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旭!旭旭!”
女人十分急切地朝着程蓝的方向跑了过来,从她的怀里抱走了小男孩,“怎么样啊有没有哪里受伤?”
程蓝垂眸看向空荡荡的双手,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小男孩投入到熟悉又温暖的怀抱后,刚刚受到的委屈一并涌现出来。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引起了女人的警觉,在程蓝的帮助下她看见了旭旭的手肘有一道明显的红痕,衣服被扯的皱皱巴巴,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布料沾的都是土粒。
本就白净的脸上眼泪和鼻涕混在一处,一时间愤怒的情绪在女人胸腔里翻滚着:“这是谁做的?”
女人的声音尖锐又刺耳,紧紧咬着牙关仿佛要把欺负她儿子的人彻底咬碎。
女人赤红着双目再次问向一旁的程蓝:“你全都看见了对不对?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程蓝张了张嘴,有些后怕地咽了口唾沫。
程蓝着实被女人发怒的样子给吓到了,心里很是恐惧,女人本就对她抱有敌意,她很害怕她会误会自己,正当程蓝准备好解释的时候,旭旭突然间开口:
“妈...妈妈,是这个姐姐.......救.....救了我...”旭旭一边哽咽一边在女人怀里不断抽泣着,吐出来的话也断断续续,“她是好人,你....你不要误会.....误会她.....”
悬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程蓝上前摸了摸旭旭的头发,她很感谢旭旭能在短时间内这么信任她。
小男孩的话无疑给程蓝吃下了一颗定心丸,而她也没有想到自己和方净的这一善举,竟会帮了他们很大一个忙。
程蓝从裤袋里掏出一包面巾纸,抽出干净的一沓递给女人:“阿姨,用这个给旭旭擦一下吧。”
女人看着她那面容小巧的脸蛋,忽地就没了之前的气焰,她双手颤抖着接过纸巾,声音也不像刚刚那般高昂尖锐:“谢...谢谢。”
“我之前那样对你,没想到你还愿意帮助我的儿子....”女人轻轻攥紧旭旭的衣衫,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程蓝并没有责怪过她,她之所以会那样说,无非是听信了盛飞的谗言罢了,在石景那样利益高于一切的人面前,她根本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
耽误了这么长时间,不知道方净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
程蓝的心脏随着流逝的时间而愈发沉重,她忽然就想起她和方净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少年带着一身伤痛从石骁闻的围堵中“厮杀”出来。
明明自己深陷其中,却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拉着她逃离了那个地方。
后来程蓝就暗下决心。
她也要拉着方净逃离那个不属于他的地方。
“不用谢的阿姨,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程蓝的目光转到方净消失的巷口,没有丝毫犹豫:“阿姨,可以拜托您一件事吗?”
*
阳光如火焰一样洒落在滚烫的青石板路上,石骁闻仍不死心地和方净厮混了许久。
在场所有人皆筋疲力尽,汗水顺着脸颊自来水似的流淌下来,滴落在地面上洇开一团模糊的水痕。
方净按着“一撮毛”的头部,他的体力也随着时间的推移而透支了。
“纠缠”了这些时间,程蓝已经安全救出了那个小男孩吧。
他猛地一发力,把“一撮毛”的头狠狠往下一按。
这一按,仿佛凝结了他所有的力量,“一撮毛”当即脸部着地,鼻骨“咔”地一下撞击地面,本能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石骁闻甩了甩还在发痛的手腕,气不打一处来,趁着方净专心在对付“一撮毛”时,瞄准着他的腹部,将力度全部汇集到右腿,腿一抬发狠地踹了过去。
风声混杂着热浪,方净半蹲着身子大部分力气都压在了“一撮毛”的身上,丝毫没有注意到石骁闻的动作。
一股强大的力量聚集在方净的腹部,他痛苦地闷哼一声,顿时失去了平衡,整个身体都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嘶.....”
