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苑外面的走廊上，丫鬟、婆子站了一堆，个个脸上面露焦急之色，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寝室的房门忽开忽合，不时有丫鬟、婆子慌里慌张地跑出来，手里端着热水或者巾布之类的东西。

上官涤尘立在窗下，身子未动，脸上却写满了焦急。只听寝室内不时地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像是在承受着莫大的痛苦似的。

一个女人终于来到一生中的死亡关口——分娩时刻。听着宫叠叠一声一声的尖叫声，上官心里很不是滋味，攥紧了拳头，心道：“叠叠，我相信你行的。有夫君在这里陪着你。你一定可以的。”

寝室内人声吵杂，根本听不清在说着什么。只有宫叠叠的尖叫声一浪高过一浪，像是要刺破窗纸穿透出来一般。上官涤尘的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忽然尖叫声没了，里面的人声像是很慌乱。

房门忽然被打开，一名丫鬟端了一个铜盆出来，里面盛了鲜红色的血水。上官涤尘急慌慌道：“少夫人怎样了？”那丫鬟回道：“少夫人尚未见吉祥，嬷嬷说像是有难产的迹象。”上官涤尘心里“咯噔”一声，刚要透过门房向寝室内观看，里面的丫鬟已经关上了房门。

寝室里，只见宫叠叠穿了一身宽大的衣衫，两手被结实的布绳紧紧悬吊在空中，两名上了年纪的产婆趴在她的身子下方，正在全力给她接生。一旁站了篱落、鸣鸾、青樱等好几名丫鬟，手里准备着接生的一应用具。

只见其中一位胖胖的产婆急道：“赶紧拍醒少夫人，这个时候可不能睡过去。”由于一连折腾了一个多时辰，腹中胎儿尚未出来。宫叠叠早已累得筋疲力尽，方才直接昏迷了过去。篱落赶忙上前唤了几声，对方已经闭着眼睛，喘息声也弱了几分。

篱落急道：“少夫人好像昏迷过去了，喊不醒怎么办？”那胖产婆道：“快打脸！掐人中！”篱落一时有些慌乱，定了定神，上前啪啪打了几下脸颊，又去掐对方的人中，可是依旧没有反应。

一旁的鸣鸾已经急哭了，抽泣着祷告：“创世大神们保佑我家少夫人平安产子！”嘴里念叨个不停。篱落掐了人中还是不行，正不知如何是好，忽见宫叠叠闭合的眼睛忽然睁开了，瞪得大大的，直眉瞪眼地盯着篱落，像是充满了深仇大恨似的。

“宫姐姐，你醒了！”篱落高兴地叫了出来。对方并未搭言，目中精光一闪，只听“哇”的一声尖叫声，是婴儿降世的啼哭声。两位产婆一通忙活，顺利接生了婴儿。

篱落方落了一口气，只听那胖产婆道：“恭喜少夫人！贺喜少夫人！是个男孩儿！你看这啼哭声，跟吹喇叭似的，将来必定是大富大贵之人！”

众人皆是满脸喜气，齐齐跪身恭贺宫叠叠。对方展颜道：“你们都辛苦了！人人都有赏赐！”众人齐声称谢。那胖产婆将小婴孩裹在软布里，冲着宫叠叠道：“少夫人看一眼，老身抱下去给小婴孩擦洗身子。”

宫叠叠爱怜地望了一眼，道：“抱下去吧。”那胖产婆带着小婴孩去了外室。鸣鸾、青樱上前搀扶着她躺到了床上。篱落心有余悸地道：“宫姐姐，你方才可把我吓死了！到现在心子还怦怦跳呢！”

宫叠叠没有说话，只是紧紧地握住了对方的手。门外的上官涤尘走了进来，先望了篱落一眼，随即上前握住宫叠叠的手，诚恳地道：“谢谢你！谢谢你们母子平安！”

宫叠叠深情地凝视着上官涤尘，道：“方才有那么一刻，我感觉自己就要去了，好像魂魄已经离体飞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地方。忽然听到有人在大声地呼唤我。后来我听出了是你的声音。驸马，是你在呼唤我吗？”上官涤尘点点头：“是我！是我心底里的呼唤！对啦，我已经给咱们的孩儿起了名字，你听听怎么样？”

宫叠叠点点头。上官涤尘道：“上官誉！暗示咱们的孩儿将来会誉满两界，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宫叠叠微微一笑，心满意足道：“你是孩子的生父，取的自然都是好名字。将来能得到多大的名声那是不可预测的事情。我只希望他健健康康、平平安安长大，做一个像你一样温善谦逊的人。”

