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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老吕还是不死心，召集了所有专案组成员，对是否允许总队提审余海霞进行民主表决。

老吕是狡诈的，先进行提问，“不同意的举手？”

几乎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直到老邢把手举起来，陶然跟着举起来，陆鸣跟着举起来，柳青跟着举起来……

渐渐地，举手的人越来越多，马上达到半数……老吕人懵了。

这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为了一个明星，不该有这么多热血。

局面，僵住了，直到他的手机开始震动……接了电话，他放下手机，凑身对老邢说，“省队的人已经进市区了……”

老邢站了起来，肃然道，“我一个人去……这事，跟你们没关系。”

话音刚落，老吕正一脸难堪，忽然从一侧角落里站起来一个人，他举了举缠满白纱的手臂，主动请缨，“刑队，让我去吧……我熟。”

老吕一愣，老邢看了他一眼，瞬间皱紧了眉头……

他又说，“我刚从省队调来，比较好说话。”

老邢没吭声，扭头看了看柳青……柳青人呆着，完全是懵的，看起来并不知情……他忽然笑了，笑着点了点头。

陆鸣走了，他的背影，高大，魁梧……这是一个失败者的背影。在这之前，老邢不信他，觉得他精于算计，现在吧，又觉得他糊涂，甚至跟陈江一样糊涂……他不该碰这件事的，这件事就像一条毒蛇，搞不好，会毁了他的一生……这么聪明的人，老邢不信他想不到。

一个聪明人，做了一件糊涂事，老邢既忧心，又放心……现在，他转过头，又看向柳青，眼神里全是赞赏——一个天天跟死人打交道的丫头，竟然是开了天眼的，能看透一个男人的心……这丫头也是有福的——一个男人，若是扛不住事，自然也扛不住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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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鸣刚走到楼下，就看见两辆车缓缓驶了进来，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几个人，领头的个子不高，肚子挺着，用手捋了捋短毛寸……

不看脸陆鸣也知道，这人是曹振，一肚花花肠子，擅长揣摩领导意图，左右逢源……功夫都花在这上面，刑侦能力自然有限，绰号，草包。

曹振看见他，脸上立马绽出几朵花，热情地迎上来，“哟，这不陆队嘛……刚才我们几个还在车上说，见了陆队，说什么也得吃个饭再走，只可惜，事太急……”

陆鸣笑笑，“吃个饭，多大点事，啥时候都行，只要曹队方便。”

曹振看了看他的手，嘿嘿一笑，“听说你被狗咬了，没想到是真的。”

陆鸣点点头。

“快好了吧？”

“快了，过两天就能拆线了。”

曹振的眼睛转了转，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陆鸣……远处楼宇森森，只有几个房间亮了灯，眼前的人面沉如水，跟他离得很近，又似乎很远……

“刑队呢？”他笑着问，“怎么就你一个人？”

“刑队在开会……”

“开会？这个点开什么会？”

陆鸣一撇嘴角，“你说呢？”

曹振眼睛一直，忽然冷笑起来，“你们疯了？”

陆鸣在石阶上站着，一直没有说话……

曹振往前凑了凑，语气一软，“陆队，你也是从总队出来的，别让总队长为难……你回去劝劝刑队，差不多得了，万一真闹出了事来，谁都是吃不了兜着走。”

“已经晚了……”陆鸣一字一句地说，“民主表决，大部分人都同意了。”

曹振脸一皱，把眉心揉成了核桃，他伸出手，指着陆鸣的脸，厉声威胁道，“你别忘了，咱们都一样，自从穿上这身衣服，一切要听组织安排！”

陆鸣摇摇头，“你说错了，咱们可不一样……”

“哪不一样？”

“你是上级走狗，我是人民警察。”

说完，陆鸣转过身，往楼上走去。

老邢站在会议室的玻璃窗前，把楼下的交锋尽收眼底，陆鸣刚回来，他的手机就响了，拿起一看，来电人姓闵……他想了想，直接挂掉。

不到半分钟，老吕的手机也响了……老吕跟他不一样，老吕直接关机了。

他看着老吕的脸，内心忽然生出一丝歉疚……老吕马上要退休了，不该受这种连累，可他没有办法，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一步也不能退……他是站着的，站在市局的办公楼上，顾晚星也是站着的，站在一根独木桥上，他退一步，她就要退十步。

楼上的人不动，楼下的人自然急了，曹振又接了一个电话，老刑估计是闵国豪打的……接完电话，曹振有些犹豫，在原地转了几圈，忽然手一摆，一车人全冲了下来……这是软的不行，要来硬的了。

审讯室的门打开的时候，余海霞正在吃泡面，呲溜呲溜，额头冒汗……

曹振掏出证件，“我们是省刑警队的，有个案子，需要你配合。”

余海霞放下叉子，舔了舔嘴唇，还没来及出声，曹振一个眼色，一群人蜂拥而上，拉胳膊的拉胳膊，拽腿的拽腿……警卫发现不对劲，赶紧上来阻止……两边人都是警察，也不敢真动手，吵吵嚷嚷，拉拉扯扯……

