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穗岁看着隋英昨天处理的工作内容,心有愧疚,“头儿,昨天真不好意思,剩下的工作都交给我来做吧。”
“相亲相的怎么样?”隋英主动提起话题,谁知钱穗岁轻描淡写,“就那样呗,我又不是真的要相亲,只要我去了,没相成也不是我的错,给我妈能交差就行。”
隋英怔忪,她和父母相处实在泛泛,不能透彻理解钱穗岁说的话。
她长期见过的母女相处就是奶奶和姑姑,很纵容;其次是苏韫和她的父母,见过很多次,很溺爱。
周蕊林也给她安排过相亲,不过她问都没问就拒绝了。
听到钱穗岁还有这样的解决方案——“去了,没相成,错就不在我”,忽然在想,她受了那么多罪,会不会跟她不知变通,只知道坚持自己认为的正确有关?
“头儿,你谈过几个男朋友?”钱穗岁看着隋英出神,蹬着椅子划过来,“为什么分手?你现在有男朋友吗?”
隋英抿唇,“没有。”
为什么分手?不知道。她甚至都不知道算不算和蒋弋谈过。那不过是年少时的一段彩虹色的梦,睁开眼,一切回归现实。
“没有男朋友?”钱穗岁满脸兴奋,“那你和蒋机长是不是…呃,”突然难以措辞,是不是真的?
肯定不是。
蒋弋是出了名的花心大萝卜,虽然头儿很漂亮,但航空公司最不缺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况且,钱穗岁私心认为她们这类工科女比理科女还无趣,在赚钱方面是有优势,但在恋爱市场就得靠后。
只跟着隋英工作了一天,她仿佛看到了个老学究,扎实的理论令人咋舌,同样都是二十多岁的年纪,非是每天泡在书堆里不能达到。
可蒋弋是谁,他是南航公司股东,王牌飞行员,有颜有钱,家世雄厚,背景强硬,干嘛非得选隋英。
话那么少,又不爱笑,蒋弋又没有受虐倾向。
隋英不知道钱穗岁的心理活动,看了眼手机,“CA-8返航了。”
CA-8是她俩昨天测试,今早起飞的国际航班。两人收到通知,一起赶去江淮机场。
路上了解清楚返航原因:
路遇气流颠簸,飞机上有位老太心脏病复发。
但是他们内部收到实时画面,那不是一般的气流颠簸,简直是遭受了战斗机围攻模式的强气流颠簸。
但问题是,飞机经过的路线晴空万里,雷达没有监测到强气流。
那么,就是飞机有问题。
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两个女孩一路无言。
钱穗岁开车,隋英仔细核对昨天的数据,纸质文件没问题,接下来就是与电子数据比对,如果无误,那就说明昨天测算合适。
然后重新测试飞机控制系统,找出问题。
简而言之,如果没有意外,那么不是隋英的问题,就是此次机长的责任。
隋英觉得老天跟她开了个玩笑,这次航班的机长是蒋弋。
两人赶到江淮机场,接到的却是公司指派了其他更有资历的工程师核对数据和测试系统的通知。
“我们是被怀疑了吗?”钱穗岁不安地看着隋英,“如果是我们的责任,工作会不会保不住?”
“不会。”
“啊?不会什么?头儿……”
隋英安抚着钱穗岁,“我们没有问题。”系统是她亲手测试的,数据是她核对填写的,她确定没有问题。
“那就是机长操作失误……”
钱穗岁觉得不大可能,蒋弋是王牌飞行员,实习期遇到机长突发身体不适,偏偏遇上十年不遇的恶劣天气,刚毕业的蒋弋独自一个人驾驶飞机,安全带回了所有人。
这次的天气是最适合飞行的天气,都是自动驾驶,怎么可能出现操作失误。
“就是她,听说是冀北航校毕业的高材生,刚上班就捅娄子。”
“这种天气返航,现在好多人投诉要求赔偿,都上热搜了。”
“不知道走了什么关系进来的。”
“冀北航校也是名校。”
“切,跟南渝航天比还是差远了。”
……
两所航校自来就有南北之争,南渝是南航公司的大本营,一半以上飞行员及工程人员都是来自南渝航天,算是地域排斥吧。
隋英捋了下头发,有些话听的模糊,不过钱穗岁却听的清清楚楚,一阵面红耳赤,一阵又忐忑不安。
老工程师核对完数据,隋英测算没问题。
下午,分管机务的董事贺兰琛亲自恢复了她的工作——这次飞机控制系统测试还是由隋英测算。
“这不是给我们拉仇恨嘛。”
撇清了自身责任,钱穗岁精神焕发,大力吐槽,“我听说老太太家属请了律师,公司让蒋机长先道歉安抚情绪,但他拒不道歉,现在又要我们去得罪人。”
左右看看,眼珠子一转,“头儿,”
“叫我隋英吧。”
“嘿嘿,不礼貌,”奖金和考评都指着工程师,钱穗岁八卦兮兮凑近,“你和蒋机长,呃…关系,会不会因为这个事闹僵?”