说话间，只见鸣鸾走了进来，福了下身子，道：“禀驸马：派去告诉老爷喜讯的人回来了。老爷说随后就回府里，说要跟您商量一下大摆筵席庆祝一番，让您马上就过去前厅等候。”

上官涤尘起身笑道：“父亲大人也太心急了，这还没到放衙时间呢！擅自离岗可是要扣俸禄银子的。”又冲二人道：“你们姐妹二人先待着，我去前厅了。”随即快步向外面走去。

篱落坐到了上官涤尘方才坐的地方，由衷地祝福道：“宫姐姐，看到你平安产下麟儿，我真替你高兴。以后可要安安心心地相夫教子了。你有了这样好的归宿，我这个当妹妹的心里别提多安慰了。”

望着对方一脸的真诚，宫叠叠也动了情：“篱落，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这段时间你忙前忙后的可把你累坏了。等誉儿长大了，我一定让他好好报答你这个小娘。”

随即停顿了一下，郑重其事地道：“不过，誉儿还缺个小弟弟、小妹妹，接下来就要靠你喽！”床边的青樱、鸣鸾掩嘴笑了出来，目光皆扫向了篱落，对方猛然醒悟过来，顿时羞红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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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在市集上飞奔着向前冲去，两旁的行人纷纷避让，有坏脾气的忍不住冲马车咒骂几句，发泄心中的怒气。

萧迟坐在马车里，一副坐立不安的表情，忽地掀开帘子道：“墨斗呢？这小子跑哪里去了？”车夫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回道：“回小少爷的话，墨斗兄弟一大早就出门去了，连午饭都没回来吃，不知道去了哪里。”萧迟愣了一下，吩咐道：“去南市那边，我先去找史公子说话。”车夫应了一声。

马车刚跑出一截，只听“吁”的一声，忽然急刹住了。萧迟正觉纳闷，忽听“哒哒”的马蹄声响传了过来。掀开帘子一看，只见墨斗骑了一匹马跑了过来，弄得满头大汗。他直接下了马，冲车夫道：“你把马儿骑回府里吧。这儿没你的事了。”那车夫应了声。

墨斗坐到驾车的位置，长吁了几口大气。萧迟露出头来，好奇道：“你小子一大早就没影了，莫不是又去拜见哪位武林高人去了？”墨斗急冲冲道：“还不是在忙你吩咐的事！我刚才见了所有放出去的人，这帮人最近几日把鹅城里里外外翻了个遍，愣是没看见洛二小姐的人影子。我有种不好的预感啊，这洛二小姐八成要出事儿。”

萧迟怔了一下，道：“这么多人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墨斗猛然想起了什么，急道：“就是有个守城的官兵恍惚见了一个人出了城，说是戴着面纱，有点像洛二小姐。看样子对方是出城去了。”萧迟心里暗道“不妙”，又道：“那史公子怎么说？他在干什么？”

墨斗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愤愤道：“你就别提那个姓史的了！一提他我就火冒三丈！我上次跟他说了之后，他完全没有任何反应，每日里还是按点去摆画摊子，好像没事人一样。”

“赶紧去史公子的画摊子去！”墨斗攥紧马缰绳，连着“驾驾”几声，黄骠马嘶鸣一声，四蹄飞奔起来。

不多时，马车已经来到史书林的画摊子前，只见对方窝在一处树荫里，正埋首读书。萧迟掀开帘子一眼就瞥见了对方，立时就想发火，可想了想还是强行忍住了。当务之急还是找到洛二小姐的下落要紧。他快步走上前，咳嗽了一声，算是打招呼。史书林以为有人买画，抬眼看见是他跟墨斗，复又浑若无事地继续温书。

墨斗气得低声骂了句粗话，别过脸去。萧迟问道：“史公子，我不知道你跟洛二小姐之间出了什么问题，但是她现在失踪了。我派人城里城外都找遍了，可是一无所获。你知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史书林闻言浑身一颤，随即像是又平复了自己的情绪，开口道：“我跟她已经分了。至于她去了哪里，我不知道。”萧迟诧异道：“分了？分了是什么意思？我当初见你的时候，你不还说对洛二小姐一往情深吗？现在怎么说分就分了呢？”

“萧少爷，你若是要去找她就只管去找，别打扰我温书。过段时间就要秋试了，我可没时间在无谓的事情上耽误工夫。”

墨斗显然是恼极了，扭过脸吼叫道：“姓史的！你说的还是人话吗？怪不得人家说越是读书人，越是薄情寡义。洛二小姐现在下落不明，你居然一点都不担心？亏了人家当初那么喜欢你，我看洛二小姐真是瞎了眼了！”随即又瞅了眼他手里的书籍，带着诅咒的口吻道：“像你这种负心薄情的人，乡试若能中了孔圣人的鼻子岂不是要气歪了！我看你还是省省力气吧！”

