她手里，语气意味深长。

“拿着吧，说不定以后还会用上。”

苏棠不懂他这话什么意思，但握在手里的东西不好再递回去。

车走了一截，像是漫无目的似的，苏棠并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仔细回忆，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他不说，她不问，心有灵犀的默契。

车里静静地，忽然，她感觉到有东西咯得慌，不动声色的往下摸了摸，居然是一枚小巧的硬币。

“你的......钱。”

苏棠借着昏暗的路灯仔细看了看，捏着硬币递到沈逸清面前。

他偏头扫了一眼，愣了一下又回过头。

“你留着吧，lucky coin。”

半开玩笑的语气。

苏棠收回手，再度仔细打量。

竟然是一枚崭新的德国硬币，表面凸克着一芬尼，两旁的图案像是树枝。

“你去德国了？”

“嗯。”

lucky coin。

幸运硬币。

这不免让苏棠想起每年过年的时候奶奶简素芳总喜欢在汤圆里包上硬币，谁吃到就代表来年的运气一定很好，又猛地意识到，这段时间有些忙，已经很久没和老人接视频了，竟然有些想家。

座位上的人突然一言不发，沈逸清偏头看过去，女人拿着硬币正在怔怔发呆，月色下的侧脸，绸缎似的光滑可人。

“怎么？”他问。

苏棠回过神，“没”接着看向他：“你最近很忙？”

沈逸清本来盯着路面认真开车，听了这话表情微愣，随即偏过头来看着她笑。

“怎么，咱们棠儿想我了？”

俏皮的语气，打着转的尾音里带着调侃，偏偏又暧昧无比，像一只柔和的掌，信手拨弄着她敏感无比的心尖。

苏棠微怔，竟一时忘了移开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