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宛清昨日深夜才入睡，阳光洒了些在窗台之上，门外断断续续的敲门声却将徐宛清从睡梦中唤醒。

“杜若，你这几日也休息了许久。”吴妈妈站在门外，拿着团扇轻轻叩门，语气竟也连带着几分温柔，可语气总归是有几分哀怨的。

徐宛清只是翻了个身，没急着给吴妈妈答复。

楼里的好几个姑娘不知怎的这几日身体都不太利落，而今日的游船又耽搁不得。吴妈妈心里琢磨着杜若也在楼里呆了不少时日了，是时候也该登台表演的。

这下午的游船发挥地好自然是皆大欢喜，中间出了差错也可以杀杀她的气焰。

“吴妈妈莫不是记错了，那字据上的期限是七日之后登台，如今才只过了四日。”徐宛清没有着急起身开门，声音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

徐宛清也听到了不少这几日时雨楼不少姐妹似乎都身子不太爽利，个个都是蔫蔫的，平日里去暮春园也遇不到几个人。

这吴妈妈也当真是心狠，丝毫不舍得找几个郎中过来看看，只说休息几日便好了。

徐宛清在心里暗自琢磨，吴妈妈此番指名要自己登场，定是时雨楼中已无可用之人。

“杜若，这几日时雨楼情况非同一般。你也知道楼中的姐妹是个什么情况，不如你就先试试。”吴妈妈倒也没懊恼，只是敲门声停止了，转而是耳朵附到了门上，听着房间里的动静。

“我可告诉你，这时雨楼中的姑娘，个个都想着这游船的机会呢。”吴妈妈说的情真意切。

“不必了吴妈妈，杜若身上的伤还没痊愈，恐怕不宜登台。”徐宛清慢慢地坐起身来，喝起桌上那碗已经凉透的药。

中途还不忘了咳嗽几声，“这药可真苦啊”徐宛清不想登台，这几日的药也没好好喝，或许也是因为喝完苦药后没有机会再吃蜜饯了。

思及此处，徐宛清端着药碗的手顿了顿，接着就是尽数都喝了下去，眉头却从未皱过一下。

徐宛清只等着吴妈妈继续开口，毕竟从白术口中得知游船可是时雨楼的招牌，平日里游船吴妈妈都会给姑娘不少的好处。

今日却是只想用一句话就换得自己一次登台，实在是想的太轻易了。徐宛清静静地望着门外，等待着吴妈妈开出其他的条件。

吴妈妈一看竟然哄骗不住这杜若，又恢复了之前的姿态，“假若你今日登台了，那三百两银子可以减少些，而且这可是个赚银子的大好机会。”

吴妈妈听着屋内的人已经没了动静，想必是在思考，三百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这时雨楼中的姑娘都病了，何时才能把这三百两给赚回来。

“那就减一百两可好？吴妈妈若现在答应，我们即刻就去暮春园当着大家的面立个字据。”徐宛清放下药碗，提着茶壶给自己倒了杯水，正好消消这苦味。

吴妈妈明显没有料到杜若竟然会这般说，那团扇差点直接掉到了地上。一百两，楼中的新来的姑娘可要四五日才能赚到。杜若的琴艺再好，可终究是第一次登台，不够稳妥。

吴妈妈还在斟酌，刚想着这笔交易还是不够划算，不如还是继续让白术上场罢了，多一次不多，少一次不少。

房间里的女子却再次开口了，徐宛清端着杯茶水打开了门，“吴妈妈好好考虑一番，杜若有个法子可以让今日观赏游船的人数大大增加，到时候银子不是又回到了吴妈妈手中吗？”

京溪之中不少酒楼采取的就是这样的方法，先往城中各处都贴着些新品的图样，再配上些诸如“此物乃是蓬莱仙岛的仙人所遗留时间的配方，若能得饮一口，即可延年益寿”，一时间酒楼就熙熙攘攘围了不少人了。

而这时雨楼名号在江南城早已是响当当了，而琴艺又是时雨楼第一次设立。只要把消息传遍整个江南城，再稍微添油加醋一番，定会又不少人趋之若鹜地赶来。

吴妈妈起初是不信的，可听到徐宛清如此肯定，还是打算问问。

吴妈妈有些狐疑地接过徐宛清递来的茶水，抿了一口茶，“你的方法当真可以有如此效果？”

徐宛清点了点头，把自己的想法一五一十地都告诉了她，只不过刻意隐去了一些个京溪的往事。

吴妈妈考虑了一番这江南城中确实还没有人这般做过，恐怕这确实会是个让时雨楼生意不再萧条的方法。

“带上你的字据，去暮春园吧。”吴妈妈喝完杯中的茶水，被杯子归还给徐宛清。摇着手中的团扇，面带着微笑朝着院子里走去。

徐宛清回到房间中，从床脚拿出了前几日列的字据。这吴妈妈虽然图利，好在愿意听人一言。

徐宛清本想着重新列份字据，先前的字据改动太太，有些字都要看不清了，没想到翻遍整个房间竟然没有找到一张宣纸。可是她还记得偶然之间看到的白术手上的茧子，只会在常年习字的人手上出现。