“找出问题,解决问题。”隋英言简意赅。
从飞机返航,对外,安排乘客改签;对内,派工程师核对,最后一缕夕阳落尽,两人乘摆渡车上飞机做测试。
“难道真的是蒋机长操作失误?”钱穗岁跟在隋英身后追问。
“胡说八道,分明是,”吴晓烁话音在蒋弋睇过来的眼神里拐了个弯,“飞机本身的问题。”
钱穗岁没想到蒋弋和吴晓烁还在飞机上,吓得缩回脑袋,老老实实藏在隋英身后。
隋英定定站在门口,目光越过飞机上每一个零件,落在他侧坐的肩上,板正的制服,线条流畅的大长腿,黑色皮鞋。
他微微一动,隋英收回目光。
等了许久,钱穗岁终于忍不住探头,才发现吴晓烁朝她使眼色,两人默契地退到机翼位置。
“你小心说话,”吴晓烁咬牙切齿,“蒋机长怎么可能操作失误。”
“口误口误,”钱穗岁很狗腿,“但是高工核对过我们昨天的测试,他是总工程师总不会出错吧。现在最好是飞行过程中发生系统故障,这样大家都能交代过去。”
“很抱歉,飞行过程全程录像,没有你想要的故障。”
钱穗岁白了他一眼,吴晓烁想了下改口,“我现在更关心他俩的关系。”
闻言,钱穗岁立刻探头眺望——驾驶仓门口,两人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我敢说,他俩绝对,”吴晓烁鼓掌,钱穗岁微微脸红,“…不可能,我觉得我们头儿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吴晓烁听着感觉不对,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
贺董那边还在等数据,隋英暗暗提气,走进驾驶仓那几步仿佛用尽心力,机械地操作仪表盘。
落在蒋弋眼里却是专注娴熟,他忍不住轻嗤,在她身上却没看到一丝一毫变化,胸口顿时憋闷,很大力地起身出了驾驶仓。
隋英听到动静回头只看到他高大的背影。
“天哪,蒋机长上热搜了,”钱穗岁举着手机差点怼隋英脸上,“这态度……”
视频里的男人一身制服,宽肩窄腰大长腿,五官轮廓清晰,与周围的人群仿佛不在一个图层。
面对提问“请机长回应此次返航原因”、“老太太心脏病复发是否跟飞机操作失误有关”等问题,蒋弋眼神猝然凌厉,隔着屏幕刺的人心慌。
旋即不耐烦地来了句“无可奉告”后,扬长而去。
现在网络舆论分两派,颜值舔屏VS态度恶劣。
几分钟热搜词条井喷式爆发:
#颜霸机长制服诱惑;
#南航最帅机长不输明星长相
#航空意外
……
隋英回神,七年了,他们早已不是彼此生命里的人,他的事与她无关。
测试的结果与昨天一样。
公司高层显然接受不了这个结果,控制系统没问题,测试没问题,飞行监控显示操作无误。
那请问是谁的问题?
高层连夜开会,隋英作为此次航班飞行前控制系统测试的工程师,必须参加。
贺兰琛拖着蒋弋到会议室,副总是位资深飞行员,大马金刀坐中间,贺兰琛左侧首位,蒋弋右侧首位,隋英右侧末位。
两人的小视频还在公司小群传播,几道不明目光在两人脸上一个来回,被副总拉回现实。
大家反复观看测试画面、实时飞行画面、雷达监测画面,试图找出问题。
乘客的投诉,老太太家属起诉,网络舆论压力……一时间会议室低气压,隋英却在思考一个问题,是提议检修飞机,还是……
每个航空公司对飞机检修的规章制度不同,如果要检修,必然耗费时间,成本不说,老太太家属和网络舆论这一块天亮之前必须给出说法。
这种事宜早不宜迟,就算没有真相,也得给出合适说辞。
讨论正酣时,顾柔嘉风尘仆仆赶来,在贺兰琛身边坐下,大家也没有寒暄的心思,继续讨论问题。
隋英垂眸,入职聚会上见到蒋弋后,她就去了解了顾柔嘉,她是南航公司国际部理事。
世界真小,兜兜转转,他们竟会在南航相遇。
“…事情我基本都了解,现在,”顾柔嘉余光扫向末位的隋英,“工程师有什么建议?”
贺兰琛摊手,“工程部飞行系统测算数据没有问题,隋英和冯工两个都做了测试。我的建议是检修。”
此言一出,会议室陷入沉寂。
其实工程部门都是这个想法,但负责对外的行政部门却万万不能同意。
但他们都不会明说。
顾柔嘉苦笑,“你这是将压力给到我们,如果检修,时间成本不说,现在网络这么发达,这不是大张旗鼓的告诉大家飞机有问题吗。”
气氛为之一松,大家纷纷附和,或赞同或含糊。
隋英默默地将飞行实时画面又看了一遍,“可以调取前一天飞行记录吗?”
会议室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齐刷刷看向她。
隋英心跳如鼓,她说错什么了吗?有人交头接耳,有人摇头撇嘴,有人用崇拜的目光看她,有人等着看好戏。
隋英:?
她并不质疑自己的专业,却敏感察觉到这话说得不合时宜。
“冯总,隋英没别的意思,”贺兰琛看向隋英,“为什么要调取前一天的飞行记录?”
有人小声嘀咕,“多此一举”、“今天测试合适,昨天测试合适,现在要调前天的,病急乱投医”……
贺兰琛逡巡了一圈,语调转冷,“大家有办法找出问题可以畅所欲言。”
翻译过来就是:既然不赞同隋英的办法,那就提出更好的解决办法,要不就别瞎叨叨。
蒋弋很不耐烦,“用不着那么麻烦,我停飞。飞机该检修检修,大家也没必要再浪费时间,还有,”
他突然起身,居高临下,越过人海,语带讥讽,“我们分手,你不用装不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