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德帝展开名册，摊在手中，看见位于最前面的名字时，嘴角不禁微微提起，半晌，洪亮庄严的声音传出，

“第一甲第一名裴钦。”

“第一甲第二名曹辅。”

“第一甲第三名程玄知。”

乾德帝宣唱后，由合门承接，转传于阶下，后再是卫士六人齐声传名高呼，一声声传唱，震耳欲聋，直入人心。

而站立于集英门的官员领着状元、榜眼、探花依次进殿门，站在御道的两侧。

剩下的二甲和三甲的名册则有传胪官进行传唱，由于本朝录取的进士较前朝多出一倍，故而等传胪官将所有进士名次传唱完毕后，已经过去一个时辰。

最后由王泉宣读诏书，

“门下，今岁科举，四方士子云集京师，朕已亲策于廷，出题亲试，观其学识，察其品行，试其才干，朕心甚慰。兹殿试已毕，成绩优异者，名列金榜，

今有一甲三名，赐进士及第，二甲百人，赐进士出身，三甲百人，赐同进士出身。钦哉。”

位于殿外的进士，跪拜，齐声高呼，“拜谢官家。”

乾德帝由从后而出，离开了集英殿，朝官亦退出，之后便只剩下鸿胪寺和礼部的官员。

礼部尚书刘思，拱手朝天，道，“今官家，赐下锦衣，请诸位进士随内侍，如后殿更换锦衣，而后出宫游街夸官。”

“遵命。”

等所有进士皆换好专门的服饰之后，出宣德门。

宣德门前有三匹红棕宝马，戴红球，是特地为一甲三名准备的。

此时，御道两旁的人开始沸腾起来，在楼中的各家贵女亦开始谈论，姜婉婧同向轻初她们一同坐于茶楼的雅间中。

屋外人声鼎沸，程芊月兴奋的说道，“好像马上就要出来了。”

向轻初手中拿了蜜饯，一颗一颗的往嘴里送，还未完全吃完，丝毫没有顾忌，口齿不清的说道：“听着动静，没错，他们这个时辰估计在宣德门前了，我们等着就是。”

立于宣德门前的进士已经准备好，前面是禁军在领路，其次是举着彩旗的队伍，状元、榜眼、探花高坐宝马之上，状元等三位之后就是着绯红进士服的进士，浩浩荡荡的沿着御街行进。

如此盛大的仪式就是为了彰显朝廷对于科举的重视，也为了让更多的人多读书，他日亦有机会荣登恩榜。

姜婉婧这个雅间中，已经可以听见隔壁的谈论声了，叶萩从窗棂探出头望去，之后向姜婉婧说道，“小姐，快到了。”

说完，几人起身，由丫鬟将圆凳移到窗边，本来不移动也能看见，但程芊月说道，“我们要靠近些，不然怎么能看清楚。”

众人也就依了她。

姜婉婧再次坐到圆凳上，等着队伍从窗下经过，向轻初和程芊月是等不得的，已经微微探出头向北边望去，坐在宝马上的三人，看得更为清楚，

“阿婉，我好像看见程玄知了，不过有些模糊，还不太能完全确定。”

向轻初惊呼，“你认识啊，这人谁呀，他在左侧还是右侧？”一连续问题砸下来，能得一甲的人，不可小觑。

在太祖建国以来，便建立的很多防止科举舞弊的制度，如锁宿制、封弥制、誊录制等，而今，这些制度已是相当严格，显少有人去触碰，一旦败露，牵涉之人皆是抄家流放，严重的人则是夷三族。

姜婉婧正色道，“阿芊，不可如此。”

这是不和礼数的，若是在家中，姜婉婧就是听见了，也不会说什么，但在外面不行。

程芊月低头认错，“知道了，阿婉，我就是兴奋过了头，日后不会的。”

“嗯，接着看吧。”

程芊月得了准话，又开始笑呵呵的了，丝毫没有影响她，转身去回答刚才向轻初的问题了，“他是我哥哥，我记得在左侧来着。”说完又看了一眼，点头道，“就是在左侧。”

邵雯颖解释道：“本朝以左为尊，故而位于左侧的就是一甲第二名，是为榜眼。”

程芊月笑得更加张扬了，“看来我哥哥很厉害嘛，第一次参加就给家里弄了个榜眼回来，那我以后就是榜眼的妹妹了。”最后一句话中的骄傲之气，不言而喻。

又过了半刻钟，队伍快要到姜婉婧她们所在的楼阁，向轻初看见来人，激动不已，“阿婉，我们在大相国寺见到的人居然中了状元，快来看看。”说完，还立马去扯姜婉婧的衣袖。

姜婉婧听见的时候，还有些懵，眼眸一眨不眨的，没有反应过来，裴钦居然得中状元。

被向轻初这一扯，回了神，顺势探头，往外看去。

裴钦身着丝绸制成的大红衣袍，袖口绣着精美的云纹，头戴直角幞头，手执丝鞭，高坐在红棕宝马之上，五官凌厉，英姿飒爽，身处人群之中，却让人一眼就能望见，真真是气度不凡。