石骁闻这一脚生得极其猛烈,方净侧着身子趴在地上,腹部就像烈火灼烧一般,细腻又强烈。
方净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尝试着用双臂支撑着身体起身,但腹部的疼痛只增不减,火辣辣的疼,让他根本动弹不得。
他用右手紧紧捂住肚子,双眼却死死地盯着罪魁祸首——
“你....还是...还是这么...不..不要脸.....”
方净唇色发白,呼吸也变得急促,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伤处,他是真的没有力气了。
“哈哈哈我就喜欢看你这个样子,”石骁闻“啧啧”了两声,很是满意自己的成果,“就这么护着那个女的,你该不会是喜欢她吧?”
“为了她一次又一次的豁出命,她会感激你吗?据我了解....”
石骁闻步步紧逼,“你之前可是救了不少小孩啊,他们可有说过一次谢谢你?别再执迷不悟了,人性本就如此。
利益迫使他们丑陋,给了他们一个错误的信息,就不假思索地相信。你挽救了他们,可他们依然恨着你,何必呢?”
何必呢方净?
*
人类是分为三六九等的。
好人与坏人,就像石骁闻说的那样,在利益面前,有的只能是为了获取巨大的利益而伤害他人的人。
方净是知道的,他不能理解的是石景行使他的权力来“控制”盐城的大人们,而石骁闻却要在背后欺凌他们的孩子。
那些孩子毫无抵抗之力,就那样任由石骁闻的人拿捏,方净不愿让他们丧失完美的童年,他会尽他所能去护佑。
哪怕他们一直在误解方渟沅和霍雁霜。
但小孩是无辜的。
光明总会来临,一如炽热滚烫的明日。
方净缓和着身体带来的疼痛,长舒一口气,慢慢坐直身体:“你以为....你以为你会永远高高在上吗?你错了石骁闻.....”
少年咬紧牙关,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一字一句的说道:“你.....只会享....享受着以欺负他人为乐,可你却不知道....当他们学会反抗的时候你会有多么痛苦。”
方净彻底挺直了身子,用强大的意志力来抵御疼痛:“今天,你能在这里把我打倒,来日他们得知真相就会以百倍千倍的力量来回馈给你.....”他顿了顿,“不,会比那些更加厉害....哈哈哈哈哈”
从一开始的轻扯嘴角,到后来方净清亮的笑声响彻整个小巷,严丝合缝地传进石骁闻的耳朵里,他只觉得很吵很厌恶。
笑声的震动牵动了腹部的伤处,方净将手按在下腹部,像是一把刀子在里面不停地搅动着,疼痛愈来愈让他变得癫狂,从而音量也不自觉的拔高。
“疯了,方净你真是疯了,既然你这么想看到我痛苦,”
石骁闻脸上的嘲讽逐渐消失,他伸出双手交握成拳头,指节发出“咔咔”两声脆响,“那么我今天就先让你尝尝什么才是真正的痛苦!”
“给我动手!”
石骁闻一声令下,身边蓄势待发的小混混们登时要向方净发难,耳边乍然响起“呜泱呜泱”的警笛声。
剩下的小混混们倏地呆愣在原地,连逃跑都忘记了。
“老老老老老大....怎..怎么怎么办?”黄毛哆哆嗦嗦地站都站不稳,他也没想到居然能把警察招惹来。
“结巴什么?我还怕他们不成!”石骁闻给了他一记眼刀,厉声斥责道。
“豆子!”程蓝从巷子的一侧急速跑了过来。
她一路磕磕绊绊,红蓝色警灯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她与它擦肩而过。
是生与死的较量,穿过了所有的阻碍,程蓝直接抵达到方净的身旁,她轻轻扶住方净的肩膀,看见他死死捂着腹部,眼眶一红:“伤哪了伤哪了?都怪我...都怪我来的太慢了。”
“小....小米....”方净在见到程蓝的那一秒,瞬间脱力偏倒在她的怀里,怕她担心方净努力挤出一个笑容,“我...我没事的...你.....”
