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了一阵，萧沉鱼总算闲了下来，给自己泡了杯茉莉花茶品着，一名监里的司员走了过来，道：“萧姑娘，主事大人让你过去一趟公事房，说是有事找你。”萧沉鱼道了句“多谢”，连着呷了几口花茶，直接来到郝丛芳的公事房里。

“不知主事大人唤属下来有何吩咐？”郝丛芳起身走到门旁，机警地扫了一眼外面，然后关上了房门，拉着萧沉鱼坐下来，压低了声音道：“妹妹，我打听到一个消息，是关于那个吴铜的。”

萧沉鱼立时警惕起来，问道：“姐姐快说！”郝丛芳道：“眼下不是长公主殿下的大婚快要举办了嘛！天家为了表示隆重，按照民间风俗也要随一份丰厚的嫁妆。这个差事已经定了由内务统辖司礼乐局经办。那个吴铜不知从哪里闻到了腥味儿，准备借机狠狠捞上一笔。”萧沉鱼轻蔑地道：“这小子我看是不要命了！连天家交办的差事都敢染指，真是胆大包天！”

“那可不是！我听说吴铜今晚要宴请礼乐局的头头儿，二人估计是要密谋一番，看看怎么在长公主殿下的嫁妆单子上做手脚，好好赚取这一桩大富贵！”

萧沉鱼在心里快速思量了一番，决绝道：“好！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正要捏他的短处呢！不想却主动送上门来了！”郝丛芳附和道：“那好！我今晚就派一名心腹过去盯梢，争取将他们二人的对话抄录下来，探探对方的虚实，以便我们下一步行动。”

萧沉鱼沉吟一阵，暗道：“此事至关重要，派旁人去我不放心。姐姐告诉我他二人碰头的时间、地点，我亲自前去。”郝丛芳有些为难道：“妹妹不必亲自前去。再说了，那个地方妹妹去了也不合适。”

萧沉鱼铁了心道：“此事我必须亲自前去。只有打听清楚了，才方便我们接下来见招拆招，一举揪住这个吴铜。只要揪住了他，吴知禄也就是瓮中之鳖了。”郝丛芳只得道：“今晚戌时过半，他们二人在醉香楼碰面。”

“醉香楼？那是什么去处？”郝丛芳有些难以启齿地道：“是北城一家最大的青楼，里面三教九流、五行八作，最是混乱不堪。”萧沉鱼笑道：“这个好办！我女扮男装就行。越是人多眼杂的地方越是好藏身。”

郝丛芳还是有些担忧，道：“妹妹若是执意要去，还是从监里挑几个武功高强的人跟着，也好有个照应。”萧沉鱼摇头道：“不妥！我一个人独来独往反倒便利。人去多了万一不小心走漏了风声那就不妙了。吴铜若是知道有人在暗中算计他，必然会谨慎起来，想再抓他的把柄就难了。”

二人又商议了一阵，萧沉鱼提前放衙回到住处后，让下人们找来女扮男装的衣裳、胡须等东西，然后仔仔细细地扮上了。在梳妆台前仔细照了照，确认没有纰漏之后才出了门坐进了马车里。

“去北城的醉香楼。”车夫应了声，打马朝着北城开去。萧沉鱼抽出随身携带的一把短剑看了看，以备不时之需。然后又取出一块椭圆形的铜镜，仔细照了照面部，俨然已经是一位英俊男子的模样了。

马车赶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了永福街的醉香楼前面。老远就听到了丝竹管弦之声和男女嬉笑的轻浮浪语。

萧沉鱼下了马车，冲车夫吩咐道：“你就停在这里，不许走开。我随时都会回来的。”那车夫躬身应了一声。萧沉鱼大踏步进了醉香楼，早有几位涂脂抹粉的姑娘簇拥上前，热情似火地将她迎了进去。萧沉鱼也不多话，丢过一张银票要了一间临街的客房，只说是等朋友来了再挑佳人相陪。

老鸨子一看她出手阔绰，赶忙殷勤地安排了客房，派丫头送了香茶进来。萧沉鱼关好门，将迎面的窗户推开了一点，刚好下面的来人可以瞧得一清二楚。

盯了一阵子，忽听下面一阵骚动，只见一辆华丽的马车驶了过来，车头上挂着一盏灯笼，灯罩上写着一个大大的“吴”字。想必是吴铜到了！

车帘子掀开后，果然见吴铜衣着考究地钻了出来，老鸨子亲自迎上前去，娇嗔地推了对方一把，调笑道：“吴大人，您可是有日子没来光顾小店了。是不是我家的哪位姑娘伺候不周到，得罪了您啊！”吴铜满面春风地道：“媚老板，就算我不来，也没见你少往自己兜里装银子呀！你媚老板照样是日进斗金啊！”

那“媚老板”笑道：“哎哟！您吴大人再不来捧场，老身我都要拿个破碗沿街要饭了！”二人调笑着进了花团锦簇的大厅。萧沉鱼赶忙快步出了房门，来到走廊上的护栏边，只见那吴铜冲媚老板耳语了几句，媚老板会意道：“吴大人只管放心，老身保管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的。来人！带吴大人去三楼的‘春满人间’。”

