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讪讪，“没错，是睾丨丸。”

这时，陶然凑过来，“队长，这是给人变太监了？”

老邢冷笑，“太监有这待遇？”

陶然脸色一白。

老邢又说，“当太监，还把牛子给你留着，等你伺候娘娘去？”

周围人一乐，老邢扭头，看向柳青，“能看出来是什么刀吗？”

柳青摇摇头，“不好说，从刀口的形状看，凶器非常锋利，问题是，他要那玩意干啥？”

老邢不动声色，“你怎么知道带走了？”

柳青一愣，“在现场没找到啊。”

老邢没吭声，往前走了一步，跪在雪里，摸了摸男人的脸，表情古怪地一笑，“一边一个，自己含着呢。”

柳青一吓，“真的？”

“你自己看。”

柳青也走过来，趴在雪里，男人的脸已经冻僵了，像石头一样硬，但仔细摸索，还是能感觉出来，死者嘴里有异物，双颊略鼓。

等重新站起来，她心悦诚服，“队长，你怎么知道在嘴里？”

老邢摘下手套，“感觉。”

“什么感觉？”

他叹口气，“干的时间长了你就懂了，任何犯罪现场，都有一种情绪。凶手要他的睾丨丸干什么，拿来泡酒？我倒觉得他的口味没那么重，所以带走就不对了，切睾丨丸的目的，十有八九是为了报复，为了羞辱，怎么做好？当然是塞进嘴里，让他自己含着。”

柳青眼睛一亮，竖了个大拇指。

他又问，“死亡时间能确定吗？”

“尸斑固定，指压不褪色，再加上风雪天，室外等于天然冰柜，粗略估计……已经超过了二十四小时。”

老邢点点头，双手抄兜，“辛苦了。”

说完这句话，他是想走的，毕竟专案组还没成立，后续的事情，还有一大堆，一回头，看见陆鸣蹲在旁边，默默地观察女尸，不禁停下脚步，“怎么，陆队有发现？”

陆鸣笑笑，“没什么发现，就是觉得不对劲。”

老邢冷笑，“哪不对劲？”

陆鸣没说话，指了指女尸的腰。

老邢，柳青，包括陶然，纷纷回过头，看向女人的腰身。

这腰一半沉在雪里，一般露在风中，曲线优美，小腹平滑，没有赘肉，也没有妊娠纹，更没有剖宫产的刀口……

众人看了半天，只觉出了美，没人觉得怪。

“她的腰怎么了？”老刑问。

陆鸣挠了挠眉心，“太细了！”

“细？”老邢一乐，看向柳青，“细吗？”

柳青一愣，还没回答，旁边的助理法医插了一嘴，“再细也没青姐的腰细。”

“你瞎说什么！”柳青动了气，脸色通红。

陆鸣笑笑，“青姐的腰很细吗？”

“那是，”助理法医补充道，“我们青姐的腰，那是标准的A4腰。”

“你还乱说！”柳青举手，作势要打她，助理法医扮个鬼脸，嘻嘻哈哈地跑开了。

“A4腰是多宽？”老邢问。

柳青抿了抿嘴，不情不愿地回答，“21。”

老邢点了点头，指了指女尸。

柳青会意，拿出软尺，熟练地绕尸体腰部一周，掐住一看数值，倒吸一口凉气，“18？”

“这么细！”老邢皱了皱眉。

柳青弯腰，把软尺放进工具箱里，跪在地上，乳胶手套扣紧，沿着女尸的腰线，慢慢往上摸，一直摸到乳下才停止。

等站起来，她长出一口气，“死者束过腰，导致两侧肋骨轻微变形。”

老邢点点头，转身往回走，垂着头，若有所思，身体沐进雪里，背影铁灰。陆鸣跟在他的身后，还有陶然。

上了坡，四辆警车排成一列，驶过坑洼不平的外环，路过枯瘦的白杨，交错的高架，再穿过黑漆漆的涵洞，运煤火车从远方开来，轰隆作响，再往前走，不知不觉，夜色渐轻，东方渐亮。

进了市区，路上多冰，被轮胎碾过，咯咯作响，老邢抬腕看了看表，正好六点。

前面是伯顿商城，楼下的肯德基已经开始营业了，临近春节，红灯笼挂满，前面一群大爷大妈，正在跳广场舞，音乐一动，双手前伸，小步挪移。道路的一侧，公交站落寞，一个行人也没有，巨大的广告牌，随着时间的流逝，一张一张翻过去，像一架孤独的读秒机器。