程蓝的眼泪蓄满了整个眼眶,听见他虚弱的声音终究是没忍住,如决堤的潮水迸发了出来。
方净见到她这个样子,心头里如同掀起一番巨浪,潮水紧跟着上下起伏,他缓缓伸出手,指尖发颤着触碰到了程蓝湿润的面颊:“别哭.....别哭小米,我这不是好好的吗,反倒是你,有没有受伤?”
指腹轻轻滑过程蓝的眼角,他的动作很轻柔,几乎不敢直接接触程蓝的皮肤。
程蓝拼命地晃着脑袋:“我没事,反倒是你的状态不太好....我们去医院吧,好吗?”
*
方净眸光深沉地望着程蓝,刚想对她说一个“好”字,却发觉大脑变得昏昏沉沉,思维也渐渐模糊了。
眼皮很沉重,疼痛从骨头缝里蔓延出来,方净再也支撑不住了。
黑暗彻底夺走了他最后的意识。
“豆子!”程蓝焦灼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染上了哭腔。
还好程蓝拨打的救援电话很及时,救护车很快就赶了过来,车门轰然大开,身着白衣的医护人员迅速把担架推出。
程蓝的力气很小使不上劲儿,好在有旭旭的妈妈,也就是那个中年女人赶来了他们身边,帮着程蓝把方净扶上担架。
而嚣张跋扈的石骁闻等人也被警察带走,等候审问。
救护车上程蓝神情恍惚地目视着前方。
银白色的担架上,少年紧闭着双目,无意识地蹙着眉,薄唇绷成一条直线,看似格外痛苦。
自责的情绪如同毒蛇盘踞在程蓝的心头,每一次呼吸她都在质问自己为什么不快一点,再快一点。
程蓝想起更加重要的事,她颤颤巍巍地拿起女人塞给她的手机,给贺莹他们通了电话。
漫长的等待让在场所有人的心脏高悬起来,每一秒都变得异常煎熬。
方净进去没一会儿,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便走了出来,他利落的摘下口罩,露出俊逸严肃的面容,霍雁霜立时迎了上去。
程蓝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医生的嘱托,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在听到方净已经没什么大碍后,程蓝的心中一片释然,那份紧张与焦虑也彻底消散。
“没有伤到骨头,但他刚刚受到外力作用,可能会导致腹部软组织挫伤,等他苏醒过来观望一下情况,看是否需要做一个腹部CT。其他就没什么了,短时间内不要让他做幅度太大的动作,好好休养,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我姓季。”
听完他的解释,霍雁霜这才松了一口气,她感激地握住他的手:“谢谢季医生!谢谢!”
季医生的下颌微微抬起:“职责所在。”
*
方净很快就被转移进了普通病房,和他一并在床上躺着的是一个年纪和方净差不多大的男生。
只不过他的腿部包扎着石膏,悬空的右腿以一种极不自然的姿势吊在空中,男生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转向旁边的新朋友身上。
新朋友的肤色很白,唯一不暇的就是面部有几处泛红的伤口,长的是那种很端正的帅,尽管轮廓不怎么分明。
整个身体不深不浅地凹陷在床体,似乎要与洁白的被褥融为一体。
来看望他的人很多,一开始全部都围在了他的床头,而后又依依不舍地离开了病房,只留下那位身形瘦弱的女生。
她从一开始进来就目不转睛盯着床上的少年,双眸流露出难以言表的忧郁,期间一个陌生的男人问道,谁留下来照顾他时,是这个女生率先举起了手。
就这样他们三个人一起留在了这个寂静的房间,安静的只能听见方净匀称的呼吸声。
方渟沅在同楼层找了一处宽阔的走廊,打算先在这里说明一下这次的事情,同行者还有旭旭的妈妈。
金黄的光线穿过走廊半开着的窗户,铺在米白色的地砖上,留下一道黑色的长条状影子。
鼻腔里充斥着消毒水和清淡的香水气息,病人及其家属行色匆忙地各行其事,鲜少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女人从包里掏出那部白色手机,将它完完全全暴露在众人的视野里:“我愿意交出这部手机,里面有你们想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