点卯完后，蓝楹直接来到二楼新任堂主的公事房门外，轻轻叩门，得到允许后方才入内。蓝楹恭敬地道：“不知堂主唤属下何事？”

路阮身着黑色的官衣，正立在桌案前，开口道：“感察量刑司据此有多远？”蓝楹在心里估算了一下，回道：“若是坐马车前去，估计最少要一个半时辰。”

路阮将手中的白骨杖别在身后，道：“那好！你去准备马车，随我去一趟感察监。”蓝楹犹豫了一下，试问道：“不知堂主此番前去是为了哪件公事？”路阮转过身，凌厉的目光直射了过来。蓝楹被那目光所摄，慌忙躬身道：“属下多嘴！请堂主恕罪！”

“快去准备马车吧。”蓝楹如蒙大赦，快步走了出去。路阮以手抚摸着冰凉的杖身，喃喃自语道：“母亲，您留了这件遗物给女儿。可是女儿愚笨，想了这么多日始终无法参透白骨杖的奥秘。该怎么办呢？”胡乱遐想了一阵子，蓝楹回来复命，言称马车已经备好，可以随时出发。

二人一先一后走了出去，刚准备上马车，忽见言尚庭走了过来，待到面前时躬身施了礼：“不知堂主意欲何往？属下有公事要汇报。”路阮亲切地道：“我有点事要入城一趟。若不是什么急务，我回来后过去找你吧。”

“到时还是属下过来找您吧！属下告退！”言毕恭敬地退了下去。路阮、蓝楹二人上了马车，随即开始往山谷外驶去。路阮居中端坐，见身旁的蓝楹像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于是道：“你想说什么。”

蓝楹拱手道：“蓝楹对堂主真是万分佩服，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收服了言副堂主。只要收服了她，谍报堂的事就好办了。”路阮听得一头雾水，犹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蓝楹接口道：“堂主有所不知，言副堂主担任谍报堂副堂主已经十几年了，将谍报堂经营得铁板一块，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她对这个堂主的位子一直是志在必得的，不想却被堂主您占了先机。所以她心里难免有想法的，若是她在公事上不配合，堂主恐怕很难在谍报堂立足。而从她刚才说话的神态、语气，像是已经完全臣服于您了。所以属下是真心替堂主高兴！”

出了山谷，马车开始提速，飞快地向城内赶去。路阮扫了她一眼，赞道：“看你年纪不大，知道的事儿还挺多。”

蓝楹受到她的褒奖，自然非常开心，赶忙奉承道：“堂主才是天上贵人呢！如此年纪就做了监事阁的一堂之主，放眼整个潜力世界，估计也找不出几个。堂主的前途必然是无可限量呢！”路阮笑道：“还天上贵人，这马屁拍的有些过头了！”

马车足足赶了一个多时辰，才到了感察量刑司衙门的大门口。二人下了马车，蓝楹麻溜儿地上前递了腰牌，引着路阮走了进去。穿过几排房舍，终于看到了“感察监”的门牌子。

蓝楹上前冲一位司员道：“快去告诉你们主事大人，就说监事阁谍报堂堂主来此公干。”那司员应声跑了进去，没一会儿只见一位四十多岁的女子快速走了出来，满脸讨好道：“在下感察监主事郝丛芳，不知路堂主驾到，有失远迎啊！”

路阮礼貌地拱了拱手，被她引进了公事房里。二人落座后，郝丛芳满脸堆笑道：“传言说监事阁新上任了一位年轻的堂主，不想却如此年轻。路堂主此番前来不知有何公务？若是有用得着感察监的地方，我等一定全力配合。”路阮微笑着放下手中的茶碗，随口问道：“敢问郝主事，不知监里是否有一位名叫‘萧沉鱼’的司员？”

郝丛芳怔了一下，回道：“是有这么个人。不知路堂主找她何事？”路阮道：“她是我的一位旧识。我刚刚来到京都，听说她人在这里，所以过来看看她。若是方便的话，能否将她唤出来容我一见？”郝丛芳随即道：“当然可以！”冲一位属下吩咐了一声，那名属下即刻去了。

路阮又道：“郝主事，跟你借个地方，我想跟我的这位旧识单独见一下。”郝丛芳自然是满口答应，亲自带路将她引到了一间内室里，然后告辞出去。路阮冲蓝楹吩咐道：“待会儿你站在门口把着，不许任何人靠近。”

蓝楹应了声，门神似的站在了门旁。路阮望着室内除了简单的桌椅，旁的什么摆设也没有，心里不免好奇这间内室做何用处。等了一炷香的工夫，忽听房门被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想来就是萧沉鱼了。

对方先是躬身施礼：“感察监萧沉鱼见过路大人！”路阮背对着对方，并未转过身，淡淡道：“萧姑娘，你可认得我？”