裴钦出自寒门，在衣物上用的都是普通的布料，今日这一身扮相，活脱脱像是出自高门大户，身处阁楼中的女子们为之惊艳，溢美之词不绝于耳，他却不动声色，视线始终落在前方。

姜婉婧忽然觉得自己不过也是个俗人，就这么直直的看着那个人高马大的俊逸之人，爱慕说不上，但......姜婉婧说不上来是什么感觉。

在马上坐的笔直的裴钦，也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之前心中有猜测，这下得到确切的答案，心中对前路更加多了几分笃定。

在殿试那日，因着规矩，他没有将他们那位官家看清，不过再坐下之时看了一眼，裴钦察觉到了乾德帝眼中的情绪，不过他没有搞懂这是为什么，期盼从何而来。

当他看清考题上的策论题目时，倏地就懂了乾德帝，这位少年天子心中也有同他一样的抱负，故而，他结合在军中切身体会，提出了关于改善军政的做法，洋洋洒洒的写满了整张纸，只希望自己没有猜错，盼望乾德帝能看见这份答卷。

今日，在集英殿外，听见自己的名字时，心中的大石重重的落下。

正这样想着，裴钦察觉到一道视线，这道视线久久未移开，原本从两侧的楼阁中传来不少视线，但唯独这一道视线，似曾相识，让他想起了再州试放榜那日，自己隐约听见的那道清脆的嗓音。

蓦然，他抬起头，向某个方向望去，穿过从从的人影，看见了再楼阁上探出头的姜婉婧。

姜婉婧看得正起劲时，就看见裴钦将头抬起，向他这个方向看过来，两道视线就这样猝不及防的相撞在一起，明明这样的距离，是看不清他眼中的情绪的，但姜婉婧却好像看见了倒映在裴钦眼眸中的自己，似乎产生了火星子，但还未完全炸开的时候，姜婉婧率先移开了视线。

由于动作幅度过大，头上戴着的孔雀步摇剧烈的摇晃起来，姜婉婧觉得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捏着手帕的掌心出了汗，自脖颈爬上脸颊的红晕，比春日的荆桃还要红，她抬手轻触，微烫的感觉让她快速将手收回。

姜婉婧没有快速的将头收回去，而是装模作样在裴钦身后的进士上看了半晌的功夫，也不管裴钦此时有没有在看自己，像是觉得无趣般，缓慢的收回探出的头。

裴钦确实还在看她，而且还被姜婉婧这一套掩耳盗铃的动作逗笑了，唇角勾起，眼中的神情更加柔和，如春风一般和煦，竟是让裴钦更加风度翩翩，不知又要让多少年轻的姑娘芳心暗许。

在阁楼中的姜婉婧，听见隔壁姑娘们激动的笑声，她还觉得不解，正想着谈话声也从对面传过来。

“看见了吗，刚才还清冷的人，笑起来各家好看咧。”

“怎会没看见，我呀，觉得这探花郎都被比下去了，还没见过这样的情况。”

“......”

“怎么，又俘获了你的芳心。”

“就她，看见长相英俊的就走不动道，等等看，过两日，这状元郎在她那儿就不算一回事了。”

“你......哼”

“......”

姜婉婧没再注意后面的谈话，自顾自的想着，她显少见裴钦笑，平日里不都是那样一张清冷俊逸的脸，突然姜婉婧想再次探头去看，又有些心虚，抬手去触碰白皙的脖颈，皓腕上的玉镯与脖颈的肌肤一对比，顿时黯然失色。

“怎么还未褪下去。”姜婉婧懊恼的低声道。

今日的感觉让姜婉婧很陌生，以前从未有过，小脸微皱，半晌，又泄气了，不愿再去想究竟是为什么。

姜婉婧觉得时间格外的漫长，怎的这队伍还未离开，揉搓手帕的指尖泛着粉红，没法子，她将手腕上的玉镯托起来把玩，只盼着他们快些离开。

两刻钟后，队伍才完全离开，从姜婉婧这处望去，只能看着进士们的背影了，看得最是欢快的程芊月和向轻初，终于舍得将脑袋收回来。

向轻初抱怨道：“怎么走得这样快。”

姜婉婧则是脱口而出一句，“这还快？”

程芊月好奇的问道：“阿婉觉得太慢了吗？”说完，又叹了口气，接着道：“看来一心扑在生意上的人对这样的是不感兴趣。”

姜婉婧更加悔恨，这嘴怎么就......暗自用掌心拍打自己的腿，她打着哈哈，应付程芊月的阴阳怪气。

向轻初带着笑，欢快的说着，“我跟你们说这一次的春闱，是我第一次看见探花郎不如状元郎英俊的。”

程芊月不解的问，“啊，这不是三年一次，你见过很多次？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