即刻有一名丫头走在前面，领着吴铜朝三楼走去。看来那位礼乐局的人还没到，不如先上三楼打探一下位置提前藏好，以便待会儿伺机而动。萧沉鱼回到房里叫了一壶酒，胡乱喝了几杯，故意将酒水弄洒在身上，装出一副醉醺醺的样子来到了三楼。

四下一找，就瞧见了“春满人间”的木牌子。忽见房门被推开了，是送茶的丫头走了出来，一脸的喜气，看样子像是得了赏赐。萧沉鱼一眼瞥见了，里面还有一道房门。看来三楼的房间比较特别，特意设计了两道门，更加注重私密性。

这反倒不好偷听了，该怎么办呢？萧沉鱼打开走廊尽头的一扇窗户，刚好发现方才那间房临着后墙开了一扇窗户，若是沿着三楼房檐贴靠过去，应该可以将房内的动静听个真真切切的。而且因为不是临街的一面，自然无人注意。

打定主意后，萧沉鱼找到一个隐蔽的地方藏着，盯着三楼的入口处。又过了一会儿，终于发现一人走了上来，披着一身黑斗篷，看不到面部，看样子非常谨慎。萧沉鱼屏住呼吸，见那人直接推门进了“春满人间”。

萧沉鱼来到之前的窗户边，身子轻轻一跃已经跳到了青色琉璃瓦铺就的房檐上，双掌如壁虎一般吸附在墙上，缓缓挪动，终于挪到了那扇窗户下面。她快速运功，体内的潜力迅速转化为了耳力，登时清晰地听到了房内发出的声音。

先是那个吴铜的声音：“汲步大人！一向少见啊！”对方像是不大高兴：“吴主事，我说你也太张扬了，马车就停在门口，是不是恨不得让整个京都的人都知道你来了醉香楼啊？”吴铜安抚道：“哎哟！汲步大人，你是万般都好就是这胆量太小了！如今是放衙时间，我们出来喝喝花酒怎么了？哪天法规律条规定官员放衙之后不能喝花酒了？”

萧沉鱼内心里不由一喜，自己之前在花名册上看到过，这个“汲步”正是内务统辖司礼乐局的主事大人。接着就听那吴铜道：“时间紧迫，我们还是言归正传吧，什么事也比不上搂银子要紧啊！”

汲步像是叹了口气，感慨道：“左右也是升不上去了，不如趁此机会狠狠捞他一把，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吴铜打个哈哈道：“老兄能这么想，这官儿算是做透了！什么都是虚的，只有白花花的银子是实实在在的，搁到哪儿都好使。只要有了它，两界之内畅通无阻。”忽又道：“你方才说升不上去了？贵司不是一直缺个副司正吗？老兄你也是历练有成的老人了，怎么就提不上去呢？”

“别提了！我们司正大人还有个女儿叫风眠烛，现居礼乐局副主事。我估摸着副司正的位子是给她的女儿留着的。别人是甭想了。”吴铜呵呵一笑：“那个老女人不是没成婚吗？哪来的那么大的女儿啊？”

汲步嗤了一声，道：“谁说没成婚就不能生儿育女了？就不能出去偷汉子吗？”吴铜像是拍了下桌案，放肆地大笑了起来。窗外的萧沉鱼凝神细听着，那汲步又道：“这是初步拟定的嫁妆单子，你赶紧联络货源，将价格谈好。到时候我们司正大人还要亲自审定的。记住！此事万万不可张扬，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即可。若是出了一点纰漏，上面怪罪下来那可是杀头的大罪！”

“富贵险中求！这事我明儿一早就办。怎么说也不能误了长公主殿下的吉期啊！呵呵！”接着可以听到书页翻动的声音，对方像是在仔细翻看嫁妆单子。萧沉鱼略一犹豫，忽听脚步声响了起来，身子赶忙挪动，移到了窗台下面。刚好上面的窗户被人推开了，像是那个汲步走到了窗前，少时又合上了窗户。

萧沉鱼紧绷的情绪方才略略松了下来，只听吴铜又道：“天家还真是大手笔啊！若是照着这个嫁妆单子，我们二人至少可以进项百万两以上，足够下半辈子舒舒服服地过日子啦！干完这一票，就算不当这个鸟官儿也值当了！”

汲步发出了惊愕的声音：“吴大人！千万不可剐得太厉害，仔细引起旁人的猜疑。哪怕少赚一点也无妨的，重要的是稳妥第一。”

吴铜道：“老兄只管放心！你瞧着吧，只要长公主殿下的大婚一操办，那就代表着宫氏家族跟上官家族联手了。剩下的宇文家族也就坐不住了。我看一场大的风波就要起了！到时候谁还会在乎嫁妆单子这点小事呢？我们这叫‘浑水摸鱼’，没有人会在意的。”房里的汲步赞道：“还是老弟看得透，那我们就着手干吧！”

接着，传来了酒杯互碰的声音，显然是二人提前庆祝上了。萧沉鱼的嘴角动了一下，吴铜啊吴铜，银子还没赚到手，断头酒就提前喝上了。忽然间，她又想到吴知禄那张时时刻刻都笑嘻嘻的脸，估计对方很快就笑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