这场闹剧再演下来，到底是什么结果，谁也不好说，老邢走过来，往门口一站，掏出95，对着铁门连敲几下：

“铛……铛……铛……”

一群人立刻停了手，曹振回头，讨好地笑笑，“刑队，你看这……”

老邢冷笑，“我让你来了吗？”

“这……这都是领导安排的任务。”

老邢点点头，拿起95，又对着铁门敲了三下……

曹振似乎不死心，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话还没说出来，铁门又响了三下……

黑云消散，闹剧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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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余海霞被单独关了起来，由陶然亲自看守，其他人接连散了……陆鸣从楼上下来，看了看天，雪又下了起来，头顶黑漆漆的，掏出手机，刚想打了个车，忽然看见雨棚下站着一个人，脸侧亮着，耳朵正对话筒，他冒雪走了过去……

看背影，像是柳青，说话的声音也像，尽管说的是英文，但陆鸣还是觉得有些陌生，仔细看看，才发现是头发的颜色变了——韩式梨花卷，水润润的黑……

停了半分钟，柳青收好手机，回过头，轻飘飘地瞥了他一眼，“散会了？”

“嗯，跟谁打电话呢？”

“要你管。”

陆鸣笑笑，“我手不方便，能蹭你的车吗？”

柳青没说话，掏出车钥匙，自顾自地往车门走……

车子出了市局，连续过了三个红绿灯，中间路过一片商业区，并排有几家奶茶店。

柳青问，“嗳，欠我的咖啡准备什么时候还？”

陆鸣往窗外看了看，“现在吧。”

柳青把车停下，“今天我不想喝咖啡，买奶茶吧。”

“嗯。”

陆鸣下了车，去了附近一家店里，拎回来两杯豆乳米麻薯，用嘴撕开吸管，递给她一杯。

奶茶是现做的，握在掌心，有阵阵暖意，她没着急开车，装作不经意地问，“你今天为什么要替老邢出头？”

陆鸣靠在座椅上，专心喝着奶茶，好像没听见。

“老邢都快退休了，他想给闺女留个好名声，就让他去呗，你逞什么强。”

陆鸣笑笑，“08年12月18日……你知道是什么日子吗？”

柳青转着眼睛想了想，“是顾晚星……方蓉出车祸的日子？”

“嗯，顾晚星为什么会出车祸？因为她要做那辆车上山，去见陈江……”

“对啊，你……什么意思？”

“那方蓉呢……方蓉为什么要做那辆车？”

柳青忽然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奶茶……停了停，转过头，又直勾勾地盯着陆鸣……

陆鸣笑了一下，“因为08年12月18日，那天……是阴历正月十二，我的生日。”

“你是说……”

“她出车祸是因为我……因为要见我……我们约好了在山上见面，甚至我还提前买了马戏团的票……按照计划，我们会看马戏，进庙许愿，然后坐车下山，取蛋糕，去饭点吃饭……只可惜，她爱打扮，化妆，试衣服，耽误了太多时间……她之所以穿那么薄，就是为了好看，为了给我过生日……那场车祸，让我们错过了太多……我们不仅错过了马戏，错过了取蛋糕，错过了吃饭，甚至还错过了高考志愿，错过了考研，结婚，生孩子……因为一场车祸，我们把这辈子，就这么一起错过了……”

车厢里静悄悄的，奶茶握在手里，似乎还是原来的温度，但喝进胃里，却又变了味道。

柳青一直没说话，不知道该怎么说。

停了停，陆鸣继续说道，“我常常想……如果我们能快点，能不去那个山上，或者她化妆能快点，别那么爱美，或者肯多穿一件衣服……是不是……是不是就不用跪在雪里，被活活冻死了？”

“都是机缘巧合，你不用自责。”

“嗯，我也知道，凡事不能假定，都是机缘巧合……可是，越是这样，就越是忍不住想，这一切啊，都太想蝴蝶效应了，跟田里的麦子一样，熟了，风一来，一浪接一浪……你问我为什么要强出头，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呢，我当时只是在想：方蓉的死，陈江的死，顾晚星的生不如死……是不是，也有我一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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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大部分人还在昏睡，一条热搜横空出世，短短一个小时，直接从末尾登顶，冲上了热搜第一。

这条热搜的名字很奇怪，跟时事无关，跟八卦也无关，而是一个地方的行政机关的代号——欢城市公安局。

热搜的内容很简单，市局官微发了一条视频——一群身穿警服的人，深夜闯进审讯室，往外拉一个人……

文雅点，叫拉，网友一般叫绑架。

这条热搜也被顾晚星点赞转发，甚至还引用了日本知名记者清水洁的一段话，作为评论：

“拥有权力与头衔的人发出的怒吼，即使置之不理，也会响彻人间。然而，那些孱弱细小的声音却不一样，它们无法抵达国民或世人的耳中。成为传递这种声音的桥梁，或许才是所有媒体的使命。”

三个小时之后，曹振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