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朗朗白日，锁狱大牢内依旧昏沉沉的，没有丝毫生气。四周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格外刺鼻。

肖六一带着两名属下迈步走过甬道，来到关押萧沉鱼的牢房门前。他的目光顿时定住了，牢房里空空如也。

他扭头望着引路的一名牢子，张口道：“犯女萧沉鱼呢？”那名牢子显然有些紧张起来，诧异道：“回总捕头的话，小的昨儿当班时她还在的。怎么这会子不见人了呢？”

“快去将韩伏渠找来！”那名牢子应声，快速向牢房的另一头跑去。肖六一上前两步，隔着铁门审视着牢房内，像是在捕捉蛛丝马迹一般。

身后的一名捕快言道：“头儿，该犯会不会是越狱跑了？我们当初抓捕她时，她就满心的不愿意，有拒捕的举动。”

肖六一白了他一眼，斥责道：“愚蠢！我看你是白当这么多年捕快了，一点观察力都没有！就凭那位姑娘的身手，这大牢内随便拎出一名牢子都可以降住她！更别说大牢外面还有好几道封锁了！她若想逃出去，除非跟大罗神仙似的化作一只飞蛾凭空飞出去！”

那名捕快遭到上司斥责，自讨了个没趣，讪讪地闭上了嘴巴。忽见牢头韩伏渠一路小跑着跑了过来，见到肖六一后，赶忙躬身见礼。

肖六一开门见山道：“我带回来的女犯人呢？”韩伏渠面露难色，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肖六一冷声道：“韩伏渠，莫不是你见对方生得美貌动人，所以动了歪心思？本捕头听说你的婆娘是个厉害角色，若是被她知道了家里可要闹翻天的。所以你还是掂量掂量，万万不可被美色所迷啊！”

韩伏渠连连摆手：“总捕头说笑了！您就是借小人一百个胆子，小人也万万不敢行此枉法之事啊！再说了，那位姑娘姿容绝艳，世所罕见，岂是小人能消受得了的？”

肖六一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问道：“那她人呢？”韩伏渠一副装傻充愣的表情，口中支支吾吾，就是不肯吐露。

肖六一的表情登时生硬了几分，质问道：“韩伏渠！本捕头现在是在讯问你。你若是知情不报，他日一经查实，休怪本捕头不念同僚的情分。”韩伏渠忙道：“小的实说就是！萧姑娘的事总捕头还是直接去问司正大人吧。”

“什么？是卢大人将萧姑娘带走了？”韩伏渠点头道：“昨儿傍晚，卢大人亲自过来带走了萧姑娘，说是涉及一桩朝廷的机密案件，萧姑娘牵涉其中。他要亲自带走审问。小的只不过是个不入流的牢头，自然不敢多问。”

肖六一怒道：“就算是司正大人又如何？也不能无凭无据就带走人犯，你这个牢头我看是当到家了！”韩伏渠只能是诺诺连声：“总捕头教训得是！小人日后一定改进，严格按照牢狱规章办事。”

肖六一哼哼了两声，抬步向外面走去。一行三人出了门楼，先前那位捕快道：“头儿，小的看此事就算了吧。那位萧姑娘也不是犯了什么大罪，何苦要为了一件芝麻绿豆的小事再与司正大人争执呢？平白的徒惹上司不快！”

肖六一正色道：“我等身为公门中人，更应该带头遵守法度，否则还有何脸面去要求潜力世界的其他潜力师呢？长此以往下去，两界岂不是要乱套了？”

“总捕头此言固然有理！然而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更何况司正大人又是我等的顶头上司，统管整个感察量刑司，而且在朝中的关系盘根错节。岂是我等小辈可以奈何得了的？”肖六一盯了他一眼，轻轻地嗟叹了一声。

另一名年纪稍长的捕快拱手道：“还望总捕头三思！我等跟随您多年，深知您为人刚正不阿、执法言明，可是并非人人皆如您这般啊！卢兆龙德才缺失，却靠着钻刺打点攀附上了左相大人，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感察量刑司的主官。我等徒唤奈何啊！还望总捕头暂忍一时之怒，不要与他发生正面冲突。要知道君子易处，小人难防啊！”

肖六一脸上阴晴不定，看不出方才的一番话他有没有听进去。两名属下相视一眼，正不知该如何劝解，肖六一盯了二人一眼，摆手道：“时辰不早了，你们放衙回去吧。”自己迈步向前走去。

不多时已来到感察量刑司大堂外面，肖六一见到余先生，赶忙拱手道：“余先生，司正大人还在堂吧？烦请通禀一声，就说属下有事求见。”