萧迟望着他一副口若悬河的样子，顿时愣住了。墨斗直接坐上马车，唤道：“小少爷，我们走吧！问他也是白问，没的瞎耽误工夫！”萧迟坐进了马车厢里，一时之间茫无头绪。墨斗驾着马车向前奔去，安慰道：“该找的地方都找过了。现在只能寄希望洛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了。”

马车拐过一条街，萧迟坐在车厢里忽然听到一阵鞭炮声，探头一看是一家新铺子开业大吉，周围聚集了好些人。萧迟怔了一下，赶忙叫道：“停下！”墨斗赶忙停住马车，好奇道：“小少爷，你怎么了？”

萧迟手指着那家新开的铺子，诧异道：“这里原先不是那家卖牌具的铺子吗？我每次给阮姐姐写信都是通过掌柜的投递的。现在怎么换招牌了？”墨斗也瞧出了端倪，道：“八成是掌柜的嫌牌具生意不好，换了别的生意了呗。”

二人下了马车，挤进了人堆里，只见招牌上写着“胡记杂货铺”，一个胖乎乎的店老板模样的人正站在铺子门前打躬作揖，说着一嘴的漂亮话。不但招牌换了，连掌柜的也不是先前的那个人了。

萧迟感觉不妙，挤上前一把揪住那店老板的衣领，质问道：“原先那个掌柜的呢？他去哪儿了？”店老板吓了一跳，大叫道：“这位公子，你是谁啊？你在胡说什么？”

墨斗上前赶忙掰开了萧迟的胳膊，赶忙道歉：“掌柜的，不好意思，我家小少爷大病刚好，情绪有点激动。他是想问你这家铺子从谁手里盘下来的？原先那个掌柜的人呢？”

店老板方道：“你说原先那家掌柜的啊？我是两日前盘下来的，至于他人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好像走的挺匆忙的，好多货底子都便宜处理给我了。”

萧迟此时已经冷静了下来，低声道：“店老板，你知不知道那个掌柜的家住在哪里？”店老板摇了摇头：“我都是直接来铺子里找他的。至于他住在哪里，我确实不知道。”

墨斗也发现了事情的蹊跷，让萧迟站在马车旁，自己四处打听了一下，可是结果一无所获。四周做买卖的都说原先的铺子老板为人木讷，很少跟人搭讪，所以根本没人知道他的家住在哪里。

萧迟像是忽然间明白了什么似的，招手道：“快！去你堂姐家！”当即钻入了马车里，墨斗愣了一下，三两步跳上马车，驾车飞奔而去。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马车在一条偏僻的巷子口停下了。二人一先一后下了马车，来到一户小院前。墨斗抢在前面，用拳头砸门，叫道：“堂姐！快开门！”砸得木门“砰砰”作响。

接着听到一个脚步声走了过来，“吱呀”一声木门开了，只见瓶儿立在门内，一脸的冷漠。萧迟方欲开口，不料对方已经呛声道：“萧少爷，请你免开尊口！就算你问了也是白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萧迟、墨斗二人相视一眼，墨斗转而望着瓶儿，咋呼道：“堂姐！你今儿没事吧？谁惹着你了？这么大火气？”瓶儿剜了他一眼，生硬地道：“没人惹着我！小混蛋，以后不要把不相干的人带到我家来，免得坏了我家的风水！失陪！”

话毕作势就要关门，墨斗一把推住院门，也提高了嗓音：“陈瓶儿！你大白日的疯了呀？我们又没有惹着你，满嘴的疯话！”

萧迟犹豫了一下，温和地问道：“瓶儿姑娘，我就是想问你，那家铺子怎么忽然关门了？我以后怎么给阮姐姐写信呢？”瓶儿不耐烦道：“萧少爷，我方才不是说过了？不知道！”语气生冷，像是充满了深深的愤恨。

萧迟不甘心，方欲发问。门里的人已经“啪嗒”一声将院门关上了，随即还插上了门闩。墨斗拍打着院门，急切地道：“好你个陈瓶儿！越发长脾气了！赶紧开门！”

院内再无人回应，显然是已经走开了。墨斗依旧不停地拍着院门，见萧迟形单影只地走开了。他只得快步跟上去，萧迟停了下来，低声道：“墨斗，我想一个人走走，你别跟来。”墨斗只得“唔”了一声。

暮色将近，天光一下子暗下去许多。随着晚归的人越来越多，僻静的巷子里慢慢热闹了起来，有相熟的街里街坊还互相打着招呼。墨斗定睛望去，见对方已经走到巷子尽头，孤单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