“停车！”老邢突然一声厉喝。

清晨六点的街道，传来一连串尖锐的刹车声。

老邢打开车门，点一支太阳岛，面色凝重，一声不吭地走向站牌。

其余人陆续下车，面面相觑，相互询问紧急停车的原因，又相顾茫然。

老邢也不解释，已经走到站牌里面，路过一张长凳，站在一个广告牌前，像是得了拜登综合征，往左走两步，再往右走两步。

广告上卖的是珠宝，代言人盘着长发，妆容精致，颈间戴一条黄金项链，宝石镶满，手臂扬起，固定在胸前，戒指镂空设计，24K纯金。

就这么一个广告，老邢来来回回看了多次，代言人确实美，烈焰红唇，富贵如花，老邢像是着了道，入了魔，看起来没完没了。

“咋了，队长？”陶然忍不住问。

老邢没吭声，抬手敲了敲广告牌上的玻璃。

陶然一愣，仔细看了看，玻璃是钢化的，声音脆亮，再看里面，广告的右下角，印着一行小字——品牌代言人：白若微。

“白若微？”陶然挠了挠头。

陆鸣眼睛一转，用手指了指白若微的眼角，一个小年轻会了意，喊了起来：

“痦子！是痦子！”

一群人一怔，纷纷看向白若微的脸。

尽量化了浓妆，又经过后期处理，但痦子的颜色很深，还是能轻易发现。

公交站下，一片死寂，一群人张着嘴，大口吸着凉气。

震惊之后，是自我怀疑：

“不会吧，白若微怎么会来欢城？”

“也许只是长得像。”

“我也觉得。”

……

怀疑过后，是理性的回击：

“怎么不是，分明就是她。”

“我昨天刚看过她的电影，现在越看越像。”

……

陆鸣一直没吭声，现在掏出手机，拍了两张照片，发到刚添加的微信群里，同时@柳青：

“看一下，死者是不是她？”

柳青正在验尸，本以为会等很久，没想到，两分钟之后，柳青就回了信息：

“恭喜你们，大案来了「呲牙」”

陆鸣笑笑，回复了三个痛哭小人。

柳青又说，“在娱乐圈，白若微是出了名的腰精，陆队，你刚才是不是就认出来了？”

陆鸣又回了个哭哭，同时解释，“我又不是人脸扫描仪。”

信息发完，他把手机递给老邢。

老邢接过，扫了一眼，面无表情。

与此同时，讨论还在继续：

“怪不得刚才谁看她都觉得眼熟。”

“就这站牌，离单位也就三四里地，咱们天天从这过，看久了自然觉得眼熟。”

“熟归熟，谁都不敢往她身上想。”

“那是。”

“可不光这一个站牌，市区很多地方都有这个广告。”

“这家金店刚开业，我前两天还去过，我老婆要买个转运珠，人很多，一直排到门外边。”

“白若微是上海的吧，怎么会死在欢城？”

“这谁知道呢。”

“她跟那个男人什么关系？”

……

人多，嘴杂，聚在一起，呜呜泱泱，没完没了，老邢拍拍玻璃，“天冷，都回去吧！”

出了大案，一群人兴致高涨，显然还没尽兴，但领导发了话，又不得不听，只能一边折身往车里走，一边窃窃私语。

雪还在下，轻薄如丝，肯德基已经有了客人，背着包，拉着一个白色箱子，行色匆匆。陆鸣回头，看了看路边，四辆警车已经开走三辆，剩下一辆，打着双闪，还在等他跟老邢。老邢掏出烟盒，又点了一支太阳岛，转过身，不再看白若微，站在另一个广告牌下，歪着头，吞云吐雾，压根没有要走的意思。

他站在老邢身后，往广告上瞥了一眼，这个广告不卖珠宝，卖的是手机。代言人穿一身刺绣长裙，头戴钻石皇冠，鹅蛋脸，柳叶眉，桃花眼。

这人他认识，名气比白若微大，最近接了很多代言，都是大品牌，更凑巧的，忘了听谁说过，她就是欢城人。

见老邢看得入迷，他忍不住问，“刑队，你认识？”

老邢一愣，“啥？”

“顾晚星。”

老邢沉默了两秒，摇摇头，“我又不是搞电影的。”

陆鸣一笑，“听说她就是欢城人，我还以为你们接触过。”

“是我女儿……我女儿追星，很喜欢她。”

“哦。”

老邢收回目光，把烟一掐，丢进垃圾桶，拍了拍陆鸣的肩膀，随后往车里走去。等靠在后座上，他似乎还不放心，又回头多看了几眼，顾晚星笑容清澈，眼神明媚，气质绝俗，头上还戴着皇冠，路灯一照，亮闪闪，真人版在逃公主，如假包换。

他叹了口气，紧了下衣领，自己安慰自己，“你没骗人，你不认识顾晚星，只认识顾加衣。”

车子启动，窗外霓虹闪烁，顾晚星一个接一个……

他们相遇，交汇，远离。

他忍不住问，“丫头，现在那么多人供着你，想着你，念着你，你终于幸福了吧？”

前方右转，经过一片茂密的树丛，自动门打开，白墙之上，国徽庄严，他忍不住又问：

“当年，你是一个人的公主，现在成了几千万，上亿人的公主，那个瘸了腿的堂·吉诃德，你还记得吗，他到底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