余先生乃卢兆龙的贴身文书，生得白白净净的，像个戏台子上的白面小生，手里夹着一个招文袋，闻言笑道：“是肖总捕头啊！你看马上就要放衙了！若不是什么紧要之事，不如明早再呈报大人。”

肖六一听出了话中的敷衍之意，依旧直言道：“我要通禀的正是紧要之事，不能耽搁。烦请即刻通禀司正大人。”余先生一副不耐烦的表情，丢了句“总捕头稍候”，回身又进了大堂。

等了片刻，余先生走了出来，唤道：“肖总捕头，大人请您入内。”肖六一不再看对方，直接入了大堂扭身进了卢兆龙的公事房，见对方正站在桌案前面，手捧一方湛青色的笔洗看得出神，目光里满是爱慕之色。

肖六一躬身行礼：“卑职肖六一参见司正大人！”卢兆龙扫了眼对方，卖弄道：“是六一啊！你快来瞧瞧，本官新得了一方玉雕簇花花瓣形笔洗，取花瓣为洗，外簇梅花为饰而成。此物外沿雕出花瓣形，内侧还雕有花筋，共五瓣。最妙处是花间还有一蟠螭游向洗池，实在是巧夺天工啊！”肖六一生硬地答道：“启禀大人：卑职此来尚有要事禀报，还望大人不吝垂听。”

“要事？”卢兆龙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色，随即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笔洗放到书案上，阴阳怪气地道，“既然是要事，那本官倒要洗耳恭听了。”肖六一拱手道：“卑职请问大人，不知锁狱大牢内的那名犯女萧沉鱼——”

卢兆龙赶忙抬手打断了他，重新回到舒适的太师椅前歪了上去，不容置疑地道：“该犯牵扯到一桩机密案件，本官要对她亲自审讯。此事你就不要过问了。”

“不知是什么机密案件？大人可否告知一二。毕竟人犯是卑职捉拿归案的。”卢兆龙脸上的愠色加重了几分，道：“既然是机密案件，自然是不宜外宣。肖总捕头，你就不必赘言了。本官也知道缉捕监事务纷杂，你还是好好当你的差去吧。”

肖六一的嘴巴努了努，像是要说什么，最终却闭了口。二人一时间都静默不语，房间里的气氛登时凝滞起来，让人很不舒服。卢兆龙懒得理会对方，目光重又落到了心爱的笔洗之上，顿时焕发出了神采。

僵持了片刻，肖六一忽然开口道：“据卑职查探到的信息，这位萧姑娘本是一介凡人，机缘巧合之下才领悟到了自身潜力，随后倍加珍惜，后天勤奋修炼，所以才有了此等境界。她虽然成了潜力师，却一直居住在显力世界里，活得像个普通的凡人一般。此番是为了帮助其父赢下赌局才违规使用潜力的。这样一位老老实实的潜力师怎么会牵扯到潜力世界里的机密要案呢？”

“放肆！”卢兆龙拍案而起，稀松的眉毛都立了起来，“肖总捕头，你这是跟上官说话的态度吗？你是指本官方才之言都是在撒谎？”

肖六一丝毫不惧，迎着对方犀利的眼神道：“大人的独特癖好，整个感察量刑司谁人不知。何必要在这里惺惺作态编造出一个什么机密要案的幌子来呢？”

卢兆龙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已经毫无仪态可言，原地踱了几步，忽地手指着对方道：“肖六一！你不过是个六品的芝麻小吏，感察量刑司大堂还轮不到你撒野！你信不信，惹恼了本官我一句话就可以将你扒得干干净净，让你滚回家抱孩子去！”

肖六一不咸不淡地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卑职自然相信！但是卑职更相信天道公理！大人身为一司主官，却如此徇私舞弊、以权压人，难道就不怕众司员耻笑吗？卑职就不相信你可以只手遮天？”

卢兆龙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一屁股坐回到了太师椅上，带着戏谑的口吻道：“肖总捕头，有本事的你尽管去检举本官。你可以告到中枢台去，看有没有人会搭理你。”

肖六一气得愤怒以极，但是又无可奈何。卢兆龙将身子一拧，冷声道：“如果你的要事禀报完了，那可以滚出去了！本官还有几份卷宗要批阅，恕不奉陪。”

肖六一无法，只得退了出去。卢兆龙不禁骂了句“不知死活的狗东西”，咬牙道：“他日若是逮到了机会，本官非要好好整治你不可，瞧瞧你的骨头到底有多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