萧沉鱼壮着胆子走到她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方道：“不认得！我从未见过大人，不知大人怎么却说是我的旧识？”

路阮一手搭在桌边上，语态轻盈地道：“萧姑娘，我们的确素未谋面。不过，我们之间还是有些关联的。你是鹅城萧家的二小姐，而我是鹅城路家的大小姐。你久居鹅城，应该听过‘古怪大小姐’的名号吧？那指的就是我！”

萧沉鱼满脸惊愕状，一时说不出话来。路阮望着她微笑道：“萧二小姐，你吃惊什么？是我路家大小姐的身份还是我潜力师的身份？”

萧沉鱼面上一笑，已经恢复了镇定的神色：“我吃惊的是世间人与人之间的缘分还真是奇妙。我们在鹅城十几年了，两家离得那么近居然从未谋面。如今一起进入了潜力世界，反倒见上面了。不过谁能想得到呢？新任监事阁谍报堂堂主居然是过去鹅城里的‘古怪大小姐’呢？”

内室里门窗紧闭，空气显得有些凝滞，像是不流通了似的。路阮在一把靠背椅上坐了下来，疑问道：“我也想不到，一位触犯了潜力世界法规的潜力师非但没有受到惩处，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感察量刑司感察监的正式司员。请问她是怎么做到的呢？”萧沉鱼依旧神色镇定：“路堂主，我不知你在说什么！”

路阮起身走到她面前，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一字一字地道：“今年立夏过后的第六日，在鹅城九方财神会会馆大厅内，路、萧两家的当家人为了争夺会首的位子赌斗‘翻身局’。而你萧沉鱼也女扮男装到了赌局现场。在赌局进行到决胜局时，你身为一名潜力师，暗自使用潜力帮助萧老爷赢下了赌局。赌局过后，萧老爷尽收路家在鹅城的产业，而且风风光光地坐上了会首的宝座。”

萧沉鱼丝毫不为所动，笑了笑道：“路堂主，我以前在家时只听说‘古怪大小姐’性情孤僻、行事古怪，没听说还擅长说书呀？不知你这手说天书的本事是跟谁学的？”

“你休想抵赖！父亲临终之时告诉我，‘翻身局’进行到最后一局时，他明明看到自己筛盅里的三粒骰子全部是‘六点数’，等到亮牌时有一粒却变成了‘三点数’。这粒骰子被扣在筛盅里不可能自行翻动吧？当时的会馆大厅里那么多赌坛高手围观，根本没有出千的可能。”路阮的眼神一瞬不瞬，忽地跳了一下，“只有你！因为你是潜力师，现场只有你能办得到！”

萧沉鱼走到一把椅子前面，安静地坐了上去，随后道：“路大小姐，路伯伯的离世和路家的悲惨遭遇后来我听说了，心里也是唏嘘了很长一段时间。说到底都是鹅城人，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为什么非要斗得你死我活呢？可是，你无凭无据不能随意栽赃旁人吧？再者说翻身局胜负已定，你这是代表路家向我们萧家的人发难么？”

见对方面色冷静，一副抵死不认的态度，路阮忍不住怒火中烧，攥紧了手中的白骨杖，克制地道：“人人都说萧家大小姐‘风风火火、趾高气扬’，是个厉害角色。我看大家都误解了，你可比你姐姐厉害多了！”

“休提她！我与她没什么姐妹情分！”像是触及到了她的痛点，只见她秀眉一拧，接着镇定地道，“路大小姐，我不想在这里与你拈斤播两。对于你说的那些话，我只想回复你两点。第一，‘翻身局’当日我根本不在现场；第二，如果我触犯了潜力世界的法规律条，为什么没有被感察量刑司抓起来接受惩处呢？反而却可以进入感察监当差。单凭这一点就恰恰说明了我是一名奉公守法的潜力师，没有做过违规的事情。”

路阮被她一番说辞抵得无言以对，好半晌方道：“萧二小姐，我现在还拿不出铁证。不过，我迟早会拿到的，到时候看你还能不能像今天这样巧舌如簧。家父虽然已经离世，但‘翻身局’的真相并没有随之湮灭。我早早晚晚会让真相大白于天下的。”

萧沉鱼面露赞赏之色，欣慰道：“很好！身为萧家的一员，我对你这种不屈不挠的执着精神很是钦佩！路大小姐，如果你想为路家报仇，就尽管放马过来吧！萧、路两家斗了好几代了，‘翻身局’的成败已经过去了，临到我们这一代头上，自然还要继续斗下去。否则这漫长、乏味的人生要怎么打发呢？”

“好得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接招！”路阮最后瞄了她一眼，一折身向房门口走去。萧沉鱼站了起来，礼节性地躬身道：“恭送路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