不过徐宛清也没有耽误太多时间，去暮春园的路上顺便去账房那借了纸笔。

暮春园相较徐宛清第一日来，只剩下了三分之二的人，一部人都告假了。吴妈妈倒是怡然自得地呆在树下，身旁还有两个护卫替她扇风。

“杜若，你终于来了，字据可有准备好？”吴妈妈似乎在树下颇为惬意，只是抬眸瞥了一眼徐宛清，然后吃了一口旁边的葡萄。

“吴妈妈，字据早已准备好了。”徐宛清规规矩矩地把字据呈了上去，吴妈妈看都没看就签字画押了，而且还露出一个笑容。

“今日你们这些姑娘就给我和杜若做个见证吧，你们可要向杜若学习，说不定马上就可以走出这时雨楼了。”吴妈妈的目光扫了姑娘们一圈，炫耀似的拿着字据晃了晃。

茯苓一行人在最前面，虽说平时里没有机会进学堂，字据上的字倒是识得几个。这杜若竟然如此奸诈，茯苓阴冷地看了徐宛清一眼。

看来这杜若可得要好好提防，否则不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

徐宛清感受到这些姑娘们多少带着些怨气的眼神，只有紫苏亦如第一日见面，对这些事情都不大关心。

吴妈妈还唯恐后面的姑娘不知字据上写的是何内容，大声地念完一遍，才把字据重新放回到了徐宛清的手中，匆匆忙忙地去门口迎客了。

徐宛清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没料到吴妈妈变脸竟这样快。把那字据快速地收入了怀中，只有李嬷嬷拍了拍自己的肩头。

“孩子，既然选择留在时雨楼了，那就好好生活。”

因着下午还有游船的活动，礼仪课早早就结束了，其他人或许可以好好休息一番，徐宛清却是早早地就被白术拉走了。

两人草草地吃了午膳，白术就把徐宛清带到了自己在慕归院的厢房，白术神色严肃地看着徐宛清，“妹妹，下午的游船你可当真想好了？”

“倘若妹妹此次游船可以一鸣惊人倒也还好，可若中间出了差池，吴妈妈和院里的其他姐妹恐怕会更加瞧不上妹妹。”白术早上听到这个消息时原本是不信的，杜若一向冷静，断然只会做有十分把握的事。

虽然说杜若的琴艺确实一绝，只不过杜若身上的气质与神态却并没有江南女子这般，恐怕不够夺人眼目。

徐宛清心中对白术的顾忌也猜到了个七八分，白术面上看起来没有那么容易接近，实则也是个热心肠，或者可以说对自己莫名的亲近。

“姐姐不必担心，我已准备好了，姐姐只需要欣赏我的表演可好。”徐宛清只愿这吴妈妈不要再在游船过程中使绊子，否则还是得要见招拆招。

“既然杜若妹妹心意已决，那我便替妹妹梳妆吧。”白术从妆匣中拿出来了不少发簪，口脂，还有江南久负盛名的美人粉。

吴妈妈倒也在勤勤恳恳照着徐宛清给的法子，在街上发了不少时雨楼今日的游船，而且还附加了一份时雨楼的特别饮品。

无论是街边的小贩，还是这江南城中富商与官员多多少少都收到了时雨楼的帖子。

临近傍晚，时雨楼四周也都暗了些，只剩下一抹残阳倒影在河流中央。四周则是收了帖子打算来时雨楼一睹芳容的百姓，楼上雅间坐着的都是些达官贵人。

时雨楼被围了个水泄不通，有身份的，没身份的人都到了时雨楼之中。只不过始终没见到游船的身影，其中便有人不耐烦了。

“说好的游船为何还不开始啊？我们在此处等那么久了？”看台伤的看人显得有些气愤。

“为何还不开始，这不是存心耍我们？”一阵阵质疑的声音响了起来。

吴妈妈只得安慰众人，心里却嘀咕着，这杜若究竟是要耍什么把戏。

“诸位客官等等，游船马上开始。”

日光逐渐没入了水中，只见一支小舟从河流上缓缓而来。小舟的附近放着数盏精巧的河灯，宛如在水中盛开的金花。小舟的四周围着轻薄无比的白纱，风轻轻吹拂之下，朦胧之中可以看到舟上唯有一位蒙着面纱的女子，一架古朴的琴。

不经意之间就会往入美人的那双眸子，波澜不惊，但见者只觉惊心动魄。美人梳着最简单的发髻，青绿色的衣裳和这江南秀丽的景色融为了一体，只不过更加引人入胜。

徐宛清察觉到众人的目光已经聚焦于自己的身上，便轻轻拨动了琴弦，紧接着的是更加柔美的曲调，正如这江南一般。随着薄纱的飘动，那面纱竟也在风中轻轻摇曳，美人此时又成为了仿佛去往仙宫的仙子，美丽而不可亵渎。

不知何处飘来了梨花，一点点地落入船中，停留在徐宛清的发间。徐宛清一抚琴，那梨花竟然也跟着飘往各处。

忽然间游船不知是何处出了问题，船上挂着的小灯，交联着层层叠叠的白纱。而那小灯突然跌落，那纱也尽数要落到徐宛清的身上。

整个游船的场面都混乱了起来，因为那船竟然开始渐渐沉没于湖中。